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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忠义 ...

  •   送走皇甫令后,冷洇染沉静下来,继续手上的画作。

      她在画一副面具,上面花纹繁复,秀气的缠枝内,竟排布着各样蛇虫。于花草茂盛中包藏剧毒,确实骇人,不过她看得越久,越觉得那有一种别样的感觉,甚至觉得那种冷毒,合着褚阳一身淡而冷的气质,很是诱惑人心。

      褚阳……这个人是这世界上的强者,终将成为这世界的主人。

      她止不住地想那个人。不到半年,她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坚韧、镇定,终于在这纷杂的世道里,有了从容以对的能力,因为她第一眼见到的——是那张银面具。

      入夜,夏蝉聒噪,声嘶力竭地喊了会儿,就被府内的仆人捉了去,此后,万籁无声。冷洇染静静地掌灯,低眉看了眼自己写出来的字,将纸折几下,抬手放于火苗上烧掉。

      “咚……咚……”

      窗棂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很轻,在寂静的黑夜里几不可闻,但又那样明显。

      冷洇染心头一跳,下意识向门口望去,那儿有使女日夜看守,悄声抬起步履,向门口走去,听不到门口的动静,顿首思量片刻,疾步退到窗口处。

      心跳加快之中,她心中竟然升起一个念头。

      是那个人吗?

      想来,她从朔州被抓到这儿来,也有好些天了,依照褚阳的力量,应该也能探听出她的消息。

      她不敢随意出声,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户,尚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影飘然擦着面颊而过,无声落地。方才,来者墨色的发丝像从最深的黑暗中抽出,划过她的耳朵,让带给她一丝凉意。

      她终于反应过来,侧首看向那一张银面具,心中狂喜,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噤声的手势阻止了。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若你想现在走,就跟着我。”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冷洇染却听得清楚,连忙点头。

      褚阳抱着她跳出窗外,手脚干脆、几近鬼魅地杀死了修为不凡的守备。血珠微微浮动,有几滴拂向银面具,使得那反射着月光的银光染上几分赤色。

      被褚阳抱着的冷洇染从怀中拿出手帕,抹了抹银面具的血色。

      “怎么了?”褚阳微微低下头,声音沉冷,却因很轻,蕴了一丝柔意。

      夜风有些凉,面上却似有火烧,冷洇染即刻摇了摇头。

      见褚阳不再看她,她心中似乎被一种情感装满了,她不由得问:“褚阳,你以前……我是说在地球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为什么这么问?”

      “你很厉害嘛……”

      在向后逝去的屋宇中,褚阳静静答道:“也不是。”

      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宽容,冷洇染抱紧褚阳的腰,问:“那你……在哪儿读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清华,计算机,不过还没开始读。”

      清华……真是不意外的回答呢。没有开始读的意思是——褚阳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比她岁数还小一些?

      褚阳一定是很优秀的人,可为什么要让这么优秀的人——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来自新社会,接受最高等教育的人,又怎么能忍受这腐朽肮脏的世界,一个一点也不重视知识和一点也不渴求真理的世界。褚阳想要天下,为何要天下呢……如果除了做统治者别无实现愿望的他法,褚阳也一定不会——

      她有些懂了。

      “如果我们能回去的话……是不是能在北京相见呢?你看……你要读清华,我在央美上学,虽然不是一个区的,但总在一个市嘛……”

      “或许吧。”

      冷洇染突然想哭。

      她和褚阳……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在北京相见。

      “褚阳……我想回去上课,来之前我的作品还没改好呢……老叶可看重我了……”

      她的泪夺眶而出。

      “我爸还说着让我放假早点湖南,他要给我做剁椒鱼头……以前我妈嘱咐我用颜料不要浪费,我跟她说了好久,她就自己去学画画了,可我考了动画,到现在家里一直是她在用颜料,现在的颜料多贵啊,还老托我带……”

      冷洇染低声地哭诉着,不知不觉中,褚阳已带着她落到了一处院子中。

      即刻有人举着灯从四方围过来,褚阳将冷洇染轻轻放下,冷洇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胡乱抹了抹眼泪,站在褚阳身边观察着那些人。

      “去请解先生。”褚阳平静地道。

      不多时,来了几位气势深敛的人,其中一位清隽男子上前来,抬手行了一个礼,道:“主上。”

      冷洇染心下一惊,顾不得那句主上是对褚阳说的,下意识打量了下那男子,那男子的气质十分沉稳,一双眼睛形状极好,却微敛着,带那么丝缄默疏离的意味。

      她本以为褚阳会向那位男子说话,没想到转向了她,褚阳问:“冷洇染,冷月山庄是否安全?闻人铭怎么样?”

      她即刻答:“冷月山庄应该还安全,我是为了处理商道的事去了晞城,因为要做样子,就故意暴露行踪,没想到……被迷晕了带到大元帅府。闻人阁主……那时还在朔州,他调了一位书生帮我,我不经常见到他,不过我已经——离开冷月山庄八/九天了,也不清楚情况。”

      褚阳点点头,冷洇染却看到那男子抬了眼睛正在看她,眼神极其冰冷。

      那不是褚阳的那种因浅淡而泛寒的眼神,那是实打实的寒凉。

      冷洇染连忙错开眼神,问褚阳道:“褚阳……我要回去?”

      “嗯。”褚阳看向了那位男子,那男子已敛下了眉目,丝毫不见方才的冷气,“伯兴,通传紧急命令,翰城内全部人手一周内撤离至叶州,另,派遣行者护送冷洇染连夜出城去冷月山庄。之后一个时辰,集合精锐,我要离开翰城。”

      解伯兴蹙了蹙眉,问道:“主上,您这是……?”

      “浮休剑你一直带着吧?”

      解伯兴顿了片刻,颔首道:“我明白了,请主上稍候。冷姑娘,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什么……?”冷洇染有些晕头转向。

      褚阳解释道:“出城需要走特殊通道,会辛苦一些,你有什么需要的,先提前说。”

      冷洇染费力思考了一番,道:“我……我应该没什么需要的。”

      “那你跟他们去准备吧。”褚阳抬手拂过银面具,对周围的人道,“殷州闻人铭暂时与我同盟,护送冷洇染的行者若遇封锁,可考虑递信天枢阁。”

      褚阳抬脚向内廊下走去,解伯兴自觉地跟上,在冷洇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缁衣已在灯火里远去,有人上前来引路,不知为何,她想对那个人说一句话,非常非常想。

      “褚阳!”她喊出了口。

      褚阳转过身来。

      “我叫……我叫冷鹓,鹓是鹓雏的鹓。”

      褚阳的银面具顿了片刻,微微颔首。

      她笑了起来,眉目如画。

      当褚阳进入室内时,该和主事者吩咐的已经都吩咐完了,解伯兴道:“主上,您先更衣,我去取剑。”

      “等等。”

      解伯兴即刻转身,听候吩咐。

      “把锁打开,这次带上全部火器队伍。火器能带走的尽量带走,不能带走的都毁了埋掉。”

      作为草薙军的首席军师,解伯兴自然在这里有军事调度的最高权力。

      当解伯兴再开门时,褚阳已换上了一身墨色甲衣,高束乌发,明净的面容倾露在灯火下,显得更像亲征的帝王。她修长的手指正勾着银面具,只静静地看着地面。

      解伯兴曾多次看到她披甲的样子,也习惯了她每次出剑前的静默。

      褚阳有两把剑,一把木剑,一把钢剑。木剑是酸枝木的,一个木匠送的,没有名字,她带在身边,后来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钢剑名曰浮休,是铸剑名师所锻,吹毛断发,也是送的,平时都放在他这里——随他任意使用。

      她说自己不太需要。

      尽管视人命为刍狗,她并不会主动杀人,除非必要。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抬首,眼中依旧暗色如野,空茫一片,一如当年她面对血海尸山,轻落剑上血滴,淡语道,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主上。”

      解伯兴行礼后便用沉静的眼神看着她。

      她很轻易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低应声,道:“天枢闻人铭、冷月冷洇染、轩辕血卫龙勤、南宫月家主、镇北南宫绝、四皇子夫妇及往生门郎鹗,暂时支持我。朔州方面我全权托与闻人铭及冷洇染,北郊南宫月及其夫萧清统领,较为可信,但四皇子夫妇尚留北郊。血卫已赴烨城,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她将银面具戴上,继续道:“你也清楚,冷洇染身份特殊,虽然所求不同,但我和皇甫令都要争她。反贼一事由皇甫令而起,多方合盟也是为了保全南宫和血卫,我故意拿出银面具,引皇甫令盯着我,又托往生门刺杀高官,撼动朝廷权威,使朝局人心不稳。”

      “如今主上是要再加一副猛剂?”

      “若他谨慎,他定然会在城门处预备人手以防冷洇染被救。我们过去,正好对上他们。自然,往日不能砸了这铁桶,现在用火器队……解忧,你觉得有多大风险,两方伤亡如何?”

      “主上在此,伯兴即使再无能,也不能有风险。”

      解伯兴未有回答全褚阳的问题,褚阳也不欲多言,便伸出手来,解伯兴将剑交到她掌中,接过剑后,她似是想起些什么,道:“你还是不适合做指挥官。”

      解伯兴颔首,道:“不及主上。”

      “战场调度复杂,你应该多想想麾下,而不是在我这儿。”褚阳将剑抽出三寸,看了眼那锋利的剑刃,又按了回去,“解忧,即使你是萧何,没有韩信张良,也不能成刘邦的大业。”

      解伯兴不语。

      褚阳看了一眼他,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从来不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能明白主上。”

      褚阳又看了他一眼,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不是她察觉不出不对劲,而是她早已习惯信任解忧这个人了,况且她又想不出解忧有什么背叛她的动机,又能从哪里获得对抗她的势力,她没有什么探究他心思的欲望。

      对她而言也无关紧要。

      褚阳不会管手下内心到底怎么想,她只要行动上的忠义。但大多数时候,忠心才会带来听命服从,于是她用所谓的“体谅”来招揽人心,而她也的确利用了他们,理应用实际补偿。

      解忧不一样,作为最初的跟随者,他也明白她的那些“虚情假意”,反而不怎么有所求。他想要的,他自己会去拿,又不会擅用她的势力或者触犯她的利益,他们便一直维持着这份平衡。

      褚阳站了起来,将剑鞘束于腰背处,反手倾出了剑。

      “解忧,走。”

      翰城的百姓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个响声震天的夜晚。

      正西门处爆发了一阵巨响,接着又陆续传来他们从未听过的崩裂之声。伴随着这可怕的声音,喊声爆发出来,街道上传来又沉又快的脚步声、马蹄声。这注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当人们从虚掩的窗扉和门扉间紧张又恐惧地张望时,看到的不是列队的士兵,就是远处烟雾中闪着红光的战场。

      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冲入硝烟的余味,当士兵封锁了城门西门,人们终于在议论中得知,那是反叛者的罪行。而城防军官看到城墙上用剑刻得很大的“褚”字,又想到自己的士卒身上诡谲又致命的伤,一时间,竟不是该用什么话回复大元帅府的质询。

      在和反叛者对抗中存活的士兵,每一位的心中,都只剩深深的恐惧。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冒着火光的致命武器,如同恶魔的吐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精准地打击要害,让同伴一个一个地倒下。反叛者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攻破了城门。他们来去得那样轻易,像在嘲讽这皇甫氏羸弱的军队。尽管战场上的消息已经被皇甫令第一时间封锁,但谁又能保证……

      翰城的当权者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个反叛者亮剑示威的夜晚。

      次日大朝,皇帝震怒,斥责二皇子皇甫令,皇甫令争辩,称帝猜忌之举令反贼有可乘之机,请复大元帅之权,皇帝怒甚,于龙椅上昏厥,皇甫令集势监国,下令封锁翰城,排查反贼行踪。至此,朝野震动。

      老学究慢悠悠地踱步出门,仰天兴叹:“天下又要乱了。”

      各国的探子纷纷暗中接头,通传消息:“速去禀报。”

      而南宫家内,江桃向陈月呈给一块司主玉印,道:“月家主,恩公到了。”

      陈月轻敛起美丽无双的眸,接过玉印,沉静地问:“她说什么?”

      “‘南境六州之主褚阳,欲会南宫家主南宫月。’”

      陈月轻叹一声,渐渐捏紧了玉印,问:“她……没有说别的?”

      “恩公说,往日未告诉你实情,是不愿你和萧清过分忧虑,她既已许诺南宫绝会尽全力保南宫,不会言而无信,万望你谅解。”

      陈月的手一顿,接着又自如地将玉印放在桌上,道:“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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