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风雨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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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五月，铃兰花像极了去年夏天宫里那簇簇相拥绽放的栀子花，米白色的花嫩绿的叶，淡淡的悲伤。午后的阳光里没有盛夏的炎热，只是金黄，像千年沉积的琥珀。
“格格。”娜金儿跨进屋子轻声唤了我。
“嘘!”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声些，莫惊醒了我身边熟睡的人。娜金儿探头一看竟是多铎靠着那张宽大的躺椅已经睡去，一只手还依然搭在我隆起的肚子上，她轻手轻脚走进来放好手里的药，又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这男人此时竟恬静如稚儿，细长的睫毛随着他平静的呼吸而略微上下浮动，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偶尔会轻轻的皱皱眉头。抬手轻轻的抚平他眉头的皱，心里空荡荡的听得见回音。豪格的事过了些日子，心情好像平复了一些，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极偶尔的会拿出他送的玉佩仔细端详，看不懂的图腾和看不懂的自己。
“娜金儿出去了？”躺在身畔的男人闭着眼轻声说道，大手在我的肚子上来回抚摸，像一种习惯，带着温柔。
他突然出声有些吓着了我，身子略微一震，说道：“何时醒的？”
他这才坐起了身子睁开眼看着我的脸，依稀还带着点睡意的眼神，轻声答：“刚刚。”
多铎转头看身边的茶几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端了过来，拿起勺子轻轻捣了捣，说，“还有些烫，再凉一下吧。”说完又把碗放了回去。
看他一系列的动作只是温柔的笑了笑，说：“难得这么早回来，好好休息吧，传了膳我再叫你起来。”
多铎微微摆了摆头，往躺椅上一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用有些疲惫的语气轻声说：“不睡了，想跟你说说话。”
笑。
“说什么？”我问。
他也不答，只是伸出手将我拥入自己怀里，“听祺雅说你最近害喜甚是厉害，”说着揉了揉我的手臂，皱了眉，“瘦了。这孩子真折磨人。”
“还说瘦了，小玉儿都说我胖成球了。”噌他。
以为他会一如既往的骂几句小玉儿的不是，却没有，只是闭了眼叹息，“她早该是做额娘的年纪了。”说完，便沉默。
我知道他是不想由自己嘴里说多尔衮的不是，于是握住他的大手淡淡的答：“假若将来我们有许多孩子，过继给小玉儿抚养，爷说如何？”
他看我，有些惊讶却平静的问道：“你愿意？”
“小玉儿待我如亲姐妹，她若不嫌弃，我自是愿意。不过，”顿了顿，看着多铎平淡的表情，“也要爷和十四爷同意才行。”
他略微想了想，又躺了回去，轻声说：“再说吧，也许过两年她就能做额娘了。”
“是。”温顺的答，心里却明白，小玉儿到死都不会有机会体验做额娘的感觉，这是多尔衮对她犯下最大的罪孽。他与自己过不去，却折磨了这个美丽女人一辈子。她用自己终身的幸福祭奠了多尔衮与大玉儿的爱情。
“也许要打仗了。”身边的多铎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些难以压抑的亢奋，却又挂着丝多余的无奈。
“爷在顾忌什么？”轻轻问。
闻言，他突的笑了，淡淡的挑着嘴角，像欣慰又像嘲笑。说：“终究只有你才将我看得如此透彻。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答：“于贝勒爷而言，两者皆不是。”
他笑了，问：“于你而言呢？”
躺在他怀里，答：“于汎梨而言，是坏事。”
他听了答案也不惊，沉默些许，才又缓缓的开了口问道：“此话怎讲？”
“贝勒爷或许需要知己，但不需要一个让自己变得透明的知己。”说到此停了，淡淡的笑，说，“太聪明的女人往往得不到她想要的幸福。”
他不语，转过头抬手挑起我的下巴，道：“你是在说自己聪明？”
笑，轻轻的摇摇头，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眸子，答：“聪明的女人不会说这番话，不给自己留点儿余地。”
他沉默良久，转过身端过药碗轻啄了一口，又放回去。将我从自己怀里抽出来在躺椅上安置好，自己起身拿了小勺坐在边儿上，盛起一勺汤药吹了吹，说：“刚合适的温度，来。”
老实的开口，由他一勺一勺的喂，整个屋子里只偶尔听见窗外园子里的鸟鸣。喝完碗里的汤药，他又端过凉水喂我漱口，这样安静的午后让我隐约触碰到点点温柔的幸福。
“啊！”
他刚转身要去为我取白糖来，听见我的惊喝吓了一跳，连忙回来躺椅边，看我皱了眉身子有些卷缩急的火上了心头：“汎梨！你怎么了？”说完就昂起头要唤来门口的侍卫，连忙拦住他，深吸了口气才缓过来。
带着滴汗珠，笑了，轻轻拿起他的大手放在腹上，说：“你的心肝宝儿在我肚子里翻跟头呢，摸摸看。”
闻言，他紧绷的脸色才好了些，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我肚子上，又把脸贴过去仔细的听，突的欢喜的叫起来：“他踢我的手了！汎梨，他踢我的手了！”
“好好好，”看他欢喜如孩童般天真，心里暖暖的亮起火光，“这孩子将来不指有多皮呢。”
他依然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边轻声回了我的话：“皮些好，肯定是个小阿哥！”说完又喜滋滋的自己个儿嘿嘿笑起来，“将来我给他找草原上最好的谙达，整个两白旗都给他玩儿！”
“由你这么惯着能行么，”噌他一句，看他还顾自乐着，也不觉得跟着笑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将来两白旗不知道多头痛这个小主子呢。”说完眉头一皱，道，“小家伙还生气了，跟我闹脾气呢。”
多铎呵呵笑起来，抚摸似的拍了拍我的肚子，祥装生气的对肚子说道：“多尼，不许折腾你额娘！”
多尼？
这名字……
看我突然不再说话，多铎抬起头坐回我身旁，柔声道：“昨儿个想了一夜，就觉得多尼这名字好，刚硬，像我。你说好不好？”
多尼，爱新觉罗•多铎次子，崇德元年生，承多铎爵位，封和硕豫宣和亲王，母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索诺木台吉之女。
不是他，我肚子的孩子还不是那个多尼。
望着多铎期待的眼神，赤子般清澈。不想太残忍的将其破灭，唯有叹了声，淡笑：“如果是格格的话……”
“舒宜尔哈。”他却打断我的话果断的答道，看我有些茫然，伸出手轻轻摸着我的脸，说，“我知道，也许是个格格。放心，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会给他们最高的身份和荣耀。”
淡淡的笑，问：“舒宜尔哈这名字是不是也想了一夜？”
他却摇摇头，说“昨儿个睡前看着你的脸，这名字就从脑子里蹦出来了。若是格格，必定像你。”
“莲花么？”对他灿烂的笑了。
不否认，舒宜尔哈确实是个好名字，却总觉得带着些悲伤，或许铃兰花更适合我的孩子，没有高贵的出生，高贵的血统，她或者他会活得更长一些罢。
他又回来躺椅上将我搂进怀里，轻声问：“你觉得好不好？”
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昂起小脸认真有些胆怯的说：“如果是个小阿哥，可不可以叫别的名字？”
他有些疑惑，问：“你不喜欢多尼？”
轻轻的摆摆头，勉强撑起笑容，柔声答：“喜欢。不过前些日子汎梨在梦里听见有人不停的叫着鄂尔赫这名字。”话到此便打住，只等多铎回话。
他低低的念了念，说道：“鄂尔赫、鄂尔赫、平安，安泰，恩……也不失是个好名字，这孩子失而复得，也许平安比什么都更重要。”说完对我点点头，道，“就叫鄂尔赫。”
看他应允，心中仿佛一块石头落地，莞尔笑道：“下个孩子就叫多尼吧，难得贝勒爷在这紧要关头，还花了一夜时间去想出来的名字。”
“好，你快些给爷多生几个儿子，我好带着他们去打仗！”多铎顺着我的话点点头，眼里闪过草原男儿特有的豪迈。
“说起打仗，”话至此不觉伸手去拉住他的手，“听小玉儿说最近多尔衮很少回家，总是在军营过夜，又要打仗了么？”
多铎稍微点点头，眼前闪着某种光彩，像极了科尔沁草原大苍穹中翱翔的雄鹰。他挑起嘴角，笑：“喀尔喀却图台吉率兵四万直奔大草滩与林丹汗汇合，妄图东山再起。皇太极得知后大怒，决定五月初五亲征察哈尔。”
五月初五？不是豪格迎娶舒鲁的日子么？皇太极亲征，豪格不可能不跟着去的。我有些茫然，又说：“那你也要去了么？”
多铎笑了，身子往下缩了缩，双手抱住我的大肚子呵呵乐道：“皇太极特旨，说你有孕在身，不让我去。”
“这样可好？爷若想去，旦去无妨，”我说，自己也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正是立军功的好机会，不是么？汎梨有祺雅和娜金儿在，爷放心去就是。”
多铎摇摇头，轻声说：“皇太极居然带走了七哥，却让一向行事谨慎的济尔哈朗留守盛京，怕是想防着谁。这次若不是你有孕，他定是不会让我如此简单的留下来。”说完又笑了，戏谑的道，“也罢，大草滩冷冷清清的，让皇太极去受受苦也好。省的天天听他废话。”
听他赌气似的话语不禁扑呲笑了，噌他一句：“你呀。还说带儿子们去打仗呢，这就嫌大草滩冷冷清清了。”
“这场仗啊，长。皇太极亲征，恐怕只是借喀尔喀却图的名，想趁机在荒无人烟的大草滩除了七哥。”多铎也不笑，冷冷的顾自说下去，“如何能让我去碍事。”
如他所说，四万大军投靠林丹汗是个相当打眼的幌子，林丹汗已是寿命无多，察哈尔也几乎早就是大金的东西，铲除阿巴泰才是皇太极所求，既打仗又能悄悄的解决了心中的疙瘩，一举两得。
多铎与阿巴泰素来交好，加上多铎张狂的性格，皇太极是断不会让多铎去碍事的。我不过正好成了皇太极将多铎牵制在盛京的棋子，济尔哈朗则是看守多铎的角色。
皇太极，是只将有用之人利用至极的成了精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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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是豪格最少去的地方，娜娜古青自进家门就不曾得过豪格半分宠爱。她的额娘是努尔哈赤的女儿，赫赫有名的哈达公主，于是在名分上她既是豪格的表妹，又是他的嫡福晋，却不受宠，这些年咽不下的气如今因为豪格对某个女人莫名其秒的温柔而全部爆发。
“格格，福晋的回信。”侍女急急忙忙的走进内屋，对屋里的女子福了身，从怀里掏出哈达公主的信递给娜娜古青。
阁楼之上黑着脸眺望豪格和侍卫们的娜娜古青一听侍女的回报，立刻转身进了屋子结果信，看完信之后又黑着脸把信撕得粉碎。
侍女抬起头看自己主子脸色难看，问道：“格格，您怎么了？”
“豪格竟然把婚期延期了。”娜娜古青虽脾气不好，但是对侍女布顺达却是交心，也不隐瞒直直答道。
布顺达小小年纪却心思慎密，这也是当初哈达公主挑选她跟着娜娜古青陪嫁进豪格府的理由。她听完，也是眉头一皱，点头道：“舒鲁格格是小玉福晋的亲妹妹，照理来说贝勒爷没道理轻易答应婚礼延期。”
娜娜古青也是来气，若不是布顺达常在身边劝自己要以温柔夺取豪格的心，不知道已经和豪格打过多少次架了。如今要娶新福晋进房，这口气如何咽得下，谁知豪格竟如此轻率的就答应她不娶，心中更是不安。
遥望远处正准备出行的豪格没好气的说：“大白天的就见鬼了！他不就是想娶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么？”
“也许娶舒鲁格格不是贝勒爷的本意，所以爷才无所谓，不是么？”布顺达想了想，这是唯一解释的通的理由。
娜娜古青白了远处的豪格一眼，进了屋子接着骂道：“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都中了蒙古女人的邪了！”
“格格！这话不能瞎说！让贝勒爷听到了就麻烦了。”布顺达连忙出声制止娜娜古青没轻重的发言，又说，“若格格还是不放心，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舒鲁格格的消息。”
娜娜古青闻言想了想，转身有些不安的问道：“会不会惹怒贝勒爷？”
“贝勒爷现在心思都在出征上头，哪有时间顾瑕女人，”布顺达上前一步，贴近娜娜古青轻声道，“如果贝勒爷回来，舒鲁格格发生了什么万一，哪怕再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大汗也不会让爷把她娶进门的。”
娜娜古青还是有些犹豫，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会不会有麻烦？毕竟是那个博尔济吉特的女人，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别动手的好。”
布顺达则天真的笑了，道：“格格忘了齐布罙么？”
听到她说齐布罙的名字，娜娜古青这才放心了些，对布顺达吩咐道：“都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的找我额娘就好。”
“是，”布顺达温顺的福了身，转身出了屋子。
齐布罙，娜娜古青之前进府的妾室格格，自己进府那年怀上了豪格的孩子，布顺达在她的安胎药中下毒，为娜娜古青保住了长子的空位。
豪格回望东院高耸的阁楼，瞥见娜娜古青正望着这头，冷漠的转过身上了马车朝军营方向驶去。
对于这个不得不娶的嫡福晋，豪格几乎是听之任之，尽可能不与她有任何正面接触。当年齐布罙怀孕之后意外中毒去世，一尸两命，自己碍于姑母哈达公主的面子，没有调查是谁下的毒，但是心中明白定是娜娜古青。小小年纪已如此心如蛇蝎，若有一日父汗去了哈达公主的爵位，定是要将娜娜古青这女人问罪。
坐在马车里的豪格脸色难看，一旁伺候的克图顺想了想，最后还是轻声唤道：“爷，可是担心那位主子？”
豪格也没有作答，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大草滩那边有没有新消息？”
“暂时没有，”克图顺低头轻声答。小心的抬眼瞄了一眼主子的脸，依然是冷若冰霜毫无表情——从来没有听主子自己说过那尔真格格的名字，那个女子如同刺青一样刻在主子的心里，洗不掉搽不去，时间久了，鲜艳美丽的颜色褪去后，便只剩难看的伤痕。
克图顺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汇报道：“忍卫只留下泰查和偖莽保护那位主子，其他人已经在废屋那边等候贝勒爷指示。”
豪格听完回报只是稍微点点头，便闭目假寐，半晌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传我的命令，今夜进大草滩。”
“是！”克图顺应声。
那尔真。
你会不会怨恨我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豪格。
如果有那么一天，替我杀了林丹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风雨之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