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宜澄

12、旧梦(11)

　　第十二章

　　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传来。

　　宋勉立在门口，努力将注意力转移，谁知耳朵还是盈满更衣室的微小动静。

　　先是短促的“哧啦”，牛仔裤拉链被拉下，衣物堆叠声响起。须臾之后，摁扣一颗颗被拨开，清脆动听地响了八次。

　　宋勉不可避免想到女孩一双手，手指洁白修长。也不可避免地想到，这双手轻解纽扣的姿态。

　　男生耳廓浮起淡红。

　　门那侧接着传来拉开塑料袋封条的声音。接着女孩低声惊呼，好像有意外发生。

　　宋勉瞬间终止旖旎。

　　他竖起耳朵，像极一只警觉的兔子。听了听动静，他才对着门板呼唤：“师姐？”

　　桔烟清晰的声音包含着小小懊恼：“你能进来一下吗？”

　　大脑仿佛炸开了烟花。

　　“我……我进去？”宋勉从来没有如此不确定。

　　“嗯，你快一些，时间要来不及了。”说完，她好像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不需要顾忌，我有穿衣服。”

　　充满气体的气球泄了气。

　　宋勉冷静下来，他抬步而入，嘴里还小声抗议：“我一男的，有什么好顾忌的。”

　　等他目光定格在桔烟身上，大脑与身体同时再次燎原。

　　女孩站在暖黄灯光下，窈窕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篮球服里。手长腿长，笔直的双腿和纤细的手臂暴露在外。皮肤白皙光洁，泛着白瓷的光。乌黑长发披在身后，丝绸一般柔滑。

　　桔烟右手捂住左胸斜上方的位置，神情很不自然，向他解释：“我的队服，是坏的。”

　　宋勉佯装冷静，走上前：“哪里坏了？”

　　桔烟掀起眼皮飞快看他一眼，从侧面看到他红透的耳朵。他的体温甚至扑到她的脸上，温热炽人。

　　她咬咬唇，松开手，飞快地说：“这里被人剪坏了。”

　　啦啦队选的队服是传统球衣的款式，蓝白条纹，上身是无袖背心，下身是宽大短裤。桔烟甫一松手，背心肩袖处被剪开的一道垂落下来，露出黑色的运动内衣边缘，衬着圆润莹白的肩头，黑白相映，更加重了视觉刺激。

　　宋勉舔舔唇，口内干渴的甚至要起火。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仰头看着天花板，艰难思考片刻，从拥挤混乱的思维夹缝中想到一个办法：“你先穿我的？”

　　篮球队有个替补队员请假，他过来凑个数，穿了自己的球衣过来——之前两大球校队订做队服时，他各订做了一套。

　　下午谢昭临时叫他过来救场时，他是拒绝的。现在他无比庆幸，还好当初他答应了。

　　桔烟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背转过身，宋勉已经抄起了球衣下摆，余光瞥见男生两道腹肌，结实有力。

　　心底涌上奇怪的感觉。脸蛋和耳朵微微发烫。表面再如何疏离自持，她也没有看过男生在面前脱衣的场景。

　　男生伸出手臂，从她背后递了衣服过来。

　　桔烟绞着自己球衣下摆，犹豫着是否要掀起来。

　　“等等”，他打断她的动作，把衣服挂在她肩头，“我先出去。”说完，他竟直接赤着上身开门出去了。

　　桔烟不再纠结，迅速换上他的衣服。小跑着经过他身边时，丢下一句：“你方便的时候，随时找我换过来。”

　　~~~

　　桔烟跑到队尾站好，苑夏回头瞥她一眼，却在看到她球衣的同时，表情瞬间垮塌。以至于音乐响起的时候，她仍定在原地，没有跟上动作。

　　苑夏的朋友拉她一把，她才回过神。变换队形的时候，朋友趁机问苑夏发生了什么事。苑夏艰难扯开一个笑容，提醒朋友观察章桔烟的球衣。

　　“她的队服跟我们不一样诶，真是爱出风头。”朋友跳到她身边时，趁机抱怨。

　　变换动作，两人交叉挽手，苑夏恨恨盯着桔烟背后的字母：“你仔细看她身后的名字。”

　　朋友拉长脖颈，待看清桔烟球衣背后的姓名，差点尖叫出声：“M.Song？她穿的是宋勉……”

　　苑夏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下一秒，朋友突然想起什么，朝替补席瞄了一眼，趁着靠近的动作，她不安地告诉苑夏：“宋勉，好像在看着学姐笑诶。”

　　宋勉的确在笑，眉眼绽开，白白牙齿露出来，如同这个阴翳冬天另一道暖阳。

　　顾振东看看球场中央的桔烟，再看看好友身上明显小了一号，左腋还撕裂的球衣，瞪圆眼：“你俩到底做了什么？你这样很难不叫人想入非非。”

　　宋勉抬起长腿踢他一脚：“你的脑子除了黄色废料，还有点别的吗。”

　　顾振东轻蔑撇撇嘴：“只许你做，不许别人说了。”

　　宋勉收起漫不经心，拉拉被剪开的衣服：“她的衣服，被人搞了。”

　　“卧槽，谁这么阴险，背地里挖坑。”

　　宋勉摩挲着指腹，“前几天从啦啦队开除的那个，是她亲舍友。”

　　“女神还有舍友？”顾振东假惺惺惊呼。

　　接收到宋勉抛来的白眼，他才赔笑：“我还以为，整个学校，女神只认识火爆小辣椒一个人呢。”

　　见识了几次李栀对桔烟的维护后，顾振东私底下给她取了一个“别致的代号”。

　　宋勉呵呵两声，算是回应他的冷笑话。

　　开场舞表演完，女孩子们抱着双臂瑟瑟发抖飞奔回更衣室。

　　桔烟刻意落后几步，她望了望替补席的宋勉。男生接触到她的眼神后，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好友嬉笑的眼神中，不疾不徐离开。

　　离球场远了，桔烟几步追上他：“女更衣室应该开了，麻烦你把衣服拿给我，我回女更衣室换就好。你的球衣过会儿还要穿吗，我换下来给你，还是回去洗完再还你比较好？”

　　宋勉无奈停下脚步：“你一定要这么客气吗？”

　　桔烟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低头，漆黑的眸子有淡淡的不悦：“一句一个麻烦，一句一个请。你见过谁的朋友会这样多礼又客气？”

　　桔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里的流波。半响没有说话。

　　宋勉见她久久不语，才想到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怕是戳中她的敏感之处，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他正想补救，桔烟忽然抬起头，反而冲他嫣然一笑：“李栀也说过同样的话。”

　　宋勉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求和，借着她的话下了台阶：“就是嘛 ，李师姐总算说出一条真理。”

　　~~~

　　桔烟抱着衣服进了女更衣室。原本吵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角落几个女孩还对她翻了个白眼。

　　桔烟当作没有看见，目不斜视往里走，到了人少的长凳处，才把衣服放下来。

　　共用一条长凳的女孩已经穿好毛衣。她看见桔烟过来，故意提高声音问：“学姐，你的队服跟我们不是同一款吧？”

　　桔烟点点头：“我的队服是坏的，不知道卖家发过来就是坏的，还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女孩抱起双臂：“学姐你说卖家发过来是坏的，我可就不爱听了，那不就等于说夏夏没有验货，责任全在她嘛。”

　　女孩白眼翻上天的动作很让桔烟反感，但她跳完舞很累，不想跟无关人等浪费力气。她直接抱起衣服，去往更里边的长凳。

　　女孩刚擦燃的火花被动熄了火，胸口愤懑不平。她的高分贝如同她的眼神，一样紧追不放：“夏夏，这边有人说你订的队服不合格哦。我跟你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以后千万不要做了。”

　　被紧紧簇拥的苑夏如她所愿款款走来。灯光在她的脸庞投射出一道阴影，这让她笑起来也变得模糊不清。

　　“学姐，话不要乱说哦。我每件都打开看过，没有一点瑕疵。你这样说，以后谁还会甘心为大家服务呢？”

　　桔烟平静回答：“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苑夏唇角上扬，涂满红色的指甲点着尖尖的下巴：“还有一种可能，学姐你没有讲。”

　　她故作神秘顿了顿，把周围女孩的眼神都吸引到她身上，才略带娇嗔的说：“我猜很有可能就是学姐你自己剪破的，因为，这样才有机会穿上宋队长的球衣啊。”

　　她的声音柔而轻，表情仍然从容优雅。任谁见了都会相信，她从不会说尖酸刻薄的话。

　　周围的女生恍然大悟，小声的议论纷纷。

　　桔烟冷笑，表情满是不屑：“你向往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下一秒，她的动作让所有人惊呼出声。她攥住衣摆，一把脱下写着宋勉姓名的球衣。捏在手里，朝苑夏走去。

　　她的裤子已经穿好，上衣还来不及换。上身只着一件黑色运动内衣，寂静沉默着朝苑夏走来。胳膊、肩头、锁骨、细腰白生生地露在外头，比灯光还要晃眼。尤其一截细腰，净白柔软，最是引人遐想。

　　围观女生被她的动作吓呆，自动分开一条过道，目瞪口呆看着桔烟步步逼近。

　　桔烟在一尺之外停下，捏着球衣递到苑夏眼前，斜斜盯着她的脸：“你很想要？”

　　苑夏死死咬着嘴唇，怨恨瞪着眼前行为出格的人。半晌后，才颤着声音道：“你拿过的，我才不稀罕。”

　　~~~

　　宋勉果然是来替补的，一直到比赛结束，校队取胜，都没有轮到他上场。

　　是以当体育部长趁着胜利的喜悦邀请他去后街撸串庆功时，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部长没死心，孜孜不倦地劝：“你就去呗，啦啦队的女生都去。你想想，啦啦队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反观我们篮球队，你也知道，不是歪瓜就是裂枣，浑身上下只占一项身材魁梧。我们男生也需要门面来撑场子的嘛。你，加上顾振东，必须得去。”

　　宋勉听到了重点：“啦啦队的女生，都去？”

　　他特意在“都”字上加重读音。

　　部长眨眨喜悦的小眼睛，凑近宋勉悄悄说：“包括两大校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