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落雪》俊君

56、成佛成魔一念间 （下）

　　昏迷，醒来，昏迷，醒来，熟悉的循环。
　　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次，醒的很是时候。
　　“沈先生。。。”犹豫了片刻，一直以来，单纯以“你”称呼的二人，蓦地都尴尬了起来。
　　“你。。”再次相遇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再叫“先生”，毒魍很不自在，“你叫我沈云或者老毒物都成。。”
　　无情也觉得很不妥，虽然有点生疏，但是，现在的形势也容不得他纠结在这些小事上。
　　“不要伤害小庆，他还只是个孩子。”无情坐了起来，毒魍则完全忽视他的这句话，诊起脉来。
　　无情招了招手，“小庆，过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庆晃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原地，无情从他喃喃自语的口中，听到一声心痛的控诉，“都是你们害的。。”
　　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牵连无辜的人，他这一生，太过于坎坷，身边的人，总是被祸及诛连。。
　　毒魍收回扣在他脉门上的三指，神色复杂，“奇怪。。。”
　　无情看回去，他很肯定，毒魍的眼里，居然，满是兴奋狂喜？
　　“成功了？不。。。不像，不过。。。”毒魍死死盯着无情，自顾自地自言自语。
　　无情浑身的骨节都在痛，这个时候，毒魍又疯了起来。。。
　　“小庆，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但是，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情侧过身子，不理会神游天外的毒魍，只对孩子说，“是不是和那两人有关？”
　　小庆哀怨地点了点头，明明强忍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小子拿了人家的东西。”毒魍不知何时又恢复了正常，将手中的东西塞给了无情。
　　很普通却又不普通的玉坠。
　　简单的流苏与吊绳，看似毫无出奇之处。
　　但是，这枚挂饰，无论是纹理，图案，甚至那莹润的质感，都透着令人惊恐的熟悉。。。
　　“这是哪儿来的？”
　　“还不是这小鬼偷的！”
　　“不是！你胡说！！”小庆终于将心中已久的抑郁喊了出来。
　　然后，他哭了，虽然断断续续，却也令那两个听着明白了不太复杂的来龙去脉。。。

　　昨夜，得了无情托付的小庆，假意回家取件厚衣服御寒，跟温都娘撒了个谎，就趁机趴了那两个借宿旅人的窗口。
　　“主子不在会宁了，怎么办？”
　　“万事俱备，我们不能白来，怎么也得见一面。”
　　“幸好有这个东西，没有节外生枝。”
　　小庆听得一头雾水，时间一长，一定会被人发现，不过那个“东西”几乎立刻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透过门帘的缝隙，他只看到，那两人手中各一枚莹绿的挂饰，正在把玩。
　　他是小孩子，但是，小孩子的直觉，往往准确地可怕。
　　“两位大爷，这是娘让我送来的温水，二位早点休息！”
　　端了一盆半热不凉的水，小庆直接进了屋。
　　那屋内二人，也没有多想，“恩，这是赏你的，去吧！”
　　小庆接过手中不小的碎银，笑呵呵跑了出去，却在出门的刹那又躲回了门边。
　　那两人，果然一个背过，开始清洗身子，而另一个，竟然就在床边坐着不动。
　　小庆心急，苦无机会。
　　“爷，出来看看您的马，老婆子摆弄不来这些高头大马啊！”
　　床边的那人，不得不起身出门。
　　小庆心中暗喜，娘，这回，你的唠叨还真帮了忙，谢谢喽！
　　心咚咚地跳着，那人还面对着水盆，小庆慢慢爬着，尽量无声，只要，那人一回头。。。。
　　手脚都在颤抖，差一点了！拿到了！！
　　小庆握紧手中的小物件，激动不已，行动难免也开始有点心急。
　　掀开门帘的时候，那人，听到了响动。
　　“杨兄？”回身的片刻，只看到刚才那个送水的孩子的背影，也许是走错了吧，他显然没有介意，拧干了擦面的布巾，挂在一旁。
　　小庆路过正门的时候，他的娘还在和那位官人喂那匹不听话的马。。。。。
　　“大嫂，这是我们大宋的马，可能吃不惯你们北国的草料。。。”
　　小庆做了个鬼脸，切，什么马，那么娇气。。。
　　温都娘是看到的，她瞪了儿子一眼，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而那小鬼，却对她挤眉弄眼，一脸地不屑。。。
　　当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他与娘亲的最后一面。。。

　　“所以，杨元与柳如仕他们屠村，是因为发现丢失了这个坠子？”虽然是发问，无情已经很肯定。
　　小庆此时坐在无情身侧，还在抽泣着。
　　毒魍想了想，“我一早进村，村中尽是金兵，而依你所说，那领头的人却是宋人。这就奇怪了。”
　　无情手中的冷汗，映在上好质地的玉石上，“不奇怪，如果这是他们的联络信物，一切都解释得通。。。”
　　这枚玉坠，古朴的雕工，和自己怀中的玉箫，如出一辙。。。
　　说来好笑，此时跟随自己的，除了一直以来代步的燕窝，居然只剩这支箫。
　　同样的桃花图案，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第一次，是那人送给自己的箫。。。
　　第二次，是完颜宗真的扇坠。。。
　　而这，是第三次。。。。
　　“沈云，你知道，完颜宗真，他。。。”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多么突兀。
　　说到底，毒魍也是完颜宗真的暗卫，这人为了自己已经叛主断臂，怎么还能令他为难？
　　毒魍却似豪不介意，答得自然，“拳魑放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他就不在晟真山庄了。”
　　无情颔首，再次看向小庆。。
　　自己，又害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自幼丧父的无辜孩子。。。
　　“小庆，我们，先好好安葬了你娘吧。”
　　孩子点点头，眼下大大的黑影充满了疲惫。

　　那里，已经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灰黑的尘埃打着卷，散到空中，四处飘零，好似灰黑的雪。
　　小小的身影忙碌着，翻找着，不顾那些还不断冒出的热气烫红了他的小手。
　　毒魍丢下一截焦黑的木桩，“都烧光了，怎么找。”
　　无情心中很不好受，连这一点补偿都做不到，更是惭愧难过。
　　“尽一点心力也是好的。”他的眼追随着小庆，愈发觉得，他很熟悉。。。
　　他的调皮，似追命。。。
　　他的执着，像冷血。。。
　　而他绝不放弃寻找母亲尸骨的坚持倔强，更是像极了铁手。
　　毒魍站起身子，同无情一起看向远方。
　　“说完了别人的事，现在该说你自己的事了吧。”
　　无情愕然，这人的轻贱人命有的时候，真的让他很反感！
　　“这不是别人的事，是我的事，若不是我，他们岂会落得如此悲惨！”
　　毒魍叹口气，另起话题，心情好得出奇。
　　“世事难料，各有天命，强求不得。多年的努力，终于见了成果，你不能怪我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这样的毒魍，是很异常的。
　　无情心惊，“与我有关？”
　　毒魍轻笑，花白的发更加可怖，“你先天恐怕就是阴寒体质，后遭受几次重创，晟王怕是心急，直接就给你用了凝魂丹，虽然保住了命，却到底没有办法将了残的毒性拔出，了残

　　的属寒，凝魂丹更寒，与你自身积压的寒气结合与一处，才拖垮了你的身子，也就是上次，你确实是死了。”
　　无情安静地听着，在这已经没有生命的废村，偶尔传来小庆的声响。。。
　　“凝息大法固人精气，救得宗真一命，但是你的情况却不是精血流失，当初我冒险以自身内力渡你修习，想不到，你体内的寒气与内力竟然相辅相成，虽然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却令你受损的五内渐渐恢复，时至今日，你的脉象竟与常人无异，更兼得内力，长此以往，你如果想继续活下去，并将这寒气化为己用，无情，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无情惊奇地看着自己青白的双手，这样的身子，还能创造这样的奇迹。。。
　　白天的事情虽然不愿提起，却也历历在目，仅仅是一时催动便能血流成河，如果完全为己所用，那是何等的惊天动地，鬼哭神嚎。
　　天下，会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好事吗？
　　他缓缓闭了眼，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代价，“我只想知道，需要付出些什么来交换。。。”
　　毒魍的声音，在那个黄昏，格外响亮震撼。
　　他说，“以他人精血养已之精气，以他人阳气克己之阴寒。。。”
　　他说，“无情，千年修行方成佛，成魔却在一念间。你敢是不敢？”
　　最后，他问:
　　“为了你的信念，为了你的爱情，为了你的生命，一念成魔，无情，你做是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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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