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星裂月碎 ...
-
“说你是张疯子,你偏不承认,听听,这不是疯话是甚?意翎公主?她早在四年前便已死在她那个孽子手上了,怕不是见了鬼罢?”
“哪个见鬼了?!是人!活人!你忘记我叔父是什么身份了?那可是我叔母进宫时,亲耳听娘娘们说起的”。
“这。。。别是娘娘们在闲来胡说罢?”
“有哪个闲来胡说会提这门子事情?!”
“可是。。。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当年四殿下下旨厚葬意翎公主,定是瞧见过尸身的,她怎可能还活着?!便是她真的未死,为何无一人知道?再者,她无缘无故地毒死四殿下的王妃做甚?”
“这我怎会知道?叔母所知亦不多,只听说王妃死后,意翎公主便在禁幽宫中用一条白绫自尽了,还跑了一个宫女。正是因为四处搜寻这宫女的去向,这事才传出来的”。
“宫女?”
“说是一直在禁幽宫贴身照顾意翎公主的一个小宫女,为了寻她,甚至出动了寒羽尉”。
“殿下爷竟动用寒羽尉去寻一个小宫女?啧。。。看来这其中确实有些文章了。。。”
任心已是听的目瞪口呆,突听耳旁一声脆响,猛地回过神来。
待她瞧向声音所起之处时,不由骇了一跳,惊呼出声。
本是玹璟轻轻握在手中的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尖锐的瓷片刺入手指与掌心,鲜血已染红了整只右手。他却如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般,只愈来愈用力的攥着。
碎片愈扎愈深,任心抢上前去,用力去掰他的右手,惊恐道,“玹璟你做什么?!快松手!”
温热的鲜血顺着玹璟的手指流入了任心的手心中,任心使尽了力气,却也只能掰着他的手指不让他再用更多的力,语声中已带了哭腔。
“玹璟,你是怎地了?快松手啊!”
一滴冰凉的眼泪啪地坠在了玹璟的手背上,冲开一片红晕,玹璟的手微微一抖,终于松了力。
四周的食客们均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神色各异地打量着任心二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店小二端着一盘子的菜,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瞧着满手是血的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玹璟低着头,小声道,“姐姐,我不想吃了”。
任心慌乱地将玹璟手中的碎片捡出,强作镇定道,“小二,这饭我们不吃了”。
店小二愣了愣,道,“姑娘,您二位要的菜已是做的七七八八了,这不好退的。。。”
任心打断他,道,“要多少?”
店小二立即道,“四百铜钱”。
任心从钱袋中取了一两银子丢在桌上,扶起玹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了楼。
店小二将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喃喃道,“莫名其妙。。。莫不是脑子给人打坏了罢?”
出了醉春楼,任心急忙拦住过路的一个行人,道,“劳驾您指个路,这附近可有医馆药铺?”
那人被任心满手的血惊了一惊,还未开口,却见玹璟突地揽过任心,竟一路跃上了醉春楼三层楼的屋顶。
任心惊魂甫定,瞪着他道,“你忽然跳上来做甚?我正问人家要紧问题呢”。
玹璟随意地在屋脊上一坐,将左手勾着的一只执壶递与任心,道,“不必了,我并不想去医馆,我身上有金创药,你就在此处帮我包扎罢”。
任心疑惑地接过去,揭开壶盖嗅了嗅,愣道,“你何时找了一壶酒来?”
玹璟勉强一笑,道,“就在方才出门时,顺手一捞,来”。
任心将酒壶放下,小心地托起他的右手,手指与掌心中,几枚碎片扎的极深。她将玹璟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道,“我需得将碎片先拔-出来,你忍着些痛”。
任心捏着一枚碎片的尾部,极轻极慢地向外拔,玹璟的手指蜷了蜷,她立即停了下来,抬头惶然道,“很痛?”
玹璟摇摇头,道,“没有,你不必顾虑,只管拔便是”。
七枚碎片,几乎没入掌中,任心一枚一枚小心翼翼地拔,待将碎片全部拔出,已是满头大汗。
玹璟默默地瞧着她,只偶尔因吃痛而凝起眉峰。
七枚红色的碎片被丢下,任心拿起酒壶,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玹璟用左手握住她的手腕,道,“没事的”。
任心死死地抓着酒壶,另一只手托着玹璟的右手,屏住一口气将酒倾了下去。
一声被极力压抑着的呻-吟从玹璟紧紧抿着的唇间渗出,右手微微地颤抖着。
任心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仔细地冲洗着伤口。
一壶酒倾毕,玹璟的嘴唇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脸色苍白透明如薄纸,他的眼波却似揉进了最温柔的月光一般,淡淡地拢在任心身上。
任心小心地抹上金创药,将青色的发带解了下来,慢慢地包扎着。
玹璟抬起手,轻轻地拭去任心脸上的泪,柔声道,“傻姑娘,我还未哭呢,你倒先哭起来了”。
任心将布条系紧,哽咽道,“你是怎地了?要这样伤自己?”
玹璟将她垂下的头发拂至耳后,道,“发带给我包扎了,你的头发。。。”
只见任心从衣袖中取出那根流云簪来,一点一点地将头发簪起。
玹璟歪头瞧着,笑道,“很好看,果然称你”。
任心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还未告诉我,究竟是怎地了?”
玹璟顿了顿,转过脸去,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我母亲了”。
任心张了张嘴,只听玹璟又道,“不必说什么,静静陪我坐一会便好”。
任心抱着膝坐在他身旁,侧过头去。
她从未瞧见过这样子的玹璟。
星辰,明月,俱被打碎,坠跌入他的眼中,破碎的星月低诵着悲戚与孤独,亦嘶吼着不甘与愤恨。
可那微光却愈来愈弱,一点一点地敛着光芒,直至凝成一泊再难消融的冰湖。
任心瞧的呆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覆上那双眸子,融开那被封冻了的星光月辉。
“姐姐”。
任心的手堪堪顿住,落了下去。
玹璟的嗓音变得沙哑,“你后悔么?。。。降生在这世上。。。”
任心不解地瞧着他,道,“为何要如此问?”
玹璟道,“后悔么?”
任心沉默半晌,道,“有时,想过”。
玹璟道,“不后悔是为何?”
任心用手指绞着衣角,慢慢道,“可以不受拘束做自己喜欢之事的时候,还有。。。同傅大哥在一起的时候”。
“那你想过,有一日他会离开你么?”
“他。。。他要离开?他同你说的?。。。”
“人总有生老病死啊”
“那我。。。要死在他前头”
玹璟瞧着她,道,“若是我离开呢?你会。。。恨我么?”
“我想我应该会难过。。。”,任心小声道,“可不会恨你啊,为何你觉着我会恨你?”
温柔的暖风似乎将冰湖融化了一点,玹璟轻轻笑了一笑,认真道,“我是说,若有一日,玹璟离开,我不再是玹璟,你还会如此待我么?”
任心定定地瞧着他,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什么藕断丝连地坠了下去,坠入深不见底地黑暗。
“不是玹璟?。。。你不是玹璟,还会是谁。。。”
“好了”,玹璟又恢复了他往日的干净笑容,眼中的那缕柔风似乎从未拂过,“莫要多想,闲来无事,玩笑两句罢了,若是当真了,可是我的不好了,我们回去罢”。
两人回去时,傅珏的房内已亮起了灯火,便前去叩门。
桌上铺了一张纸,傅珏执了一只毛笔,不知在写什么。
傅珏的目光落在玹璟的右手上,又瞧了瞧任心的头发,道,“你的手怎地了?”
玹璟走上前去,漫不经心道,“杯子碎了,不小心划伤了,不妨事,你这是。。。在画地图么?”
傅珏放下笔,吹了吹纸页,递与他。
只见上头寥寥几笔,勾勒出几块空白,其间横七竖八地穿了许多黑线。
玹璟凝眉瞧了半晌,将纸页转过来又转回去,不解道,“我看得出这是北寒的地图,可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细线是做甚用?”
傅珏道,“那些细线,便是了然居的暗道所在”。
玹璟细瞧的当儿,任心将醉梦楼中他二人所闻之事说与了傅珏听。
玹璟略略压下纸页,瞧着傅珏,却正对上一双并无太多吃惊之色的淡眸。
玹璟道,“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你一点不觉着奇怪么?”
傅珏道,“此事短短半日已传的沸沸扬扬,在你们未回来前,我便已听说了”。
玹璟道,“你觉着这流言有几分真假?”
傅珏沉声道,“我从暗道中潜入内城时,确实瞧见了许多寒羽尉匆匆出城,手中均拿着一张女子的画像。是真是假,此事的关键。。。”
任心接口道,“要寻到那个画像上的女子”。
傅珏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道,“告示已贴在城门和各处了,我带了一张回来”。
任心展开纸卷,上头画着一个细眉圆脸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至多不过十五六岁。
“触犯宫规私逃?。。。真的是个宫女”。
玹璟扯过纸卷丢在桌上,道,“那便让寒羽尉去寻罢,待寻到了人,自然会知道是如何一回事了”。
“不”,傅珏道,“我们需得赶在寒羽尉前头寻到这个宫女”。
玹璟同任心两人互瞧一眼,讶异道,“你要从寒羽尉手中抢人?你一个人如何做得到?”
傅珏道,“我一人自然不行,但是了然居可以”。
玹璟一挑眉,道,“你要居主帮你寻人?他肯么?”
傅珏道,“他若不肯,那便让他自己去查罢。这个宫女,很可能知道什么关键的秘密,一定要寻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