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尘珏》宁玹

40、月夜奔命

　　月光，剑光，血光，织就炫目又残酷的光影。
　　门边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七八具尸体，却未有一人能进得屋里。
　　黑影只觉眼前俱是重重叠叠的人影，耳旁的金戈之声几乎刺穿他的耳膜，手中的剑举起又落下。
　　杀。
　　再杀。
　　剑落血现，黑影的剑快得惊人，也狠得骇人，倒下的尸体愈来愈多，接连冲上前的人虽丝毫未减，却也不敢再枉送命。
　　突听一个高亢的声音道，“阁下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盗窃案犯的尸身，莫非不知这里是了然居的地界么？”
　　黑色的面巾覆了大半张脸，瞧不见他的表情，黑影一言不发，将剑指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声音的主人缓步走上前来，身量高大，锦衣华服，面沉如水，“在下了字诀张枫，乃此间主人，阁下若肯就此罢手，在下保证绝不伤及阁下性命一分”。
　　黑影一动未动，只轻轻冷笑一声。
　　张枫慢慢地举起手，道，“在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全力攻击，阁下已然遍体鳞伤，独木难支，这里每一个人均是江湖之中数得上名姓之人，阁下又能支持多久？”
　　黑影仍是没有动，剑尖直指张枫，并无半点放下的意思。
　　张枫沉下脸，手用力向下一按，厉声道，“拿下！”
　　寒光如瀑，刀光剑影织成秘网，连一丝风也透不进去。黑影被拢在其中，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
　　黑影纵身一掠，一簇寒光从他身下迅疾穿过，狠狠地扎进身后的墙壁之中。而还未等他落下，四柄剑，两前两后已到了近前。
　　黑影剑身一横，硬生生地格住了先至的两柄剑，借着力道向后急退，堪堪躲过了后到的两柄剑的剑锋。
　　嗡鸣之声更大，眼前已几乎无法看清，黑影的身子因痛苦顿了一顿，旋即被一柄剑洞穿了左肩。
　　剧烈的疼痛将眼前的迷雾拨开了几分，黑影咬着牙，以身抵剑，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臂。
　　那人大惊之下，将剑用力回拔，不料黑影不顾剑尚未拔出，竟欺身向前。
　　那人死死盯着黑影，却再无法开口，他的喉咙已多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而黑影也再支持不住，双臂几近脱力，双手不住地颤抖，单膝跪于地上，勉强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又是两道剑光而至，眼瞧着黑影已躲无可躲，只听“叮叮”两声清响，不知为何，一柄剑突然变招，击向另一柄剑，旋即两柄剑俱脱了手，扑上前来的两人也飞了出去。
　　张枫怒道，“竟然还有同伙？！一并拿下！”
　　寒光铺天盖地而来，却又倏忽不见。黑影只觉手腕被一双清瘦的手用力擒住，无奈他的反应速度已慢了许多，未等他反击，整个人已被拽到了一旁。
　　熟悉的语声在耳边响起，“是我！”
　　声音不大不小，正让黑影听的清楚，黑影闻声吃惊道，“玹。。。怎会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玹璟，也蒙着面，那黑影便是傅珏。
　　不大的房间内站了七八个人，更显逼仄，屋外也已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玹璟挡在傅珏身前，手中执着一把抢夺下来的刀，刀锋几转，上前的一人手臂已废。
　　两人且进且退，慢慢到了窗边的墙角，张枫手下之人听令不再冒进，只将他们团团围住。
　　玹璟身上本已有伤，一番苦战，旧伤之上又添新伤，他横刀胸前，道，“以你我之力，拼死一搏尚可冲的出去，我们走！”
　　傅珏倚靠着墙，费力道，“不，我不能一个人走，我一定要带走他。。。”
　　玹璟打断他，急道，“你是疯了么？！你瞧瞧眼前的形势！我们两人活着逃出去已是很勉强了，再带上何念，谁也别想走了！”
　　傅珏用力握着剑柄，站直了身体，“今日便是死在这里，我也绝不会走。你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玹璟嗤笑一声，自衣襟中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瓶子来，道，“你当我是来做什么的？我若要走，又何必来？你想死便罢，莫要拖上别人。你要任心如何办？她若见不到你出来，定是要进来拼命的，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在外面等着，你是想要她陪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么？”
　　傅珏的手攥的更紧，他瞧着何念的尸身，道，“你的瓶子里装的是何物？”
　　玹璟不敢分神，死死盯着面前几人，道，“便是我之前中的那毒，反正不是什么难制之毒，依样学样罢了”。
　　傅珏伸出手，道，“将它给我”。
　　玹璟一愣，道，“做什么？！”
　　傅珏淡淡道，“将它给我，你先走，我定会跟上”。
　　玹璟躲开他的手，冷冷道，“算了吧你，时间太紧，我只做出这么一点，顶多放倒六七个人，凭你现在这模样，拖着个人，能走出房间便算你厉害”。
　　一道冷光透过被扎破的纸窗，晃了傅珏的眼，傅珏不由皱眉，转头去瞧时，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
　　纸窗上的破洞正对着对面屋顶之上，那里默默地站着一个人，黑色的袍衣，黑色的面具，剑半出，半截剑身上淬着清冷的月光，映入傅珏眼中。
　　傅珏的眼底燃起了红色，一股灼热的疼痛立时袭遍了全身，一声低低的呻-吟自咬的紧紧的牙关中吐出，身子慢慢沿着墙壁滑下。
　　玹璟用力托着他的手臂不至让他倒下去，用牙齿咬掉了瓶塞。
　　傅珏抓着玹璟的衣服，道，“他在外面。。。宁。。。”
　　玹璟皱眉道，“谁在外面？”
　　傅珏却不再说话了，他的身子已软了下去，手中的剑却仍是握的紧紧的。
　　玹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背起傅珏。
　　张枫踱进屋内，站在后面笑眯眯道，“两位可是商量好如何出去了？呦，这位怎么还倒下了？听在下一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阁下还是莫要再硬撑的好，既已是无法离开，何必再害了朋友的性命呢？”
　　玹璟的眼中浮起笑意，道，“你怎知我走不了？”
　　张枫哈哈一笑，道，“阁下气力将尽，还拖着个晕厥不醒之人，这里已被团团围住，要如何走？”
　　突听一声破空之声，屋外几声闷哼，靠近窗外的两人软软地瘫了下去。
　　“是暗器！还有人！”
　　众人惊疑晃神间，玹璟破窗而出，手一扬起，白色粉末直撒向直面而来的几人。
　　玹璟挟着傅珏，左躲右闪，只守不攻。
　　又是几声破空之声，三根银针不偏不倚地打进了穴道之中，三人倒下。
　　“在屋顶！快抓住他！”
　　拦在玹璟身前的几人身形愈来愈慢，玹璟瞧准机会，踩上一人的膝盖，借力掠上了屋顶。
　　一袭青色转瞬不见，已隐入暗处的黑袍人瞧着那青色的身影若有所思，收剑入鞘，转眼也消失无踪。
　　“追！”
　　“等等！”，张枫喝住众人，指着一人道，“吴喻，带你的人去追，其余人给我严守此地，一刻不准松懈，案犯尸身尚在，他们不达目的，定会再回来！”
　　“是！”
　　众人各自领命，严阵以待。吴喻率十几个人沿着玹璟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玹璟一路拖命，在街巷内急掠穿行，直奔了几条街，才在一处暗巷内停了下来。
　　一抹青色旋即闪出，直奔上前。
　　玹璟慢慢将傅珏放下，任心急急地去瞧他的伤势，“傅兄！傅兄！傅大哥！。。。玹璟，傅大哥他怎么了？！”
　　玹璟仔细听着远处的动静，道，“他中了阴鬼师的毒”。
　　任心如被雷击一般，失声道，“阴鬼师的毒？！莫非他。。。他也在那里？！什么毒？！要如何解？！”
　　玹璟嘘了一声，道，“你瞧他的手心，小心些，莫要用手直接碰他”。
　　任心小心地翻过傅珏未握剑的手，一朵蓝色的花开在手心，花瓣上已沾染了点点黑红色的血迹。
　　任心颤抖着去碰那朵花，却被玹璟用力攥住了手腕，“别碰！这是幽鬼花毒，傅珏的血中带了毒，不可直接触碰”。
　　任心用力擦了擦眼睛，起身便欲走，“解药在哪里？是不是在张枫那里？我回去取！”
　　玹璟啧一声，将她一把拽了回来，“你回去不是找死么？！你莫要急，傅珏已放血散毒，一时不会伤及性命。现在更要紧的，是甩开张枫的人，离开流月城”。
　　“离开流月城？”，任心呆道，“为何如此急迫要离开流月城？傅兄他。。。”
　　细碎的脚步声与喝叫声由远及近，玹璟神色一变，快速道，“姐姐，你带着傅珏先藏在此处，等我引开他们，你便离开。回去马上去叫秦叔收拾备车，我们连夜赶回白城”。
　　任心急抓住他，“不行！你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许多人？！你身上还有伤！我去引开他们！你。。。”
　　“任心姐姐！”，玹璟握住她的双肩，瞧着她道，“莫慌，仔细听我说。幽鬼花毒最喜温暖潮湿，愈是在这种地方，毒性便愈强。但此毒最怕寒冷，若在极寒之处，只要中毒之人运功逼毒，如此几日，毒性便会慢慢消散而去，定无大碍。因此我们需得尽快离开流月城，去非常寒冷的地方。否则时日一长，毒侵全身，便回天乏术，无法再救了”。
　　任心愣愣道，“非常寒冷的地方。。。该去哪里？”
　　玹璟将面巾系的更紧了些，低头隐去眼中的情绪，慢慢道，“却尘雪山”。
　　任心心中一凛，玹璟只又极快地说了一句，便奔了出去，“你们在客栈后面等我，一炷香的时间，我若未回去，便不必再等了，带着他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