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掮客》抽烟的兔子

13、1009农场

　　丫头给的运动服背后有五个字：怀希教养院。这是安东这趟活儿的假身份——在教养院劳动改造的问题青年。
　　这个身份过客已经经营了一年多，是在这边少数可行的假身份之一。
　　教养院里的学员只有集体身份认证，个人在获释之前没有资格进入公民征信系统，没有征信评级就无法获取身份指环，没有指环的人在这边无论是生活还是找工作，都寸步难行。
　　因此，这边的教养院无需配备过多的看守人员，大多数学员都能遵守规章制度认真改造，只等年头一到给放出去，进入评级拿到指环，像宣传口号那样：再次拥抱崭新的人生！
　　但，无论哪个空间，只要有人的地方总有不求上进的混混，也总有那么几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一念之差”被关进来的。
　　这就让小太子钻了空子。对混混他出钱养着，对阔少爷他出人顶替。教养院是清水衙门，收押的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管理者收了好处，即使明知道对方是掮客也睁一眼闭一眼了。

　　“进去之后少说话多干活，抓紧时间拿到样本立刻撤出来。”临行前丫头反复叮嘱安东，“如果发生意外立刻去找接头人，不许你卖弄武力。”
　　什么叫卖弄，这个词真是不好听，他可以弄但绝对不卖。
　　丫头怒指，“你看你这个屌样！”
　　“农场附近有回程点吗？”安东不愿意把退路全押在旁人身上。这回和上次不一样，AMS是掮客禁区，即使只是农科院下属的一个小农场，那也是AMS的地盘。
　　丫头觉得没必要，但还是提供了两处比较安全也比较近的。
　　这时陆家华挤了过来，递给安东一颗存储球，“一点点见面礼，别嫌弃。”
　　丫头吃惊地看着他，“铁公鸡终于拔毛了。”
　　陆家华嘿嘿两声就去教安东怎样开启和收纳，还不无得意地介绍说这颗存储球是他亲手改装的，容积有三个背包那么大，而且，“完美隔绝辐射还附带保鲜功能，是居家旅行……”
　　“滚滚滚！”丫头轰小鸡崽似的把他轰开，一本正经地对安东说：“该出发了。最后提醒你一次，六点你不回来我就撤。”
　　安东说：“知道。”
　　丫头抿了抿嘴唇，难得温柔，“一路小心，好去好回。”

　　教养院所谓的组织参观，其实就是带着学员们去给农场义务劳动。
　　安东混在一群穿土黄色运动服的青年里完全不惹眼。人人和他一样是风吹日晒的麦色脸膛，无论高矮胖瘦都自带一副吊儿郎当。不得不说小太子很会挑人，这个身份要是换了其他掮客，要么年纪对不上，要么气质不搭。
　　安东觉得怀希教养院是真穷，连个大巴都没有。出去干活，就只三个看守呼呼啦啦地带着几十个学员乘坐公共管线快车。一路上学员们聚集在车厢连接处高声谈笑，其他乘客在他们一上车时就躲出去老远，刹那空出半个车厢。
　　安东谁都不认识，大家也是一副对这种突然冒出个陌生人的状态习以为常的样子，自然也没人搭理他。
　　在人堆里站了一会儿，安东就走到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能理解学员们扎堆的心态，因为自卑所以要嚣张，因为是“没身份”的问题青年，所以要抱紧同样社会地位的人聚成一个小群体，齐心对外，努力捞起最后一点自尊心的残渣。
　　车厢里有短暂的静默，学员们偷偷打量着安东，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喧闹。
　　安东闭目养神，等会儿还要干活儿，鬼知道会遇见什么事，所以他要抓紧时间把之前穿越空间通道消耗的体力补一补。
　　就在他似睡非睡时，鼻息间闻到一股青草的味道，一阵风扫过右脸颊，有人坐到了他旁边。安东撩起一线眼皮，看到是一个同样穿土黄色运动服的青年。
　　安东继续闭目养神。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青年轻声说：“春天里来百花香。”
　　真特么的……
　　“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我是封尘，封满的弟弟，你这次的接头人。”
　　又是老封家人啊。安东睁开眼，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兄弟档？”这小子比封满长得正常多了，最起码不是大头矮冬瓜。
　　封尘垂着眼睛，“不，我是刚入行接替我哥的。”
　　“你哥呢？”
　　“死了。”
　　安东眉心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安东和封满分手后一回来就进入过客培训了两周，所以，“他是在春阳西里出的事？”
　　“嗯。”
　　“大使团？”
　　“不，变异兽。”
　　安东心底蹿起一股愤怒。封满你个臭傻逼，让你当烂好人！那姑娘是死是活都是命中注定，你逞什么英雄，命赔进去了吧，活该！
　　忽而又想起过来时丫头在春阳西里的沙土地上四处踅摸。所以她早就知道了吧，但一直没告诉他。也对，封满对于他来说只是个一面之缘的接头人，他出事自有过客料理，左右轮不到他担心。小太子不是说的很清楚吗，伤病全包，死了管埋，还给家属二十四周抚恤金。
　　封尘明显是个不爱多话的人，问一句答一句，安东不说话他也不出声。
　　管线快车风驰电掣，应用了磁悬浮技术让乘客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颠簸，只有急速倒退的森林和荒漠，当窗外出现农田后，不片刻车厢里就响起提示音：1009农场到了，请有到1009农场的乘客准备下车。
　　“跟我来。”封尘丢下这句话就起身走向依然扎堆在连接处的怀希教养院学员。

　　封尘是个很合格的接头人，进入农场后一直在暗中关照安东，但与此同时他的态度又是拒人千里的，所以即使安东有许多疑问，现在却不是最佳提问时机，毕竟他们是在AMS的农场里。
　　值得庆幸的是，这趟活儿简直可以说是零难度。
　　安东的任务目标是搞清黑麦减产的原因以及获取病苗和土壤样本，结果教养院此次的参观活动就是“农田实践”，不但有专业的技术员来给大家讲解黑麦是因为什么病毒而全面减产，技术员还给他们示范了一下怎样操控机械收割翻地，在确认全员都学会机械操控后，每个人就被划分到一块农田上干活去了。
　　安东用丫头给的小瓶子装了一瓶土，又拽了几把枯萎的黑麦秧子一起塞进存储球，过客的任务完成，下一项，爬上停在地头的一辆像巨型拖拉机似的收翻一体机，突突突的开始翻地。
　　天空依然蓝得像PS过，一片云彩都没有。安东坐在驾驶室里就这样突突到中午，仪表盘上的蜂鸣器响了，喊他们去吃饭。
　　安东以为是一人领一份盒饭蹲在田头吃，毕竟是干农活嘛，没想到他们被一辆无人驾驶的悬浮平板车给拉进了农场生活区。
　　然后他就在一个非常干净整洁宽敞明亮的大食堂里吃到了一份非常难吃的午餐。
　　餐盘很精致，食品造型很美观，看起来像红糖发糕的玉米饼一口咬下去，简直让安东怀疑是不是吃了一嘴沙子。
　　还有那几个配菜，也是一言难尽。在安东的世界，老百姓们常说“吃什么什么味儿”，那这边的菜就是吃什么都特么一个味儿！
　　炒豆芽给搁点醋行吗？不行，只有盐。
　　拌凉粉给浇点芥末行吗？不行，只有盐。
　　麻婆豆腐看颜色倒是对的，但吃一口就发现那层红油真的就只是红色的油。辣椒是什么？呵呵，只有盐。
　　要不是在AMS的地盘，安东一定会去后厨找大师傅谈谈人生。你特么打死了买盐的是怎么着？你那厨师证怕不是喝娃哈哈拧瓶盖拧出来的吧！
　　“你怎么不吃？”封尘见安东一脸郁闷就碰了碰他胳膊。
　　安东一甩手走了，“干活儿去。”

　　烈日当空，安东开着巨型“拖拉机”从这头突突到那头，从那头又突突回来。
　　他分到的是一片坡地，等他突突到最高也是最后一垄地时，发现不远处有一间小屋，屋前一块自留地，种满了西红柿。
　　安东本来眼神儿就好，人一饿了眼神儿就更贼。
　　西红柿们躲在叶片后面瑟瑟发抖，青色的安慰已经红了的：放心的去吧，咱们本就是人类的一盘菜。然后红了的就让一只大爪子揪走了，再然后，只被咬了一口就扔在地上，人类还破口大骂：“什么破玩意！”
　　安东一怒之下不管青的红的都揪下来一堆，挨个咬，一个比一个难吃。怎么连点儿西红柿味都没有呢？一口下去面乎乎的，还不如土豆。
　　怪不得这边黑市收土豆，就他们的土豆煮熟了沾盐都比这边的麻婆豆腐香。
　　忽然，一股炖牛肉的味道从小屋里飘出来，勾着安东游魂似的就飞了过去。
　　小屋没有锁。
　　安东拉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看，只见左边一张大长桌，桌上摆着一堆化学实验室用的玻璃器皿，其中一盏酒精灯上正加热着一瓶浅蓝色的液体。右边是写字台和一张行军床，写字台上散放着一包包五颜六色的药片。
　　安东认识这些药。大使团药盒里每样六片，一盒八个格子，他卖了十万块钱。
　　天上掉馅饼吗？
　　安东垂下眼，微微一笑，把门关上了。
　　“咦？你怎么不进去呀？”一个少年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笑眯眯地说：“你真……”
　　安东左手薅住他领子，右手拉开门把人往里一扔，关门！一气呵成。

　　嘭！
　　红光一闪，屋子里翻起滚滚蓝烟。
　　“咳咳咳！咳咳！”少年卷着一团蓝烟跑出来，“你干嘛扔我！”
　　安东双臂环胸，“因为你想坑人。”
　　少年瞪了他一会儿，忽而粲然一笑，“被看出来啦，你怎么发现的？”
　　“屋里没有牛肉。”
　　“哎？”少年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真是百密一疏，把最重要的道具给忘了。”
　　这么直接就承认自己想坑人的人，换做平时安东早一拳给他闷倒了，但这少年让他破了例，因为他够坦白，还因为他是安东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
　　无法形容的精致，即使头发和脸上都沾了不少蓝色烟尘也分毫影响不了他的俊美。
　　少年一拍安东肩膀，“作为道歉，我请你吃牛肉吧，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安东抬抬下巴，“说。”
　　少年满眼狡黠，“就算你发现没有牛肉，那为什么不进去拿药包呢？和牛肉相比，我桌子上那几包药更稀有吧？”
　　安东向下指了指门口，“你以为拉一根鱼线别人就看不见了？”
　　少年双眼冒星星，“哇，你视力好棒啊！”
　　安东：“还有你煮的那瓶蓝水，一股苦杏仁味儿，一闻就不像好东西。还连着鱼线，显然是个陷阱。”
　　少年干脆鼓起掌来，“你真是太厉害了，不仅视力好，鼻子也这么灵！那现在又有一个问题困扰我了……你单手拎我毫不费力说明你体能非常好，你的视力和嗅觉又这么出色，那你怎么会进教养院呢？要知道，我们这边的新生儿都会排查基因，拥有像你这样出色基因的人，从出生就有建档，十岁就会被接到大使学院定向培养，如果犯错也是收押在辛亭岛，绝对不会流落到民间的教养院。所以，你是B空间人吧？掮客对不对？”
　　安东特别有耐心的听完他一大串分析，点头说：“对。”
　　少年有点吃惊，“被我发现了你不慌吗？”
　　安东莞尔，“像你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孩儿就是喜欢自以为是。还问我慌不慌，知道我这么牛逼，应该慌的是你才对吧？”
　　少年耸着肩膀，“我慌什么，刚才的爆炸声马上就会招来一群人，你一个掮客进了AMS以为还能跑得出去？”
　　安东看他就像看白痴，“你把房子建这么远不就是为了能炸别人不被发现吗。”
　　少年：“卧槽……被识破了。”
　　安东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
　　少年：“你要干嘛？”
　　一拳闷倒。
　　安东觉得自己堕落了。早就该直接干翻了完事，听这死孩崽子叨逼叨真特么浪费生命。

　　一小时后，1009农场拉起了警报，所有人都被召集回生活区，但回去了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又被通知警报解除。
　　封尘在人群中没看到安东，正想去找，突然被一群大使团哨兵推赶到一边。
　　一个戴无框眼镜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名漂亮少年从车上下来，“E，你真的不需要跟我去做个检查吗？”
　　少年嘻嘻哈哈地笑着，指了指自己略带淤青的眼眶，“没事的啦，你不要大惊小怪，我就是做实验手抖了一下而已。”
　　青年笑眯眯地点头：“这样吗？总之没事就好。”
　　人群中有人低呼：“快看，是大使团的秦医生。”
　　“这个E又是谁啊？”
　　“笨，能惊动秦医生的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有消息灵通的：“E是1009农场的首席科学官，天才少年，据说刚才把房子炸了。”
　　“哈哈，不会吧，就这样还天才？”
　　周围笑成一片，封尘却觉得这件事八成和安东有关。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来了这么多大使团的人，他还跑得掉吗？
　　封尘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四十分钟前，农场西南五公里处的一座水电站，安东站在大坝上凝视着脚下奔腾的水流。
　　信仰之跃，走你！
　　然后他发现自己空降到了某优衣库的更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