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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永德十八年[拾柒] ...

  •   自骊山方向往东一日路程,潼关县境所辖有处雀城百里家的商栈,是雀城京畿附近唯一的产业。
      李景玄执意一道才肯让太子妃冒险,只又将养了两日功夫才终于动身。
      太子妃往西内请的皇后懿旨,是内宫的事,数年不曾过问俗事的皇后亲自许了储妃所请,西内几位妃子难得统一看法。
      含光殿那位这是想通了?

      外朝几位亲王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晋王心中却有些担忧。
      雀城百里氏除去漕运,最紧要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遍布各地的田庄山林,大周储粮官家同民间仓储几乎五五之数,而民间粮产雀城百里氏独占六成。
      南方市集繁华,文人墨客不胜其数,亲身躬耕者早寥寥而已,故而由雀城牵头垄断粮产已经是一方不得轻易动摇的大户。
      雀城百里氏虽然只剩储妃一介孤女,产业也大不如前,但到底说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的经营本就不是离了什么人就不成。
      百里氏因乐元沉船一事漕运上确实受损严重,可是它依旧掌握着南方民间钱粮命脉,这种根深蒂固、深入地方的家产并未收到影响。
      顾虑东宫动作,进宫与天子禀报此事,却没见到天子面,只好先按下静观其变,毕竟刑部那边还有他诸多未尽事宜。
      齐王所为丢尽了皇家颜面,李景桓恨不得亲自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弟弟圈禁惩处,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晋王去万年县衙前才终于明白过来军马一事绝对同母舅脱不开关系。
      贪墨军马,养寇自重。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纵然是自己的亲舅舅,李景桓尚且不能苟同。

      天下是他李家的天下,不是军镇的傀儡江山。
      迟早要让这些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把手中权利交还长安。
      但不是现在。
      如今的长安还经不起藩镇早有预谋的冲击。
      更何况是在陵州即将易主的关口。

      储君应在兴庆宫禁足,故而林符枫没有跟来。
      这差事他做了不止一两次,早就轻车熟路,但百里宁还是心有忧虑。
      天子明显对东宫不满。
      此事若成自然皆大欢喜,此事若有任何纰漏,独是她一人也只不过可以当做是雀城家事,算不上什么大事。
      天子摆明了不许李景玄参与此事,储君万一被人发现牵扯其中,无异于雪上加霜。

      李景玄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拥有的本就不多,像储妃一样的更是少之又少,无论如何是不肯放手让离襄独自作为,坚持亲自往潼关去这一趟。
      宽敞马车里储君闭目养神,一身他在河朔时常做的打扮,黑衣薄甲发髻高束,半张金甲敷面只一半的面容看上去更清冷了几分。
      恍惚间百里宁突然意识到了赵弘和李景玄的不同。
      如果说李景玄长安城里瑰丽繁华、张扬跳脱却郁郁不得志的无为储君,那河朔军中的赵弘就是清冷神秘、心思暗藏却光芒万丈的冷血将领。

      从出长安城始,李景玄再没有说一句话。
      自回长安到现在,或者说从他与天子赌气离开长安到现在。
      诸多事宜,千头万绪。
      事起何端,分外清明。

      永德十五年中,陵州节度使突传病重。
      他因为母亲身份一事与天子冲突,而后惧怕天子降罪偷出长安到河朔军中暂避君王盛怒。
      两年间天子并未追究,却突然为他定下太子妃。
      李景玄想起当初与百里宁初遇的时候,正是他最愤恨不择手段的一段往事,现在想来当初确实糊涂至极。
      德不配位。
      失意的储君明白册立太子妃的含义,是天子在给他台阶下,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想就那般灰溜溜的回到长安那座牢笼之中。
      急于建立不世之功的储君铤而走险与黑水河守军柳杭合谋,跨过了黑水河去挑衅戎狄进犯。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戎狄守军的实力,也没有想到当时戎狄可汗正在黑水河附近密谋进攻河朔。
      李景玄的突如其来给了对方最便利的机会。
      单凭黑水河柳杭的烈云营根本不可能阻挡得住早有准备来势汹汹的戎狄主力。
      只得请君入瓮,柳杭故意露出破绽伤重佯做不敌,李景玄假意投靠为戎狄破开雪堡防守,一路甚至为对方连下数座堡垒直到朔云城下。
      但还是失算,就算柳杭同朔云守军一道也没能挡住善战骁勇的戎狄铁骑,眼看朔云城就要落入敌手之际,才终于等来了林符枫的支援,没有酿成大祸。
      始终是一段不怎么光彩的旧事,雪堡等数座堡垒付之一炬,若不是他冲动行事这些守军不应当没有一击之力。

      后来以赵弘的身份回到长安还算安然,到如今他怎么会牵扯进这不明所以的麻烦事,李景玄突然脑海一片空白。
      半掩在面具下的神色并不清晰,李景玄小心翼翼看向百里宁的方向,这次出来能明显感觉到储妃的心绪不宁。
      好像当下的局面是从龙湖下捞出储妃开始的?
      馆院一方深潭偏偏跟他兴庆宫一水相连,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念头才冒出个根芽,李景玄慌忙止住思虑,怎么会这般想呢,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储妃身陷长安城的斗争之中。
      李景玄也是近来来明白雀城百里氏在江南民间的举足轻重。
      江南重文轻武,要是兵戎相见起来与北方军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子将这样的妻子许给他这个已经被放弃的储君,偏安的心思不用说明,李景玄已经悟到了十成,这是好意,父亲留给自己的后路还真是用心良苦。
      江南富庶,日后兄长继承大统,他就会被流放南境做一个困在牢笼的富贵宗亲,听起来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李景玄抗争无果,从前觉得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了,但是现在怎么都不能甘心,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心服情愿。
      他从心里就没有放下过从来属于自己的权力,才会真正触及后对长兄的权势厌恶恶心。

      仔细盘算起来李景玄也并不是没有一搏之力,反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陵州形势风云变幻随时可能因为陵州节度使的离世分崩离析。
      可是难道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们父子兄弟走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吗?
      长安就这般危若累卵?
      李景玄还没有想清楚。

      往潼关去车马慢行,因为要留给对方足够的反应时间,原本半日路程离襄压着东宫队伍直到天黑还尚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才到潼关。
      夜间一应人歇在华山脚下的一处官家驿馆。
      此行除去离襄外有十名东宫护卫随行,其中还有离襄专程由烟云楼挑选的好手,储君尚未痊愈,路途凶险如有不测还是自己人最靠得住。
      李景玄是护卫打扮,不好名目张胆和储妃住一间房,这会正很是不情愿的坐在右上方内和离襄大眼瞪小眼。
      “是官家的驿馆,易阳要真去左上方过夜,回了长安才是真有大麻烦。”离襄用上了李景玄在河朔时的化名。
      “可是?”
      “还没有见到他们想见的人,不会有危险的,且放宽心,再说真有危险她也不是个木头。”
      李景玄知道他说的都是稳妥,外面守夜的侍卫都不是摆设,应当放宽心还没到凶险的时候。
      “你这法子真有用处?”
      已经到了这里,李景玄多余问这一句,就只是求个心安。
      “如果臣的推测没有错误,军马一事背后不是贵妃就是陇右节度使,他们利用侍郎袁纯倒卖军马却又反咬一口说袁纯贪墨,当初袁纯甘愿赴死还帮齐王拉上了卢国公垫背,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他的女儿这么多年留在长安应该是知道些内幕,不然也不至于风口浪尖上不惜惊动储妃也要灭口。”
      “陇右世受国恩,晋王兄更是庶长权倾朝野,王温疯了还是傻了要搞这一出混账买卖?安安稳稳做他的国舅不好吗?”
      李景玄对陇右节度使的印象不深,他和王温没什么交集,此人镇守边境鲜少回京。
      “陇右到底同河朔不同,戎狄一直是国朝心腹大患,河朔永远不会失去价值。西域近些年同内地交好,一个军镇没了征战的对手,他还有什么?晋王没了陇右他还剩下什么傍身。”
      跳动的烛火在离襄指尖忽明忽灭,陇右的困境数年前就已经显现疲态,王温此人由旧都追随至长安,是最初保着天子上位的从龙功臣,却如今事事被林尘压一头,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纵然秦王远不及晋王在长安的分量,可天子许了秦王离京去河朔军中行走,日后晋王手中还是要有军队差遣才稳妥。”
      “听起来皇长兄才像是渔翁得利?”
      李景玄紧了紧面具,稍稍起身活动关节,坐了一天的马车,浑身骨头像是堆住了一般,清脆的咯嘣作响,他提起晋王是千般不满。
      “他不是你的长兄,只是天子庶子而已。”
      离襄咬牙切齿头尾的这一句吓了李景玄一跳,怎么晋王什么时候也得罪了离襄不成?
      只得讪讪岔开话题:“明日如果没有人动手呢?”
      “大理寺不是还有救下来的那个证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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