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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地穷遇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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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姝第一次打心底里不愿意和玄凌一同外行访客,去地穷宫的路上,这小丫头就一直心慌慌的左顾右盼,昨日一听要来这地穷宫拜访这修罗大人,小姝好玩的心思便晾在一旁,直戳戳的将地灵推出去,自己倒是要求留在芜青所里看家。
无奈玄凌却道,地灵要在芜青所看东西,搞不好还要替他接待西边来的远客,就这样拒绝了小姝留家的心思,硬是将这个懒毛兔子揪出芜青所,带着她一起去见修罗。
“灵主儿,你说地穷宫里有没有鬼啊?”
“你猜?”
小姝缩了缩脖子,两个眼睛轱辘轱辘的打转,“我可害怕鬼,你别吓我。”
玄凌觉得好笑,去个地穷宫就把这小丫头片子吓得顺了毛,便故作正经道:“地穷宫里那种东西多着呢,只一个鬼你就成这样了,等等进了门岂不是要吓得腿软?”
“所以你干嘛非得拽着我来这地方啊!!!”
“恩,”玄凌缓缓道,“就是想让你见见世面。”
小姝:“......去地穷宫见世面,灵主儿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你可知这修罗是何人?”玄凌开口问道。
“知道,始尊儿子里排行老二,天帝亲弟弟,之前不知犯了何事,竟活生生被始尊贬斥下界,一个好好的天界儿子,做了三恶道的掌司,”小姝摇摇头,“都说凡人难活,我看着九天的仙尊也不易,指不定哪天就从那上面坠下来,落在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受罪劫。”
“知道的还挺多。”玄凌笑道。
“灵主儿可别小瞧了我,”小姝说着摆出副颇为自豪的模样,“我们这一族群开扩之地可广远着呢,什么小道消息万年传说都能搞到一二。”
玄凌笑了笑,“果然兔子一来就是一窝,说起来,你这一窝又是从哪来的?”
小姝被玄凌这么一问,方才精神抖擞的样子转而静默下来,缓缓失了语,脑袋耷拉在一侧,似是想起了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将这小丫头的身背压的抬不起来。
说起这个,玄凌想起第一次捡到小姝的模样,不免有些恻隐的转过头看着她,这么些年了,也从未听起她谈过自己的身家之事。
今日说起,也并非要再提往事戳痛这小丫头的难言之隐,小姝如今也已算得上修行过百的兔精,一直再跟着他窝在芜青所里,于她也不是什么好的出路,如若她的家人或是族人还在,或许以后也是能托付的。
半晌她才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我的家人......只剩我一个了。”
说罢吸了吸鼻子,几颗豆大的眼泪也从脸上委屈的掉下来,玄凌见这小丫头一下子竟哭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想要挽回些许当下的局面,他抬手想要摸摸小姝的脑门,又想起这兔子最讨厌别人动她脑门,又默默收回了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拍了拍,一时也没想出来说什么好。
倒是这丫头闷声流了些眼泪,又抬起头冲着玄凌道:“灵主儿那日救我一命,小姝纵死难忘,日后定会拼了命的护着灵主儿以谢此恩。”
玄凌一时愣在原地,觉得自己方才问了那么个伤人的问题真的不是人,他顿了顿,而后开口道:“傻乎乎的说什么胡话,我这么大的男人倒要你个小丫头片子护着我,你是不是嘲讽你灵尊大人成不了事呢?”
“没有,我不,不是......”小姝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水。
“行了行了,”玄凌笑着将小姝脑袋揽过来敲了下,“别哭了,等等到了地穷宫见了那些狰狞鬼怪还有你哭的呢。”
小姝:“...”
地穷宫偏殿,修罗半寐在绮罗的床塌之上,不一会儿来了位极为美艳的女子立在床侧旁,俯身轻声道:“门外有二人请见,说是您前些日子邀约过。”
修罗缓缓睁眼,而后对那女子道:“将他们请到正厅里等我。”
一进宫门,小姝便拉紧了玄凌身后的衣角,眼睛半开半合的看着脚下的路,好几次走着都要摔跤,玄凌侧过头轻声道,“莫怕,跟紧了我。”
小姝点点头,却也不敢看身侧那两排站着的凶侍。
修罗远远瞧着进门的二人,一人着锦衣披墨蓝斗篷,来的正是前些日子障林里遇见的那位乔山灵尊,他身后还跟着个踉踉跄跄的是.......?他眯了眼,仔细瞧了瞧,怎么来此处还带了个小丫头来?
正想着,玄凌便已至身前,“问修罗大人安。”
修罗抬手,扭头对一旁侍女道:“上茶。”
玄凌坐在一旁,顺带着将小姝安顿在身侧站着,那丫头自进了这宫门便眯缝着眼睛,多一眼都不敢往这宫里瞧。
热茶奉上,修罗将底下凶侍撤了下去,只留下两位侍女在跟前,小姝听着底下的人都走干净了,才慢慢睁了全眼看人,这一看,便瞧见那玄金色椅座上的人——长袍满落在椅座两侧,刀削斧凿般精琢过的皮子之上有沉得下五洲的气宇。那位修罗大人就那样端坐在其上,淡然矜贵,纵然默言也依旧可察其周身气势。
小姝看呆了眼,全然忘记了还没来之时自己脑中勾勒出的那位凶神恶煞的修罗,如今映在她眼里的,竟是这样一位沉着稳实的人物。
“今日来的唐突,未曾提前知会大人,还望大人莫怪。”玄凌道:“本该提早来拜会,可惜前些日子忙着其他事务,因而来的晚了些。”
修罗:“无妨,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想来这些日子灵尊定是忙于徒儿新上任之事。”
玄凌轻笑,心想如今人人都知道他这个小徒弟了。
“是,忙完这些琐事我便早早上门来拜会了,只是......还不知修罗大人有何事相道?”
修罗缓缓抬头,手中捏着个不太惹眼的玉指环上下摩挲着,“灵尊那日在障林,可查出是什么惹得我那座下之物发了狂?”
狞兽发狂之事?玄凌看着他,难道修罗也知道“养食冢”这东西?他既知道,如今这样问他又是所求为何?
“本是想查的,可是回来便见大人已带座下先行离去,故而未可知。”
“未可知?”修罗将那扳指套紧了,“那灵尊知道‘养食冢’吗?”
“养食冢”一出口,玄凌便侧头探了眼小姝,那丫头这时正云里雾里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如今牵扯上这么一件邪器,还是不要让她也牵扯进来才好。他笑了笑,将杯中茶水抬头饮尽,冲着小姝道:“我和修罗大人在这里还要说些事,你不是好奇这地穷宫什么样子,不如现在去好好瞧瞧。”
小姝:“?”心想好不容易绕过那些鬼怪,你还要我去别处转转,撞鬼啊?
她扯出个笑,俯身搭在玄凌耳侧回话道:“灵主儿是想我死吗?”
玄凌不紧不慢的大声回道:“想要人作陪?”
小姝:“???”
修罗笑了笑,抬手唤来方才那位美艳女子道:“那便让青虞带她去吧。”
小姝冲着修罗笑了笑,又回过头冲着玄凌挤出来一个极为难看的表情,玄凌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道:“跟着这位美女姐姐去玩吧。”
二人前后脚才走,玄凌便回了修罗方才的一问,道:“关于‘养食冢’,大人又知道些什么?”
“全部,”修罗直视着他道:“我知道它的全部。”
说起这养食冢的来历,实则是修罗一次追拿底下鬼怪之时得了的东西,那小鬼拿了这东西炼出许多害人的邪物出来,被修罗制下之后,这东西也归入他的手里管着,直到夜神不知从哪儿得知他有这东西,忽地找上门来拿了数万天火石与他相换,修罗便将那个闲置的东西出手给夜神。
虽说这养食冢邪的很,但顾念到夜神好歹也是仙家的人,又受天帝信任,纵然不会拿这东西做什么害人的营生,可谁能想到,夜神虽不做,底下笼络着的那位西海君倒是胆子大的很,那日在障林中竟将这东西用在了他修罗的头上,可想而知之前又拿养食冢做了多少蠢事。
想来也可笑,养食冢兜兜转转的竟还是要落到他自己的手里把着。修罗说罢,又开口道:“灵尊也不必再隐瞒,我知道那东西在你手上,而我要把它拿回来。”
“修罗大人每次见我便是要东西,但每次都是不由分说的专横专要,上次是狞兽,这次又是养食冢,大人,你我前后不过两面之缘,怎的就如此笃定我会将东西乖乖给你呢?”
修罗还是没什么表情,“这两件东西本就是我的,又有什么要来之说?”
玄凌从鼻间轻哧出些不屑,“原以为修罗大人遗世独立,却不知何时竟给夜神办事了?”
养食冢原先一直搁置在旭曈那里,那次紫宫述职之时夜神又为其开脱,如今连修罗也来要这东西,玄凌实在不懂,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这世间本就没人能隔绝世人独自守着一方土地过日子,灵尊还是见得少,也不必说这些话来激我,我只要养食冢。”
玄凌侧眼看着他,“那我若不给呢?”
修罗看着门外,慢悠悠的道:“想来青虞此时应该将那姑娘带至恶鬼道口了,虽说只是参观参观,但那地方风大,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不好了。”
玄凌一滞,自己竟是如此大意将小姝交给修罗的人领着,现下修罗拿小姝的性命作要挟,自己对地穷宫的地形又不了解,如若要去救她定是来不及的。
不能拿小姝的性命作玩笑,玄凌咬着牙根道:“修罗大人好手段。”
“过奖,你若不想她祭了那些穷徒饿鬼,便将那东西带来交还于我。”
玄凌起身,“东西在乔山,我回去取一趟,还望修罗大人好生照顾那丫头,若是她有什么事,我倒也不怕拿那养食冢再做出什么邪事来。”
“你放心,我只要养食冢。”
玄凌一出地穷宫,修罗便安顿下人道:“让青虞将那丫头安置在偏殿好生照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让青虞的人看着她,牛蛇马面怪就不必去了。”
地灵还打着盹,就听门被一脚蹬开,玄凌气冲冲的进了门,直直往二楼去了。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在玄凌身后道:“灵主儿,出什么事了?”
玄凌在床前摸索了一阵子,而后掏出来一个方形器物塞在怀里,地灵还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而后又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少了个人?
小姝呢?
“小姝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玄凌紧皱着眉,“她被修罗扣下了。”
“什么!?”地灵顿时清醒过来,“修罗扣下小姝做什么!?她不会有事吧?不然我再和灵主儿去一趟,那修罗若是不放人,我踏平了地穷宫也要带她出来!”
“先别慌”,玄凌将怀中的器物又拿在手上摩挲,指尖抚过器身上的纹路痕迹,养食冢始终散发着无法言明诡异气息。
思虑片刻,玄凌抬头对地灵道:“你去书房将桌上那本‘散器录’拿来。”这养食冢若是没弄清楚便交出去,谁知道以后又会生出什么事来呢?
临武朝。
言熠黑着脸,底下的人还在持续的吵嚷着,两拨人扭打在一起,人神不分,精怪不明,他闭着眼睛长吁了口气,而后将后脊处的赤焰索缓缓抽了出来,一索扔打在人群中央的空隙处,索身擦着衣角落在地上,“轰”的一声响动,躁乱声终是止了下来。
“有事便说事,再如此闹腾下去就莫要怪我动手。”
言熠冷着声音扔下这句话,底下的人见那赤焰索硬生生将地上砸出个豁口出来,一个二个的也就压着声音收了些态。
乾仁处的人见言熠开口说了话,也就都抽身出来,不再与那些泼皮州府染扯。
静了不过半刻,为首的州府跳出来,指着言熠的脑袋道:“不过才上任几天,就着急着做出些成绩出来,如今新规拖累我们至此,少主司倒是轻松了。”
言熠手底下的一个新来不久的小孩想跳出来说句话,却被他勾手一拦,自己上前对那为首州府道:“你倒是好好说一说,这新规如何拖累你们了?”
“哼,”那人轻蔑转过头,“新规点明了要我们分类管理,将所有事件大小归类完整,分标三色,你又可知那卷宗多如牛毛,岂是我们几个州府能完成的。”说罢他又好似不满足,“武皇既设乾仁处,供着你们这群半人半仙的能者做事,又上供奉又给封号,凭什么这我们这群人什么都没落得还要做如此繁多的事务,不公平!”
那人说罢,方才被言熠压下的人群又开始附和着叫喊。
“是啊,凭什么?”
“我看他们就是混日子!”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就想让我们做事,好让他们偷得清闲了!”
乾仁处的人一听这话,几个为首的分司又想要冲上去讲理,奈何言熠却抬高了声音道:“吵什么!?”他盯着那为首的州府道:“你两个眼睛难道就只看见了这些?哼......可笑的很,你倒是也知道那卷宗多如牛毛,之前一股脑的抛给乾仁处时怎的没想到繁多杂碎?”
那人听了有些磨不过面子的微微咳了声,只听言熠又道:“我是新任不假,但在此处待了半月时日,便已清楚其中不易。你们两个眼睛长在脑袋上,只往上瞧着这里面的人能打能抗,受的武皇依仗,你们哪只眼睛又看到这些‘半人半仙’的因为一句‘能者’常常在艰难任务中丧生?这乾仁处底下你以为是由什么堆砌起来的,封号、还是供奉?——那是数以万万的性命为你们铺下的安稳,如今不过要你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便上赶着来叫喊叫骂,因为我们能做,所以我们该做,是这个道理吗?”
言熠一口气吐了个干净,一番话说得那为首州府哑口无言,两个脸颊憋红了也没想出个言语反驳回去。方才叫骂的那些人也都没了刚才理直气壮的气势,有些尴尬的你看我我看你,好似在等一个清晰的指示提醒他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乾仁处的兄弟们也没了想要冲上去辩白的欲望,只是默默在一边暗自感伤,听到言熠提起“性命”、“丧生”这些字眼的时候,他们便默默将之前的愤怒转换成一种不被理解的痛楚,或许是想起相伴的兄弟,或许是想起难得的莫逆之交,可能都在某次的任务中再也没有回来,只剩自己一人苦苦坚持着,如今又被自己所护之人这般对待,实在是让人感到十分寒心。
场面正僵着,就听门外来了宣谕的内官,想来闹得动静大了些,武皇听到了声响才派人过来。
内官手持武皇之谕,那些州府一见便缩头缩脑的跪在地上。
乾仁处的兄弟们皆半跪于地,因是天人交界之处,礼节自然也折中。
“闻乾仁处有闹,宣闹事者及主司面见。”
内官宣旨完毕,便对言熠道:“少主司,你得和我去一趟了。”
言熠手下的人一听,争先恐后的想要护着他,却被言熠摇头制下,“那便劳烦内官大人。”
内官转身冲着闹事那堆人道:“今日参与其中者,为首何人?”
底下那些人窸窸窣窣的将那打头的州府推了出去,方才还是齐刷刷的统一战线,如今要担事便利索的将出头鸟推出来,为首的州府似是没料到这群人竟如此轻易的便将自己交出去,转身啐了一口,又瞪了一眼言熠,才跟着那内官出了门。
言熠将赤焰索重收于后脊内,沉着眸子,随其后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