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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河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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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紫宫,天帝位列高座,其下皆立各道仙门。
只不过今日却不似往日那般,众人脸上皆泛愁容,私下又窃窃交谈着什么。
天帝嘴唇微张,似乎想开口讲些什么,转而又像没想好似的,抬手招来了身侧的司命。
天帝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于此,想必大家都知道所为何事。”
说罢转头点了一眼司命,司命便上前道:“昨夜所显星象,与万年那次实属相同,乃...”司命顿了顿,“乃是荧惑守心。”
这话一出,底下众人像是为此所惊,皆不言语,只静默不安的杵在那里。
紫宫内顿时静的离奇,只能听见些许不平稳的呼吸声。
“怎么,都不出声了?”天帝抬头,细细瞧着座下人,又说:“只一个天象,便把你们吓成这样,都已成仙入得天道,你们怕什么?!”
天帝忽地发怒,众人好似受惊一般,又连忙俯首而拜,底下还时不时冒出个头,探着天帝的反应。
司命见状,道:“众仙家不必为此忧慌,今日天帝唤你们来,不过是要给大家警个醒,回去管辖各自仙域之时,还要留心。那赤衣通惑之物,万不可能轻易所现。”
众仙听了这话,又稍稍撤了口气。
那九曜星君缓缓支起腰背,将手揖在面前,道:“万年前的那桩事,小仙至今还记得清楚,也不怪各仙友忧慌,只怕天帝也是为此而惴惴不安,”九曜星君抬头,看着天帝正斜睨着他,便又低了头朝司命的方向看去,“此次所现,怕不是和司命有关系吧?”
“胡说什么!?九天之上,可容得你这般肆意揣测!”司命上前,怒声道。
那九曜星君听了这话,好似没什么反应似的,只待天帝之意。
“九曜星君怕是糊涂了,司命若是与那事相关,岂不是也要疑到我的头上了?”天帝轻落落的扔下这么一句话,只听得底下众人背上细细沁出点冷汗。
“天帝多心了,我不过只一句猜测罢了,也是为事所虑,多问一句而已。”
司命听了,轻哧了声,道:“九曜君的一句猜测,可真是能乱的了人心了。”
九曜星君看着他,眼中好似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像是可怜,又像是嘲讽,嘴角提起一抹缘由不明的讪笑,没了言语。
天帝起身理了理衣袍,又换了个姿势坐在长明塌上,不紧不慢的说:“今日之事,暂且不急,你们回去也不许妄语,只待我查清楚了再说。”说罢又朝着九曜星君指了指,道:“九曜君既有想法,这件事便交代给你?”
司命上前一步,似要做些争辩,只见天帝伸手一挥,便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是。”九曜星君应声接下。
“今日之事就先如此。”
众人听了,皆告退散去,紫宫便只剩下司命。
“为何让他去查此事,您明知......”
“不必多言,我自有想法,你去替我唤来主夜神,他冷清了这么些年,如今是时候拿出来用用了。”
芜青所。
“灵尊!地灵回来了!”小姝拉着地灵,冲着玄凌喊道。
“声音小点,别吵着灵主儿休息。”地灵挣开小姝圈着他的手,上了二楼楼阁。
玄凌正看着书,见地灵回来了,便将书搁置在一旁。
“见过灵尊。”地灵俯身跪拜道。
玄凌上前扶起地灵,一边引他坐下,一边说:“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地灵起身,笑笑道:“受灵主儿所托,怎会辛苦。”说着,坐在一旁卧榻上。
小姝上前添了杯茶,将杯子往地灵一侧推了推。
转而又往玄凌杯中续了些,便下去了。
“五洲皆巡过了,可有何异数?”
“除凤麟洲外,其余四洲皆安。”
玄凌想了想,这凤麟洲所处之域,上连天门口,乃仙界入人界必通之处。因上方有所依仗,邪崇鬼怪之物倒是不敢接近,而如今不知生何变。
“凤麟洲何事?”玄凌手抚杯口,细细摩挲着。
“凤麟城内人人皆道有妖崇出没,嗜人精魄,已有好些城民不知所踪。”
地灵顿了顿,又道:“城中现如今风声闹的大,人人惊慌,只得将性命倚在那佛门道观上,日日烧香祭拜。”
“哦?”玄凌微微抬起眼皮,“闹的这么大,临武朝主竟也不遣人过来探查?”
“听说只是调了些言官去城中安抚人心,也未曾见伏妖处来人。”
城中妖崇之事,虽未亲眼所见,但听得地灵如此一说,玄凌心中大多是疑惑。临武朝专设伏妖处制妖,如今这凤麟城人人皆道出了妖怪,就算是查,也该是伏妖处去,何以派些言官打发人?
玄凌总觉得奇怪,又怕城中生事,便唤来小姝,“我明日去趟凤麟洲,你和地灵看家。”
地灵应声接下,小姝却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又撒泼地闹腾。
“灵主儿,我也要去!带上我吧!我绝对不给您添乱!说不定还能帮您的忙!”小姝抿着嘴巴装出一副小白兔模样,虽然她也是只兔子,但也绝不是那乖糯糯的小白兔。
玄凌起身,朝小姝脑袋上又是一拍,“你能乖乖看家就是帮我的忙了,得空和地灵好好学学怎么掌家事,我忙完就回来。”
小姝还想缠着玄凌不放,奈何被地灵抓着胳膊不放。小姝转头瞪着地灵,地灵却不看她,只装模作样的望向一边。
乘着地灵没注意,小姝一口就咬在地灵手上。
“啊啊啊!!!松口!!!松口!!!”地灵一个激灵跳起来,捂着手背冲着小姝道:“兔子还咬人!你可真是没个兔子样!”
“呸!”小姝转头向地灵那侧啐了口,道:“兔子急了才咬人!你下次再拖着我不放,我便咬在你脸上!”
小姝说完,晃着脑袋又下去了。
只留地灵傻乎乎的还在原地立着,脑子里还想着咬在脸上的事,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一点点渗出点红来,自言自语地轻嗔着:“姑娘家,说话可真是没羞没臊的!”
第二日,玄凌至凤麟洲。
凤麟洲三面环海,背靠摇山。
玄凌还记得数年前曾来过此处,记忆中的凤麟洲一片繁景还在,不过现在的光景已不复如初,城中只寥寥几处沁出些烟火气息,其余各处皆是荒凉残败。
凤麟城百姓以渔业为主,因土地少,所以种得些谷物粟粒皆是金贵。人人得之必细心悉养,如今这土地也荒着无人经管。
只那城中所建的伽佛寺中,香火不断,人来人往。
玄凌进了寺门,见正对门口设一巨坛,其中立着来往百姓所求之香,往里便是一尊佛像,下置香火,供奉着鲜果食肆。
地上放着两个破旧的垫子,其中一个上正跪着一妇人,看年纪约莫已过半百。
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如今却跪拜在此,泪眼婆娑的求着什么,腰背因为长时间的弓蜷,而直不起身,如同一根稻草便可将这妇人生生压死。
玄凌上前跪坐在另一个垫子上,听着身侧那人絮絮叨叨所念之事。
“神佛有眼,庇佑我子。神佛有眼,庇佑我子。神佛有眼...”
来来回回只这一句话,玄凌轻侧过头看了眼那妇人,脸上的沟壑深深浅浅,眼睛也因长期的恸哭而垂在两侧,双手还执念的抚在心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句话。
念了不知有多少遍,那妇人终于作势起身,玄凌见状,抬手扶了一把。
那妇人好似才从沉浸中脱离出来,两个眼珠嵌在陷下去的眼眶里,极为疲累的看了一眼玄凌,道了声:“多谢。”
玄凌扶着那妇人,慢慢走出寺门。
“您家在哪?我送您回去吧。”
那妇人颤巍巍的一步一斜倚,好似下一步就要倒在街上。
“家中已无人,回不回又如何呢?”那妇人虚声说着。“都说是什么妖崇挟了我那儿子,如今我只盼着它也将我挟了去。”说着,豆大的眼泪又从脸上滑下。
玄凌听着,抬头望着悬在凤麟城上方的天口,自他初至此,便未曾察到什么异气。如果城中真有妖崇作祟,为何一丝异气都无显露。
“您还是保重好身体,既已求过神佛,也可暂得些心安。”玄凌俯身轻声对那妇人道。
有些事,虽说心里本已有数,却还是丝丝连缀些若有若无的希冀,甭管这希冀是真是假,只要能托住所求之事,便就足够。
那妇人听了玄凌的话,擦了擦眼泪,道:“公子好心,可又知我心中不甘?这些天城中多少人失踪不见,何曾见过他们遣人去寻?既说为妖患,那临武朝中伏妖人何在?我那儿子如今在何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活?”
那妇人虽说年岁已大,却也不是什么老了便糊涂之人,这句句言语,皆在点上。
城中百姓无故失踪,朝中早已得知,算起时日来,也有大半个月了,却还是装傻一般,任这座城陷入无尽的恐慌中。
玄凌思忖着,只觉前后事由根本说不通。听了那妇人的话,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静默不语。
玄凌扶着她走到街西的小道上,看着不远处有所房子,门口已有些破败。
那妇人慢悠悠的停下,“多谢公子,前面就是我家,不必再送。”
玄凌止步,道:“好。”
那妇人便转身颤巍巍的回了那住所。
这几日,玄凌将这凤麟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探了一遍。
发现这城中现留之人,都是些孱弱不堪、病病殃殃的人,城中的少年精干皆不知所踪。
说是妖崇所为确实也可信,那少年精魄得之如获新生,实是修炼一大助力。
只是,这妖崇何以得如此大的能耐,他这个千年道行的灵竟无所察得。
玄凌想着,便又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连游缚,轻轻一挥,那些细如银丝的连游缚便浸在空中,朝着凤麟洲四处散去。
夜将至,玄凌随意找了个客栈,准备歇下。明日等收回那些游连缚再说。
上床歇下后,玄凌轻飘飘的便睡着了。
睡梦中,玄凌迷迷糊糊的入了一梦境,几百年来没做过梦,今夜倒是稀奇,竟还为这梦境创了个界,将神识与之隔离开来。
玄凌明知自己在梦境之中,却如何都走不出这烟雾缭绕之境。挣扎几番无果,便作罢,顺着那境往下走。
梦中虚虚影散着一个人影,离他约莫有七八尺远。
“你是何人?”玄凌上前问那虚影。
奈何那虚影也不应声,玄凌上前一步便后退一步。
明明就在不远处立着,可与玄凌之间却始终隔着距离。眼前好似有层迷障,越是想要看清身前之人,视线越是模糊不清。朦胧中似瞧得那人影周身赤衣,漆黑的长发倾泻至膝。看形态体格,像个女子。
人影就在那里看着玄凌,倏忽间,玄凌好似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心中倾山填海般涌进细密蚀骨的痛,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直直打入玄凌心间,绞人的疼顿时占据了整个身体。
胸腔间汹涌的起伏着,玄凌就这样直直接下那人投来的目光,脑中恍然间被冲灌下千万光影,只是还未待他消化明白,那些东西又好似不存在般,消散的一干二净。
玄凌又想开口问,奈何被心口处痛涌出的血堵住了嘴,抬手本想抚干净嘴边溢出的血,却碰到脸上滑下的眼泪。
“怎么会?”玄凌摸着眼角,眼泪已浸透整个眼眶。
这痛持续了好久,那人才缓缓移开了目光,玄凌也从至死的虐感中缓了过来。
束缚在原地的界似乎也被拉开了口子,玄凌窥得一丝缝隙,便强行往那破口处汇灵。
“到底是什么人?何以将此共情至我身上?这种种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玄凌脑中有太多不解,只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击着,也不管前方的迷障如何撕扯着他的全身,奈何无论做何种努力,他与那女子之间隔着那层迷障终是无法破开。
玄凌失了力,精疲力竭的倒在原地,本想再起身挣扎几番,却只听到耳边一声巨响,一下子便将这幻境砸碎,而那女子也随着幻境的消散而化影成雾,不见踪影。
玄凌从梦中惊醒,还未细想这梦中之事,外面的响动顿时让玄凌清醒过来,“那凤麟城上方的天口处,是破了吗?”
悬着的天口处黑压压的漏了一个大洞,正倾泻出成千上万的弱水。
那弱水在黑夜里宛若邪涌出的巨蛇,顺着天口直冲凤麟城而来。
玄凌来不及思考,立马抓起腰间心叶玉,那玉一至玄凌手中,便青烟一化,成了把青透碧燃的灵剑,剑柄处刻着“碧炀”二字。
玄凌御剑入天,弱水已嗜入城中,城下百姓能逃的便拼命逃着,逃不了的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压压的弱水深埋了自己。玄凌不敢再多耽误,赶忙聚灵于掌,汇入城中与弱水交界口,交界之处得灵,忽地生出万枝茎根,破土而出,交织而绕,生生围成一堵巨墙,将后泄出的弱水堵在外面。
只不过那堵巨墙并不牢固,勉强的撑着弱水的一次次撞击。
“快往山上去!快!”玄凌扯着嗓子,冲底下的人喊着。
那些幸存城民见状,疯了般的向摇山处逃窜着。
玄凌又抽出些连游缚,冲着即翼城散去。
腾出手的空闲,那巨墙又晃了晃,好似一个不注意便会倒下。
玄凌又赶紧聚了些灵,注入那巨墙之中。
这么下去可不行,万根禁抵不了那么些弱水,唯一的办法只有堵住那个口子。
玄凌正发愁着,就见天口处来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