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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衣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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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击让那堵巨墙在寒夜中岌岌可危,玄凌额角已经细细生出些汗,但还是咬牙撑着,将精元又一次蓄力打入那巨墙之中。
天口处出现的那人,玄凌也无暇顾及,只草草撇了一眼,长须老头,一身白衣,瞧着像是个修炼之人。
那老头一来,便从袖中取出一古铜色圆镜,那圆镜一出来,便直直悬在老头面前,周边散着点点金光。随后那老头又合了掌,絮絮叨叨的念了串旁人也听不懂的咒,径直打入那圆镜之中,那园镜开始一点点外扩膨大,不一会儿就好似遮天的模样,悬在天口处。那老头又伸手从眉心处取了滴眉心血,落在那园镜正中,霎时间,园镜好似得了指令一般,重重填在天口所破之处。
倾流下的弱水被那园镜一堵,生生斩断了源口,顿时停了。园镜入了那破处,在里面整整的旋了一个周圈,又重归之前的大小,被那老头收进袖子里。
玄凌撤了万根禁,看着城中弱水已被那老头重引回天口,终是松了口气。
幸存的城人见天口上方两个悬着的神仙堵了那破口,皆跪拜磕头,连哭带喊着道谢。
玄凌向着那老头的方向微微颔首,正想上前问问是哪家的仙人,却忽然看见老头背后的主夜神。
他怎么会来?玄凌正疑,就见那夜神已从身后抽出一长戟,直直冲着那老头刺去。那老头早觉身后不对,忽地转身躲过,但那夜神好似早有准备,那长戟在空中旋了个头,便又向那老头眉间走去。
老头直直往后退着,抬手引出袖中园镜,园镜一出便进了老头眉心,一阵金光闪烁,那老头忽地分成成千上百个人影,夜神见状,嗤笑一声,道:“我倒以为你能玩出些别的花样。”说罢,长戟一挥,扫向那四周围满的人墙,那些虚影在长戟触碰到的瞬间便一个个归入同一具身形中,不一会儿,原地就只剩那老头本体。
那老头也无惧似的,仰着头,道:“找了我这么些年,夜神也实在是劳心劳身,多年未见,还是像当年一般,一点未变。”
夜神收回长戟,阴冷的眸子里嗜着点点的光,“今日便拿了你。”
那长戟冲破两人所隔之界,似要穿破捣碎身前那人,白衣老头腾空跃起,从掌中汲出两股水鞭,相互缠绕交织,互成一体,却又各自为形。
水鞭直绕于长戟之上,顺着长戟勾向夜神。夜神侧头一转身,一脚踢开连着水鞭的长戟,奔向那老头去,那老头噌的收回水鞭,两掌心向外一推,水鞭又朝着夜神周身环绕,紧紧的将其禁锢束缚,夜神挣了挣,见脱不开身,手一伸,那长戟应势而回,从禁锢着的边缘横切一圈,释了夜神出来。
那老头还想在与其争斗几番,忽地神色一变,朝着摇山那头看去,随后便急匆匆的收了水鞭,朝着东边窜去了。
夜神见状,将长戟收于身后,紧跟了上去。
玄凌被这忽如其来的打斗乱了思绪,方才填上那弱水之人本是行了好事,何以又被这夜神紧紧相逼?
奈何城中一切还未打理妥当,玄凌皱了皱眉,那双浸水的眸子也多了些疲乏。
方才骤然而释的弱水猛烈的冲泄下城,淹了多少城人的身家性命。
虽说凤麟城三面环海,城人皆通水性,可这弱水又岂是这肉体凡胎所能驾驭的。
“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过,其力不能胜芥。”
但凡被这弱水浸过之物,皆无所存。
玄凌望着城中一片狼藉,心里生出些沉实的无力感。
他喜欢一切热烈而鲜活的东西,人界便是如此,因此他总是对这些肉身凡胎的凡人们有着一种尊崇与护佑之心。
玄凌抬起头望着上方的黑沉的天,只觉一股寒意侵向心间。
这夜神来的如此准巧,倒是算准了天口会破一样。
玄凌摩挲着腰间的心叶玉,这念头一来,便在心中狠实的打了个结,怎么绕也绕不过去了。
连游缚已至芜青所,小姝和地灵应该一会儿便到。城中琐事交由他们善后,这九天怕是要亲自去一趟了。
正思虑着,只觉一股异气于摇山那侧而来,玄凌顿了顿,转身上了山。
刚至山中,那股气流便愈发清晰起来。玄凌顺着那气流的方向寻着,奈何刚一脚踏进林中,脖颈便被一黑影所缠,将玄凌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别动。”背后那人从隐匿的黑暗中出来,“只是向你打听个人。”
玄凌看着眼前这人,本是一副少年人模样,周身却压着一股阴鸷的暗流。那少年人一身玄衣,眉眼间挂着清冷的疏离之相,嘴角微抿,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
“你既有求于我,还如此不讲理的将我箍起来,现在倒是我求你了?”玄凌轻挑了挑眉毛,对那少年说。
那少年移开目光,思衬片刻,抬手收了那黑影的禁锢。
玄凌笑笑,抬手摸了摸颈侧,坐在了背后的树下,懒懒的倚在树旁。
“你要打听什么人?”
少年人转过头,“他来这凤麟洲治水,白衣、长胡子老头。”
玄凌看着他,问:“他是你什么人?”
少年人静默在暗夜中,没有回答。
玄凌想起那老头逃窜之前,也是望着摇山这头,神色担忧,莫不是就与这小子有关?
这一夜折腾下来,着实是让玄凌疲累的紧,见这少年人不应声,也不想再多费心探查,便闷声又说:“那主夜神似乎想要他的命,正追着他去。你若想寻他,怕是难了。”
“什么主夜神!?他们往哪里去了?”少年人听了忽地激动起来,眸子里也闪烁着仓皇的神色。
“我等等去九天紫宫问问,你先别着急。”玄凌闭眼道,“先让我在这里缓缓。”
那少年人见状,也不搭理,自顾自的便要走。
玄凌轻叹一声,抬手一点,万根禁便又从四面八方涌出,结结实实的将这少年人捆了个遍。
那少年人不停的挣扎着,奈何这些根枝反倒越绕越紧,少年人紧皱着眉,不耐烦的冲玄凌吼道:“放开我!”
“你这混小子,我说帮你便会帮你,你着什么急。”玄凌一手支起头,睁开眼瞧着那少年人,又说:“你师父当时逃走便是知你要来,才引了那夜神随他去,你现在这样闹腾,岂不是给你师父添乱?”
“你怎么知道是我师父?”少年人停了挣扎,瞪着玄凌道。
“那么大岁数了,也不可能是你爹吧?”玄凌轻笑,“不是你师父又是何人?你们是哪门仙家,我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少年人努努嘴,又将头转向一边,道:“我们不是仙道,也不修那个。”
“哦?”玄凌起身,朝着那少年走去,“那你们修什么?”
少年人又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玄凌上前,似笑非笑地说:“莫不是修什么妖魔鬼道之类的?”
那少年人听了也不恼,只冷冷的瞧着玄凌。
“管你修什么道,只要不为祸世人,上天入地都碍不着我的事。”玄凌抬手解了那万根禁,“想找你师父就跟着我。”
下了山,远远的就见小姝和地灵在城中忙碌。
天将要亮了,夜的颜色慢慢褪尽,从天边透出点点晨曦。
小姝张罗着分配粮食,小小的一只杵在人堆里,来回给城民递粮食。
地灵在一旁修缮着毁损的房屋,脸上带了一层灰,也不管不顾,只埋头干活。
玄凌上前,唤了地灵过来。
小姝听见玄凌的声音,着急忙慌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却也没搁下手里的动作。
“我等等去趟紫宫,你和小姝这里先帮衬着,”玄凌转头又看了眼那炸毛的混小子,站的离他有个几米远,“这小子你给我看住了,别让他四处乱跑,你们先在这城里等我,什么事我回来再说。”
说罢,又递给地灵一个物件。
“灵主儿,你给我束灵锁干嘛啊,小姝都这么大了,不会乱跑的。”
玄凌一手拍在地灵脑袋上,“给你绑那小子的!”
地灵摸了摸脑勺,想不通干嘛动不动就得绑人呢。
玄凌给地灵交代清楚事之后就上了九天,地灵看那小子远远站在那头,像是不愿与人交流似的撇过头,地灵想了想,小孩怕生,可以理解,便屁颠屁颠的上前,努力挤出一副乐呵的表情凑上去。
“小孩,来,跟我过来。”
“别一口一个小孩的叫,我有名字。”那少年不耐烦的转过头,对着地灵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地灵脾气好,也只当小孩似的哄着。
“言熠,我叫言熠。”
“言熠啊?名字真好听,”地灵顿了顿,说:“言熠,你跟我过来吧,灵主儿要我看着你,你就先乖乖和我们待在一起,”地灵又指向小姝的方向,“那个丫头瞧见没有,她叫小姝,你去给她搭把手,昨夜城里百姓受苦了,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言熠听了,也没应声,只直直的朝小姝的方向去了。
小姝一边盛粥,一边瞧着与地灵讲话那人朝着自己过来了,顿时有些迷糊,见地灵跟在那人身后一起过来后便一把扯过地灵。
“灵主儿哪去了?话说这臭脸小子又是哪来的?”
“你声音小点,”地灵往小姝跟前凑近些,道:“灵主儿去紫宫了,应该是昨夜这城中弱水之事,”地灵偷偷瞄了眼言熠,见那小子虽然臭着脸,倒也耐心的盛起了粥,“这小子叫言熠,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灵主儿就说让我看好他,再就没说什么。”
小姝侧过头去,仔细瞧着那个叫言熠的人。
长得还挺好看,眼睛大,就是不拿正眼看人,鼻骨也生的挺拔,端直的落在脸正中庭。
看着年纪小,还未脱去少年人的稚气,但那脸的轮廓,已初长成形,清冷俊秀,傲然疏离。
小姝歪过头去,对着地灵耳旁悄悄的说:“这小孩长的比你好看多了,我看这灵主儿就是想把你换了,重新养个小孩在身边,替他跑腿办事。”
地灵听罢,一下便恼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要换也换你这只傻兔子!换我干嘛!”
小姝一听兔子,立马捂住地灵的嘴,“好了好了,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太容易生气了,那你说灵主儿带着他干嘛?难不成瞧上他了?”
小姝还在脑海中编织着各种富有想象的故事,就被地灵一巴掌拍醒过来,“灵主儿几千年都没寻过花问过柳,我看他是要修佛道,入空门了,还会瞧上什么人呢!”
小姝一脸嫌弃的看着地灵,“你懂什么,时候未到,时机未熟,凑齐了这天时、地利、人和,灵主儿这颗千年老树才会开花结果!”
地灵白了她一眼,又去忙修缮的事去了。
小姝又瞅了瞅言熠,脸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出来。
言熠用余光撇了眼身侧那人,只觉得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个傻子。
玄凌每次上九天入紫宫时,内心都是很抗拒的,他打从心底里抗拒这个地方,虽然从来都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心里却是压抑的难受。
每次上天述职时,天帝总会问些有的没的,讲些实在不打紧的闲话,然后装模作样的从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找出点事,围着一群弯腰驼背的白胡子老仙人商量对策。把“没有必要的事情”变成一件“严肃庄重的事情”,玄凌只觉得无趣。
相反,每每一到了关键的问题上,那天帝又游绕着开始打马虎眼,底下的仙家好似也跟着愚钝了,你推给我,我推给他,愣是绕完一个圈也没落在一个人身上扛着。
玄凌瞧得出来,也懂得其中道理,这一圈绕完了没人理,最后就会以“好好修得业力,以此好入天道”为借口压在他身上。而有些事往往是出了力也不讨好的,到最后还免不了碰一鼻子灰。
玄凌懒得计较,不过是想少些是非争论,他实在是疲于和这些人周旋。
“见过天帝。”玄凌俯身向天帝揖拜。
“你怎么来了?”天帝轻扬了扬头,示意玄凌起身。
玄凌抬手抚了抚衣襟,道:“昨夜这天河弱水忽降凤麟城,天帝可知此事?”
天帝微微抬眼,道:“司命方才与我说了,说是戒守天河的一小仙灵疏忽,无意间触碰到了这天河印,才致祸水而泄,冲破界口,落在了那凤麟城中。”
这天河悬在紫宫之侧,数千年安安稳稳,只一个小仙灵便可破开这天河印,怕这里面盛的不是弱水,而是什么人来人往皆可用的洗脚池了。
玄凌隐隐的生出些火气来,这一句疏忽便了结了昨夜多少的性命,这次又想着随便打发人了。
“昨夜事发突然,那城中百姓着实受难不少,”玄凌抬眉正色道:“天界仙家次次得消息都晚一些,我今日特来知会一声,尽尽我这灵尊之责。”
天帝听了这话,脸上微微露出些不悦的神情,这话明里暗里听着都有些嘲弄的意思,刚想开口回一句,玄凌又道。
“怕是天帝最近忙了点,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倒是有人替天帝解了这小事。”玄凌轻笑,抬眼看着天帝。
“哦?昨夜治水之人?”
“是。”玄凌向前侧身,点了点头,“还未上前问清何人,便被这夜神的一戟,生生打乱了。”
“这样啊,”天帝顺了顺下巴的长髯,道:“我昨夜确实派了夜神下界探视情况,但却不知这件事。”顿了顿,又说:“你且莫急,待我传了这夜神上来一问便知,此事还需我理理,你既已完事,就先回去等着消息,我探问清楚了便传人召你来。”
说罢,又合了眼,两侧仙灵见状,朝玄凌揖了揖。
玄凌知道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事了,便压下心头暗火,出了紫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