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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孤身独上昆仑道 ...

  •   公孙策闻言却是微微一哂:“却不知是哪桩旧事,白五爷可否说个明白?”
      白玉堂进门落座,朝展昭淡淡一笑,道:“昨日我与展昭湖中同饮,谈及去岁暮春云翻墨楼中初遇,我笑他君子好颜色,羞煞满楼娇花,他道我风流天下徒虚名,吃个花酒也能沾染血光。彼时初见,我不知他底细品性,不曾说破,昨日既提起,便借着三杯好酒,实情相告。那夜我去楼中,只因好友相托照看,不料真擒了个贼子,交予丁兆蕙审讯方知,竟真是明辉阁中人。那人会缩骨功,又曾吐露下令之人乃是碧眼金发。我昨日随口提及,谁料今日真个派上用场。”
      白玉堂好一番冠冕堂皇,公孙策却是一个字也不信,只问道:“那贼子现在何处?”
      白玉堂淡淡道:“那贼子受不住刑讯,狱中自尽了。”
      公孙策闻言看了展昭一眼,笑道:“好一个死无对证。”
      展昭心中有愧,闻言更是不敢与公孙策四目相对,只轻咳一声,道:“现下既知事涉明辉阁,还须尽早禀明大人,上达天听,早作防备。”
      公孙策眼下对这两人,一个是舍不得打骂,一个是打不过,骂不怕,实在是恨不得入梦问上一问展昭那可怜的生父,这世间可有回魂汤药卖。若有,纵然家财散尽,也定要去求一碗来,好教展昭辨明这世间滋味,看清这皮囊人心。
      “大人那里,我自会禀明。你们既有这等编瞎话的闲工夫,便去把那几人的案卷都看了吧。若有线索,再来见我。”公孙策见二人又是对视一眼,拼着银牙咬碎,才堪堪甩袖而出。
      展昭见状起身去追,却被白玉堂一把拉住手腕:“他现下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于事无补,倒不如与我一起看看明辉阁行事可有疏漏,也好早日将人寻回。”
      展昭心知此言非虚,纵不情愿,也只得把此事暂放一旁,先与白玉堂去后堂翻查案卷,听问人言。
      白玉堂怕展昭因此事心中郁郁,便着意问些旁的。一来二去,便问到了洛以安身上。
      “你与那洛以安如何相识,怎地从未听你提过?”
      “说来我与洛大哥也是金陵府中相识。”
      “哦,也在金陵?”
      “我于陵阳山上学艺时,曾听大师兄说,金陵栖霞山枫岭明秀,红叶千叠,故而前岁暮秋,我寻机走了一趟。下山时,忽闻琴音传来,我凝神细听,方知戏文中那句“疏剌剌,恰似晚风落万松”是确有其事。风落万松,水鸣绝涧,我一时兴起,吹笛相和,因而结交。”
      白玉堂翻看案卷的手一顿,抬眸看他道:“你会吹笛?”
      展昭不想白玉堂有此一问,笑道:“怎么,不像?”
      白玉堂心道,我与你相识几近一年,从未听你提起,倒教什么哥哥弟弟的占了先,口上只道:“君子吹箫,你倒吹笛。”
      展昭道:“藏书洞中藏有箫谱,我也曾向师父讨要。师父却说,洞箫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于我修行无益,不如笛声悠扬婉转,沁人心脾,还赠我亲手所作一管竹笛。”
      白玉堂道:“原来如此。可我怎地从未见过那管竹笛?”
      展昭闻言一愣,看了看白玉堂的神色,不知怎地,竟莫名觉出几分心虚来:“这个......”
      白玉堂见状猜得几分,斜扫他一眼,道:“什么这个那个,莫不是教人偷了抢了?”
      展昭轻咳一声,垂眸整理手中案卷,道:“这倒不是。那日洛大哥他举琴赠我,我彼时身无长物,便将那管竹笛送于他了。”
      白玉堂心下冷笑,原来你房中那尾洞微琴是这么来的!又想起展昭今晨那番话,面色一沉,终是忍不住道:“怪道我当日送你踏雪良驹,你推三阻四不肯受,却原来是你二人木瓜琼琚相投在先,我到底迟了一步。”
      展昭原有愧于心,想着白玉堂纵发再大的脾性,自己忍让些也就是了,但一听“木瓜琼琚”四字,右手骤然握拳,看了白玉堂一眼,不免暗恨道,我纵是坤阴之身,你又是我何人,我交友行事还要凭你应允不成?一时气上心头,便道:“既是迟了一步,又何必再做纠缠?”
      白玉堂闻言定定望着展昭,勾了勾唇,道:“你说什么?”
      展昭面色不改,淡淡道:“白五侠耳聪目......”
      展昭一个“明”字还未出口,便教白玉堂猛然出手擒了左腕命门,一把拉至近前,封住双唇。与其说是拥吻,倒不如说是撕咬来得更贴切些。白玉堂心有怨气,展昭不曾防备,一时被他制住还未及反应,竟又被封了唇。光天化日,又在府中,如何不教他又惊又怒又羞又恼,怎奈口舌之间争不过这风流客,只好右手并指疾攻他膻中穴。白玉堂却似早有预料,数招往来,就将展昭攻势压制。展昭恨极之下,将皓齿狠狠咬下,白玉堂好容易登堂入室,退避不及,舌尖被咬得鲜血淋漓。
      “嘶!你对我倒是狠得下心!”白玉堂吃痛之下解开禁制后退一步,才说了一句话,便被三枚袖箭追至。只见他侧身躲过一枚,并指夹住一枚,第三枚袭至面前,却是看了眼展昭神色,身形一缓,好似躲避不及,堪堪侧首,面上仍是被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
      展昭毕竟恼多于怒,并未倾力而出,见他被袖箭所伤,不由先是一愣,半晌只说了一个你字。
      白玉堂食指微曲,抹去渗出的血珠,轻叹一声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得罪了你。现下可消气了?”
      “我......”展昭闻言竟不知如何开口,心下也是一团乱绪,按说白玉堂行事孟浪,冒犯在先,他若有本事,便是将他捅出个血窟窿来也没什么。可偏偏方才下手就留了情面,如今真将他伤了更不知如何是好,抬眸又见他伤痕血珠未止,到底是软心肠,沉默半晌,终究从怀中取出巾帕放于他面前。
      白玉堂见他伸腕之时隐隐露出淤痕,不由暗责自己如何竟难忍这一时之气,伤彼伤己,上前想要细看,耳畔却听得脚步声渐近。
      洛以安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白玉堂正用巾帕抹去侧面血痕,展昭垂眸不语,理着案卷,墙间地上或插或躺着三枚袖箭。洛以安素善察言观色,见白展二人之间气氛古怪,还道二人之间意见不合,生了龃龉,忍不住心下一喜,面上却作不知,只道:“展弟,白兄也在。”
      白玉堂闻言淡淡看他一眼,并不答话,展昭却是放下案卷,起身相迎:“洛大哥。”
      “我方才拜见了大人与公孙先生。先生告知你在此理案,我特来告辞。”
      “洛大哥可是要回客栈?”
      “是啊,如今亦芷下落不明,我逗留在此,多有不便,先生吩咐我先回客栈等候消息。”
      展昭本想说,我院中尚有空房,却念一来,公孙策素来不喜他与旁的男子多有结交,二来,一桩旧事便惹得白玉堂如此行事,若真将他留在院中,只怕徒生事端,便将此言咽下,只道:“也好,不知大哥住于何处,若有亦芷姑娘消息,我也好马上派人告知,免得你心中牵挂。”
      洛以安闻言看了展昭一眼,暗暗皱眉,凭你的性子,定然留我于府中,今日怎会如此行事?言语之间却不好显露:“我暂住城东留仙居。”
      白玉堂微微勾了勾唇角,将巾帕放入怀中。
      展昭道:“好。那一有消息,我便派人告知大哥。”
      洛以安本还想说些什么,碍于白玉堂这个不识趣的瘟神,只好作罢,朝展昭与白玉堂微微点头,便跨门而出。
      “伸手过来。”洛以安一走,白玉堂便上前去想拉他左腕。
      孰料展昭已对他心有防备,身形微动,已成防御姿态,淡淡道:“不必。”
      白玉堂却道:“你纵与我有气,何苦与自己过不去?教我医治,总比教公孙瞧见得好。”
      若教公孙策看见问起,又是一桩头痛事。两害相权取其轻,展昭只好将左腕递于白玉堂。白玉堂见他一段皓腕添了碧青,心下无比自责疼惜,忍不住指尖相触。甫一相触,便觉指下手腕轻轻一颤,倏尔便缩了回去。
      虽是凝脂皓腕,却隔数重山。白玉堂心下一叹,道:“白府上有化瘀良药,待我派人去取。”
      展昭只微微点头道:“有劳。”
      白玉堂转身又将墙间地上袖箭一一取回,放于展昭跟前,见他取过袖箭起身便走,忍不住开口唤道:“展昭,若今日他人孟浪冒犯,你可也会手下留情?”
      展昭身形微微一顿,白玉堂分明瞧见他双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抿唇默然,举步转入檐廊,只留一片靛青衣角,映在白玉堂眸中,颜色难辨。

      元夕官家登台赏灯,与民同乐,祈着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却不料暗地里竟有人犯下如此罪孽。不知那官家知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盼莫要为难大人才好。马汉站在府门,见包拯登车往宫门而去,想起方才在书房听到的案情,不免心下暗叹,转念又将桩桩案卷在心中转了一圈,只觉此案棘手,无孔可入。正待转身再去书房,余光瞥见三人行至门口,眉头微皱,怎么,莫非又是报官的?
      不等马汉开口,只见一人上前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官爷,敢问公孙策,哦,公孙先生可在府中?”
      马汉闻言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见他身如修竹,面如冠玉,眸如春水,心下一赞,便抱拳回礼,道:“先生正在府中。不知阁下?”
      那人笑道:“在下嵊州尹寒客,与先生是故友,多年未见,听闻他在开封府中任职,故而特来一叙。”
      若是平日,马汉自然痛快放行,只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不免他多了些心思,道:“既是先生故友,阁下稍待,我这便命人通禀一声。”
      “果真是当官的人了,见上一面竟这般难。”尹寒客看了身侧人一眼,道,“只怪你,我说不来,你非得扯着我来,现下可好,这闭门羹的滋味如何?”
      身侧那人轻咳一声,道:“什么闭门羹,不过是这位官爷按着规矩通传一声罢了,你又闹得什么脾性?开封府衙,岂容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那人又朝马汉拱手笑道:“这位官爷,我这位好友性子急了些,言语得罪,望勿见怪。还请官爷通禀一声,我三人等着便是。”
      马汉身为开封府少尹护卫,往日里迎来送往见过多少达官贵人,便是天皇贵胄也见得多了,既有春风暖阳,也有冰刀霜剑,倒不将这些许言语放在心上,只朝府门口的衙役微微点了点头。
      那衙役正要领命而去,却听有人笑道:“这位官爷,他二人来寻公孙先生叙旧,我却是来找自家少主的,可也需劳烦通禀一声?”
      马汉听这声音好似莺啼呖呖,抬眸看去,但见一女子着鹅黄衣衫,笑意盈盈,立于阶下。
      “你家少主?”
      “少主姓白,名玉堂。昨日送展少爷回府之后不曾回转,恰巧又有陷空家信带到,怕有要事,耽搁不起,故而特来送信。”
      马汉闻言略一思忖,又见这三人衣冠面貌不似歹人,便拱手道:“既如此,三位请随我来。公孙先生在书房,白五侠应当还在后堂。”
      三人各自看了一眼,倒是那女子笑道:“有劳官爷。”
      尹寒客笑了笑,与身旁人低声道:“这公孙策的名头竟还不如白玉堂的好用,早知如此,我便说是白玉堂的哥哥了。”
      那身旁人瞪了他一眼,尹寒客只作未见,摸了摸鼻尖,想他往日入官府,多半是官司找上门,今日难得清白一身,便只管跟在马汉身后入府,看看这天下第一的府衙是何等风光,还哪里管得这身旁人肚中腹诽呢?

      一入府门,绕过照壁,迎面便是一间庭院。惜乎冬时,只得数朵腊梅独开,若逢春夏,想这院中定然是丰草绿缛争茂,佳木葱茏可悦,尹寒客一见这院落布局,便知当是公孙策手笔。衙门断官司,主杀伐,这一院花草倒是遮掩了几分肃杀之气。过了庭院转入檐廊,远近几处假山,数面流瀑,花草俱歇,又有点点残雪未化,若一人行走,不免觉出几分山川寂寥,幸而假山背后一大片竹林,纵遭霜雪欺凌,不改姿态,教人见了心喜,纵然冬日长漫漫,春日尚可待。尹寒客眼尖,瞧出一面流瀑之下隐隐一条弯曲的浅渠,心道,到底是江南风雨养成的,虽至北地,还是改不了他的性情。曲水流觞设在这衙门当中,官家倒是好大的恩宠。只在肚中思量,面上不露声色,顺着檐廊走过凉亭,抬头便见“流泽”清峻二字,却原来已到书房门口了。
      马汉朝众人点头示意稍待,正待入内通禀,只听得尹寒客朗声唤道:“公孙先生,嵊州尹寒客求见。”
      本以为是旧友相见一场欢喜,马汉却听得房中传出话来:“谁人冒我旧友名号,欺上我开封府衙!来人,速速将他赶将出去!”
      一行人闻言俱是一愣,尹寒客却是一笑:“怎么?如今大人坐了衙门便不认旧人了?哎,当日我与大人同看情探,大人还大骂王魁此贼当诛,谁料风水轮流,今日我竟立于阶下当了被负的敫桂英。”尹寒客心中有气,口不择言,日前才与展昭辩驳做不来夺魂取魄的敫桂英,现下倒是指着王魁骂公孙。
      房中又传话说道:“你既自比敫桂英,便小心身边人当真成了王魁。到那时,可莫上我开封衙门鸣冤诉苦。”
      尹寒客闻言心知公孙策只怕是来翻旧账了。也怪他少时放诞,说此身只愿随波去,不染世间半点尘。彼时公孙还笑他戏文唱得这般好,才子佳人月下定情,怎么听话音倒似个寡情的修道人。他却道,若得在昆仑修道,臻至化境,什么红尘俗世,什么缘浅情深,尽可抛了,只可惜独少青鸾引路,上不得昆仑修仙道。现下听公孙这般说,只怕是知晓他与程南明之事,确是打了好大一个脸,教他一时心虚,摸了摸鼻尖,正不知如何接话,却听得身边人道:“先生多虑。想那王魁乃是个负心薄幸的,如何比得眼下的大好儿郎?”
      此言一出,不见人面,按情推理,也知道说话的应是程南明了。房中人却只作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如何看得清?我那旧友曾说,若得青鸾引路,愿上昆仑修道。眼下儿郎纵有千般好,难防日久生变,如何比得道中真趣,亘古如一?”
      一旁那女子见状忍不住心道,这三人打得什么机锋?一会儿情探,一会儿修道的,这戏唱得也太糊涂了。这位大人也是,明明是故友造访,却避而不见,教人站着说了半天的话,还说人家人心隔肚皮,我看呀,自古权势熏人心,只怕是这位大人自己教这开封府熏坏了心肠吧。不料她心中所想,一时顺嘴,竟将最后一句说了出来。
      “放肆!开封府中岂容尔等胡言!”马汉听了,面色一变,厉声喝道。
      那女子原是心中想想,不防竟说了出来,教马汉陡然一声厉喝,也是吓了一跳,满腹委屈涌上心来,忍不住便湿了眼眶。受了委屈的女子,胆子总是要大上一些的,只见她揩了珠泪,朝马汉福了福身,道:“这位官爷,小女子据实说话,纵有得罪冲撞,堂堂开封大府,想来也不会与我一个小小女子计较。旧友造访,避而不见,现下本是这番场景,难道你们做得,我便说不得吗?人人都说开封府明镜高悬,洞察秋毫,官爷若是硬要责我胡言攀蔑,我也不怕与你告到阶前去,左右总能得个公道。更何况,国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官爷若要堵我的嘴,只怕包大人也不肯答应。”
      马汉不过是斥责了一句,不想这女子竟有千百句在后头等着,还听着好似句句在理,倒显得是他仗着官威欺人了,把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尹寒客一听倒是双眸一亮,忍不住瞧了那女子一眼,暗赞道,这般口齿,若是入园唱戏,定是个名角。
      “好一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知这位姑娘是?”
      尹寒客听说话人声音渐亮,双眉一扬,心道,到底是姑娘家家面子大,抬眸果见一人跨阶而出,清颜瘦腰,一见斯人,便觉出一股文人气度,不同旁人。
      那女子见面也是一愣,似是未料方才拿乔作派的竟是这般人物,见他凝眸望来,堪堪回神,正待开口回话,却听得一人言道:“她名唤梓灵,本是陷空岛上写字做账的。此番随船入京,改不了一身乡野之气,言语得罪,还望公孙先生莫要见怪。”
      公孙策听此话音,望向来人,哂道:“怪道这般伶牙俐齿,原来是你陷空岛上出来的。”
      梓灵闻言忙抹了一把泪痕,朝来人福了福身。
      “梓灵见过少主。”
      见白玉堂朝她微微点头,她又问道,“少主不是在后堂吗?怎么来了这里?”
      白玉堂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牙尖嘴利,三两句话就搬出了国语,我自然也是要赶来听一听先辈圣人教诲的。”
      一句话将梓灵吓得一哆嗦,想起白玉堂素来手腕,禁不住双腿发软,忙道:“婢子糊涂,冲撞官爷大人,请少主责罚。”
      倒是尹寒客见不得白玉堂官衙内这般耍威风,笑道:“梓灵姑娘年纪小爱读书,纵有几句说错,想来大人官爷也是不会计较的,白五爷你又何必太过苛责?”
      “白家的奴仆,我说话,还是作数的。”
      尹寒客瞧了眼他面上神色,心道,怪道江湖中人说你睚眦必报,不就是昨日与展昭多说了几句,还记着仇呢。
      一旁程南明见这冤家刚与公孙策针锋相对,现下又去招惹白玉堂,莫不是唱了一出陈塘关,真当自己是哪吒,修了三头六臂了不成。他忙道:“既然是白家奴婢,玉堂总不至亏了她去。做错事受罚也是应当的,你又插的什么嘴?”
      尹寒客闻言点头道:“也是。好歹是在开封府内,若真受了冤屈,梓灵姑娘,你只管放心说出来,这位公孙大人自会与你主持公道。”
      梓灵听罢,不由心中咬牙暗骂梓枫瞎了眼,说什么尹寒客为人洒脱率性,这分明就是根隔岸看热闹的拨火棍么!你自是纯铜赤金的,我可是块实打实的木头,哪里经得住两头火烧?忍不住狠狠剜了尹寒客一眼,记在心里打量着回去向梓枫告上一状,现下却只好表一表忠心,诉一诉苦情:“程先生说得是,少主待人,赏罚分明。此番原是婢子失了规矩,冲撞了大人官爷,少主不过说我一句,哪里有什么委屈?入京前,蒋四爷耳提面命谨微二字,只怪我听过便忘,未放心上。今日府中失仪,大人官爷只管训斥便是,待回陷空,我也当去四爷面前领罚的。”说罢,便要朝公孙福身下拜。
      马汉见状,忙上前虚扶一把,道:“姑娘既是言语冲撞,白五侠责过便是,不必如此。”
      公孙策瞧了白玉堂一眼,道:“倘若这天下人人如姑娘这般,敢将心腹事说出口,只怕我这有司衙门,要清闲许多。”
      白玉堂惯会装聋作哑,只道:“既然官爷替你说话,罚你三月月俸便罢。日后行事,勿忘谨微二字。”
      梓灵忙点头应了。一旁的尹寒客瞧着白玉堂与公孙策二人好似针尖麦芒,心念一转,问道:“怎么不见展昭?”
      公孙策看他一眼,道:“你二人昨日相识,倒是将他放在心上。”
      尹寒客笑了笑,道:“岂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公孙策也笑了笑,道:“是啊,昨夜展昭回府便说与南明先生一见如故,不知先生却在何处?”好一个公孙策,一句话噎死两个人。白玉堂邀约看戏时,公孙策便讥他当心一语成谶,如今借尹寒客之口,再拿旧事堵一堵他的心,公孙策笑中也是有几分真的。至于这不争气的尹寒客,哪个与他倾盖如故!只当从不认识这个泼皮便罢了!当初谁人言之凿凿上昆仑做个修道人,现下又是哪个多情的被人作了筏子还不自知!
      果然白玉堂听闻一见如故四字,便道:“既然公孙先生有旧友造访,我主仆二人不便叨扰。梓灵,随我去你展少爷房中说话,我有事问你。”说罢,不等公孙拦上一拦,三两步便已走远,果然是蓬莱岛上练就的虚无飘渺,遁走的本事天底下也是难寻第二个的。梓灵只好回身朝几人匆匆施礼便追了上去。
      程尹二人见方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霎时间面上浮了一层阴霾,不由地对视一眼,皆在心中道,看来公孙策如兄如父,只怕不肯应允。一旁马汉见状,轻咳一声,道:“先生,算时辰,赵虎也快回来了。我这便去门口等他,与他讲讲案情,再做商议。”
      见公孙策点头,马汉朝程尹二人一抱拳便转身往来路而返。

      尹寒客见人都走了,也不等公孙策请,自己迈步入书房,拣了就近的椅子坐下,开口道:“你方才问南明,喏,门口站着的那个便是。”
      公孙策转身面上已是一派清明,朝程南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入房就座,见着尹寒客却又是一股气上心头:“你既自比敫桂英,那匾下便悬了一把好剑,不若取了剖开我皮囊看看是否真个熏坏了心肠?”
      话到此处,尹寒客已猜得公孙策这闭门羹是因着何事,哪敢往下接,只笑道:“我不过一时糊涂,口不应心罢了。更何况,熏坏心肠是梓灵那小妮子说的,你可不能胡乱扣到我头上来。”
      “你纵然嘴上不说,心里想得也不差半分。罢了,你素来是个不知轻重的,我若与你计较,一早便气死了,倒是难为程兄大度,肯容你这个性子。”
      程南明忙道:“安君虽说行事率性了些,心思却是好的。我与他相交日久,又虚长几岁,本便该多让几分。”
      公孙策双眉微皱,疑目望向尹寒客:“安君?”
      尹寒客笑了笑,道:“南明说寒客听着总是凄寒孤苦,故而替我取了个和顺的名字。除却登台唱戏,平日里便唤这个名字了。”
      “安君。”公孙策喃喃道,抬眸又见程尹二人对视一眼两情长,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心道,罢了,程南明看着倒是个有心能容人的,尹寒客得他相伴,也不算委屈,他一个外人,又何必再操棒打鸳鸯的恶毒心思,故而散去满腹诘问,只笑道,“安君,好名字。你向来主意大,你既定了,想是不差的。”
      尹安君也是一笑,道:“只怪你当年离开会稽走得疾,断了音讯,不然我早便写信告知于你。”
      公孙策听他提及当年,神情微顿,正巧府中小厮前来奉茶续水,便转头朝程南明歉然一笑,道:“程兄吃茶。方才避而不见,不过是与安君向来玩笑惯了,若有唐突,还请见谅。”
      程南明笑道不妨事。
      尹安君见他避而不谈当年之事,心中存了计较。当年曾听说公孙与一姑娘定了亲,怎么别后多年,姑娘不曾见到,倒是多了个展昭?若当面相询,肯定问不出一句真话来,此事须得仔细打算才好,不若先从展昭处下手。
      他主意既定,缓缓喝了口茶,问道:“你问的我答了,我问的你还没说呢。”
      公孙策轻叹一声:“他随包大人入宫谢恩去了。”
      尹安君疑道:“他谢得什么恩?”
      “自然是拜官的大恩。”
      “拜官?”
      公孙策见程尹二人俱是满面疑惑,不由暗暗磨了磨牙,好你个白玉堂,我知你不肯用心,却不知竟是这般不肯用心!当初若非说程南明相劝,我怎肯点头应允让他入你府中听劳什子的戏文!
      “包大人举荐,官家恩典,赐他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借调开封府。”
      尹安君一听便道:“展昭在江湖中素有侠名,如今若拜官入府,只怕要生事端。”
      公孙策道:“我如何不知?只是他年岁渐长,有了自己的心思,我又能如何?”
      尹安君道:“我听他唤你大哥,言语间十分亲敬,亲兄弟也不过如是。你若开口,他怎会不听?”
      公孙策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若是我亲兄弟,我便是拼着打断他的腿,也绝不让他走这条路,日后与地下爹娘相见,我也是占了理的。可他偏生不是我亲兄弟,这般身世,却又生得这般心性,修得这般武艺,鸿鹄有志,如何拦得住?
      尹安君见公孙策眉眼低垂,唇齿微动,似要开口,却见一人匆匆来报:“先生,那老汉醒了,说有要事相告,要面见先生。”
      公孙策皱眉道:“要事?莫非他方才所述有遗漏?”
      来人摇头示意不知。
      “既如此,你先去展昭房中唤白玉堂前去,我随后就到。”
      来人领命匆匆去了,程尹二人见状,心知此非说话时候,便也起身告辞。
      只听尹安君道:“你既公务在身,我二人也不便叨扰。我们尚在京中盘桓数日,借住京郊白府,你若有事,唤人前来。”
      公孙策也不虚留,只道:“待此间事了,我再去寻你吃茶说话。”遂命小厮领二人出府。
      尹安君笑着点头,与程南明联袂而去。
      公孙策送至檐廊尽头,见二人身影渐远,想到昔年尹安君曾说孤身独上昆仑道,不由地笑叹一声,转身却见白玉堂正立于假山前朝他看来,便敛了神色,随手拂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淡淡道:“来去如风,白五爷好快的脚程。”
      “我本要出府,正巧半路遇着王朝。”
      “如此,倒是劳烦白五爷。”
      “分内之事。”
      “怎不见梓灵?”
      “我有事吩咐她办,王朝将她领出府门。”
      二人皆心存芥蒂,只不咸不淡地搭着话,倒也算得表面太平。
      那老汉被安置在西厢房,一见公孙策,便忙着下跪哭求:“大人,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孙女!”
      公孙策只得先上前将他扶起落座,温言道:“老丈有事慢慢说。”
      “大人啊,老汉我妻儿俱丧,老来只得这一个孝顺孩子,本是爷孙小心谨慎地过日子,可昨夜元宵,我那孙女央着我上街观灯,我想着现今官家都与民同乐,又是天子脚下,出不了什么祸乱,便应允了。”
      公孙策边替他按脉边道:“前情我已知晓,王朝来报,说老丈您有要事相告,莫非其中尚有内情?”
      那老汉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大人,老汉我与我那孙女好好看着花灯,正走到月老庙门口,碰着一个卖灯的孩童。老汉我家中贫苦,连我孙女头上的红线绳都是隔壁张家婶娘好心送的,哪来的银钱买花灯?可那孩子却非要缠着我老汉买一盏。”
      公孙策与白玉堂对视一眼,问道:“方才老丈您同我说是在月老庙走丢了孙女,莫不是那孩子纠缠您买花灯时,您那孙女不见了踪迹?”
      那老汉忙道:“正是正是,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公孙策道:“若现下那卖灯童子站在面前,您可认得出?”
      那老汉道:“认得出认得出。老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那孩子若在面前,我一眼就能认出。”
      公孙策微微点头,抬眸见那老汉欲言又止,好似尚有话说,便问道:“老丈若心有疑虑,不妨直说。”
      那老汉闻言忍不住又抹起泪来:“大人,我只得这一个孙女,她平日里最是孝顺体贴,纵然是,纵然是教歹人掳了去,毁了清白,我也只要她能平安回来。大人您可千万千万要救她出来呀。”
      公孙策闻言心念一动,问道:“老丈何出此言?如何断定歹人欲毁人清白?”
      那老汉哭道:“大人呀,昨夜我那孙女失踪后,老汉我急忙忙将四周寻了个遍,竟远远见着有个歹人将,将,将一姑娘压在树上,欲行不轨之事啊。老汉以为是我那苦命的孙女,忙冲上前去。那歹人竟似身负奇功,我且离他三丈远,他却似察觉了一般,扯着那姑娘两三步竟遁走了。那姑娘临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老汉我才看清并非是我那孙女,可却也是别人家的女儿,被人糟蹋了,心里该是什么滋味。自是那歹人该杀千刀,姑娘们可都是无端端地遭了祸害呀。”
      公孙策听到三两步遁走,咯噔一下,竟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来,止不住浑身轻颤,握紧拳头强自压下,问道:“老丈可看得清楚那歹人衣着面貌?”
      白玉堂见公孙策此状暗道古怪,好端端地问案,怎么看起来倒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听那老汉言道:“离得太远,老汉我未见着那歹人正面。衣着倒是看得清楚,黑夜里一身白衣,扎眼得很。”
      白衣惹眼?白玉堂不由地双眉微挑,唇角微勾。
      公孙策忍不住笑了一笑,只是教人瞧着纵然六七月间似能遍体生寒,又问道:“不知老丈可记得那歹人身量,比我如何?”
      白玉堂一听话音,双眉微皱,果见公孙策说罢便站起身来,与他并排而立。白玉堂本欲发作,只是想到早间问笛一事,到底也是自家占了便宜,理亏在先,纵然教人胡乱捏个罪名套了,也需得细细分辩。
      “还请老丈看仔细些,那歹人身量比先生如何,比我又如何?”
      “这个?”那老汉初始见白玉堂纵然气度不凡,却不问案,便只当他不担干系,是个寻常衙役捕快,此时见他突然开口问话,倒是忍不住看了公孙策一眼,求个定夺。
      公孙策见白玉堂反宾为主,怕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也索性打开了说:“老丈但说无妨。开封府中从不冤判无辜之人,却也从不放过心存歹念之人。”
      老汉哪里知道其中官司,得了公孙策这句话,便放心说道:“比大人要高些壮些,瞧着正与这位官爷身量相仿呢。”
      公孙策得了这句话,转头见白玉堂神色淡漠,但凡事涉展昭,他是从来不吝把人心往坏处想的,便道:“既如此,案情已明,劳烦白五爷援手解了禁制,我也好唤人与老丈录个卷宗。”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只道:“开封府中从不冤杀好人,这句话,先生切莫忘了。”说罢,上前左手一挥转身便走。
      果真是来去如风。
      “不知老丈可识得......”公孙策话说到一半,倒是自己先笑了出来,真是被气得傻了,白玉堂什么功夫修为,寻常武人都看不出深浅,何况区区老丈,“罢了,无事。老丈暂留片刻,我唤人前来。”
      那老汉忙点头道是,公孙策暂压下心头乱绪,正跨门而出,见马汉赵虎匆匆而来,朝他抱拳告禀道:“先生,洛亦芷寻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戏份怎么这么少?
    下一章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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