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搞事业不说爱》一方豆腐

94、093

　　093

　　夜色深沉，树林里的风都带着凉意。女娲石髓的试炼结束，他们都在燕问声的林中小筑住下。用过晚膳，他们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池鸢的房间被安排在赤衍的相邻，大概是燕问声想要方便赤衍向池鸢交代前因后果。
　　二人在内院廊檐下，池鸢抱腿而坐，把半张脸埋在双膝之间。赤衍站在她的身边，看向池鸢看着的远方的夜空。他的神情平静，向池鸢揭开了那个绵延了千年的故事的真相。
　　赤衍用最简洁的表述，把自己知道的给池鸢交代清楚，当然，其中不包括他设计取走燕沐辰体内的凤凰内丹的事。不知为何，他不想池鸢知道。
　　待他把前事都交代清楚，见池鸢没有话，才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所以，流传的故事说你堕魔是因为你的妻子，是假的咯？”池鸢低声问道，听得出来有些失望。
　　赤衍想过许多池鸢可能会问的问题，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衍生是我的弟弟，严格来说应该是我的一体双生。我在施展裂魂术的时候，内丹落在他的身上。从敖闰开始布局开始，他就注定了要牺牲。我不知道，我以为敖闰背叛了我们……我怨恨千年，重生只为复仇。然而最后他却告诉我，这是个局，他付出了一切，只为了等我的复活来完成我们的战争。”赤衍自嘲一笑，“他竟然没有提前告诉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信不过我。”
　　“那你现在还恨敖闰吗？”
　　“我不知道。我合眼的时候心里装的只有仇恨，等我醒来了、看见我的仇人在我的面前了，我却发现我还要感谢他为我保住最后的生路。”
　　“那……苏行呢，他真的什么都没了吗？”池鸢忽然问道。
　　“是。从他得到我的功法那一刻，我的魂识就会醒来，这具身体就不属于他了。”
　　赤衍就像在谈及别人的事情一般，苏行与赤衍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以使用的肉身，苏行的魂识被他吞噬，他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可池鸢不一样。苏行与她斗了十几年，忽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个眼高于顶、说话刻薄的家伙，就这样没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讨厌鬼苏行就已经被眼前这个来自远古的凤凰之魂取代。那个曾经与她不对付的人、曾经见面就想像踩死一只蟑螂那样把他踩死的人，在听闻他的“死讯”之后，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难怪后来几次打交道，总觉得“苏行”哪里不对劲。少了那份熟悉的、让人牙痒痒的刻薄劲儿，多了种捉摸不透的疏离和审视。她还以为是他接手宗主事务后转了性子，她甚至与兄长吐槽说“苏行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没想到一言成谶。
　　赤衍提拔的身姿在廊檐下格外显眼，池鸢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没有质问，没有控诉，只有纯粹的好奇，“那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没的？”
　　赤衍缓缓转过身，月光只能照亮他的半脸，看不清情绪。
　　“在燕沐辰修补好昆仑结界之后。”赤衍斟酌一番，不知道该不该把天水坞灭门惨案的事告诉，如果告诉池鸢，苏行的父亲苏定买凶灭苏雨母族一家，最后还偷了他们家时代守护的龙牙，那池鸢会怎么想。“你还记得在昆仑的时候，你们收拾了一头凶血骸。”
　　“记得，有关系？”
　　“封印我功法和魂识的秘洞就在那个村子附近，我猜那头血骸定是嗅到了魔气，才会被吸引到那里。”
　　“可我们去到那里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其他魔气啊？”
　　“你们是人，感觉不到也不奇怪。”
　　“那你、苏行后来为什么再回去？”
　　“苏行得到了可以解开封印的钥匙，但他不会用，于是求到了他的师父怀信道人，是怀信带他去的。”话毕，他看向池鸢，只见池鸢一脸惊讶地也在看他。他笑了一下，说道：“你猜对了，怀信是我的人，他在人界帮我寻找合适的躯壳。”
　　“等一下！”池鸢忽然脑子一转，“你方才说你的封印是敖闰给你下的，敖闰又把自己的逆鳞化形藏身天水坞敖家等待轮回……你说的那个钥匙，该不会在敖家吧？！是你派人去灭门夺宝的？！”说着，池鸢忽地就站了起来，揪着赤衍的衣领，目露凶光。
　　“不是我，”赤衍竟急着辩解道：“事情是苏定干的，跟我无关。他想要敖氏的秘宝，他当初也是有这个原因才去骗的苏雨的母亲。”刚还犹豫那么久才决定瞒下来，没成想她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的？
　　“哼！”池鸢甩开手，放开了赤衍。
　　见她怒气未退，赤衍知道这事简单几句话平息不了。撇开池骋兄妹与苏雨的关系不说，单是为了夺宝买凶杀人全家这种事，池鸢就无法原谅。
　　“我累了，你回去吧。”池鸢忿忿道，苏定做的事不能挂在赤衍身上，甚至都与苏行无关。她怒，但她也知道不该冲不相干的人生气。
　　“我想说……”
　　“不用说了，我什么不想知道了。反正不管怎样，我和我哥都会站在苏雨哥哥这边的。”说罢，池鸢甩甩衣袖转身回去，顺手把门拉上，独留赤衍一个人在月色之下。
　　赤衍站在原地，看着池鸢把门关上，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微光。这个凡人女子…似乎总能出乎他的意料。她对他“占据”苏行躯壳的反应，平静得近乎漠然，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直指核心的敏锐。他抬头望向无垠的夜空，千年的孤寂感似乎被这短暂的、荒诞的对话冲淡了一丝。

　　***

　　试练以后，燕沐辰身心疲惫，便与苏雨一起，随其他人留宿在林中小筑。屋内药香氤氲，是苏雨亲手熬制的养元汤药，混着几味安神宁魄的灵草气息。
　　燕沐辰靠在软榻上，脸色虽然苍白，却已经比方才好上了许多，可眉宇间依然还有些疲惫。催动灵力共鸣女娲石，燕沐辰的身体显然有些撑不住，幸好最后有苏雨帮忙，不然她很有可能受更重的伤。方才试练之时，她的经脉如同被反复拉扯又强行接续的琴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可是说来奇怪，虽然施法时四肢百骸感觉痛极，可每当痛到极点，她却好像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不是女娲石的力量在拉扯她，而是力量灌入她的灵脉。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现在也没有多余力气再想了。
　　苏雨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手中捧着一碗温热的药汁。他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燕沐辰唇边。
　　“喝了吧，加了点蜂蜜，不太苦。”他的声音比平常更轻软，像是怕惊扰了她。
　　燕沐辰顺从地张嘴咽下，苦中带甜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凉的慰藉。她目光落在苏雨脸上，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好些了吗。”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歉意。“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助你……”
　　燕沐辰摇摇头，接过苏雨递过来的温热湿巾，轻轻擦去唇角的一点药渍。“不能怪你。”她眼中漾着温柔的水光，带着春意。“虽然说你得到了龙族的力量，恢复能力比常人强上许多。可你之前消耗巨大，尚未完全恢复，没能察觉也不奇怪。况且最后你也护住了我，不是吗。”
　　苏雨放下药碗，指尖凝聚灵力，轻轻按上燕沐辰的手腕处。那力量如同最柔和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体内紊乱的气息，试图抚平那些看不见的裂痕。
　　“别再用灵力了，你也要休息。”燕沐辰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噌声责备道：“连续使用敖闰的力量，现在又耗费灵力来帮我疏通灵脉——三个敖闰都经不住你这么造的。”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苏雨轻轻抽回手，继续专注地按摩。他顿了顿，抬眼看她，眼神清澈，却带着犹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用了敖闰的力量，却拒绝了他的使命，是亏欠，你害怕这份力量最终会把你拖离我们想要的生活？”
　　苏雨沉默了片刻，无意识地握住了燕沐辰是手。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嗯，”他低叹一声，目光落在虚空，“敖闰的使命太沉重了，我担不起，不，我是害怕担起它。可敖闰力量之强悍，我拒绝不了。若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用。”他看向燕沐辰，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脆弱，“小夜，我这么自私，让你失望了。”
　　燕沐辰抬起手，捏着苏雨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看着我。”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笃定，“敖闰留下他的法力和神格，想你帮他让天道归还给苍生；你用他的力量救人，救的也是苍生；既都是苍生，何来多少的区别？你虽然拒绝了他赋予你的使命，可他最后还是把他的力量给你了，那就是他相信你一定能善用他的力量，与你是否完成使命无关。”
　　她的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心，试图将那忧虑抹平。“现在，什么都别想。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把耗损的元气补回来。要真有什么事，不还有大哥哥和小鸢他们，还有…赤衍。”提到这个名字，燕沐辰无奈一笑，“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我们一起扛。”
　　苏雨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坚韧的眼眸，此刻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暖意。药香缭绕中，疲惫如潮水般再次涌上，这一次，他允许自己沉入这短暂的宁静。
　　“好，我听你的。”他低声呢喃，闭上了眼睛。
　　燕沐辰看着他眼底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反而更深了。她轻轻抚过他微凉的鬓角，感受着他体内那浩瀚却沉寂的力量。她知道，这份宁静是暂时的，风暴迟早会再来。而她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休憩的港湾时，为他撑起这一方小小的、药香弥漫的天地。
　　她虽然通过了女娲石的适者试炼，但以她现在的灵力还不能完全驾驭女娲石髓的力量。按照那位玖灵姐姐的说法，想要用弑神阵的力量逆转神族的蚀灵阵，必须要完全驾驭女娲石的力量才行，而现在的她还远不能做到。
　　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凤凰那颗至纯内丹、女娲的补天余石，这些上古留下来的宝物，到底为何都选中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