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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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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气候最后一波高热挟势而来,抵不上芙蕾拉心里的恼火。只是稍微考核了一下,这些看上去勤勤勉勉练习的魔法师没有一个掌握正确的技巧。
“我不用你们装模作样,如果你们不爱惜性命,我也不需要替你们可惜!”
“魔法师的性命如果不能用魔法保护,那么他活着也是为魔法师丢脸。”
有人阴沉地回道。芙蕾拉看着说话的人,他是第七小队的小队长布恩。
“好,认为格斗训练纯粹浪费时间的人,明天开始不用来了!”
芙蕾拉狠狠地撂下话,怀着伤心愤怒的心情大步离开。太阳热辣辣地曝晒她裸露的头顶,冷不丁有人拦住了她。
“芬顿小姐。”
这个柔美的男音让芙蕾拉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恶狠狠地瞪过去,看是谁自愿来当她的出气筒。
那人保持着谦恭的姿态:“芬顿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布伦特•莱昂弗斯,前几日有幸与您在伯通见过面。”
芙蕾拉眯起眼回想,依稀记得舞会上是有这么个人被自己踩得呲牙裂嘴。
“有什么事吗?”她冷淡地问。
“在伯通郡,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山洞,洞里有成堆的骨骸,我的朋友甚至嗅出血的味道。”
“你怀疑那里发生了凶杀案?那应该去报告当地治安官。”
芙蕾拉瞅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没声好气地说。
“是的,原本我也这么想的,可是,在出山洞后,我发现这个变黑了。”
他递过来一个椭圆形大吊坠的项链。吊坠上镌刻着密密的花纹,中央有教会的会徽。毫无疑问,这是贵族专有的圣属性护身符。原本,它应该发出银白的光,可眼下,它却似年代古久的银器一样蒙上一层黑色。
圣属性护身符变成黑色,完全失去它的力量,只能解释为,它遇到了强大的黑暗力量侵袭。
看到这个护身符时,芙蕾拉脸色倏然严肃起来。嗜血族,她脑里出现这个念头。她刚想拿过来仔细观察下,看看能否找点线索,布伦特却将它收了回去。
“真是抱歉,芬顿小姐刚升为代理将军,事务繁忙,我却拿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来劳烦您……”
“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那么就关乎到国家安全。”芙蕾拉板着脸说,“带路。”
莱昂弗斯引她来到伯通郊外的某个丘陵。正午时分的太阳铺天盖地地压下酷热,石楠庄园的火海花田如岩浆一般烧到后山上。这如火似荼的景象让芙蕾拉看来,却是机伶伶打个冷战。
“您不舒服吗?”仿佛察觉到芙蕾拉的冷意,莱昂弗斯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快带路吧。”
“好的,可是我得仔细回想下它的方位。”
莱昂弗斯背朝太阳立定,开始若有所思地回忆。当时间长到芙蕾拉几乎要出声讽刺时,他终于回过头微笑。
“我想,我想起它的位置了。”
他们在密林里曲折穿梭。脚下的土壤不断蒸发出地气,枝叶纠结的林子遮蔽了日光,也阻挡了风的吹拂。芙蕾拉大口喘着气,衣服已经被湿透,而身体还在不断淌着汗,汗珠大粒大粒翻滚出皮肤,好象把精神也一点点抽离了身体。她的头甚至有点发昏,渐渐地放慢脚步,不觉落到了后面。
“有点不对劲,这种程度的路不可能把我累成这样。”芙蕾拉暗忖,“喂,炙龙,炙龙你听见吗?”
没有回应。芙蕾拉知道自己进入了某个精神结界,它可能会把自己的精神力全部吸走。于是她收敛全部精神,手紧紧地抓住袖子里的短剑。因为精神力外泄而引起的昏沉感立即消失。她加快脚步赶上莱昂弗斯,正巧他转头看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我芙蕾拉小姐,您……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没有时间休息。如果你觉得受不了,告诉我位置,我自己找过去。”
“不不,我没有任何问题。要是您觉得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芙蕾拉确信这个贵族少爷是个毫无方向感的人,不大的丘陵竟然让他从正午绕到了傍晚。在他第八次停下脚步使劲回想时,芙蕾拉终于忍不住嘲讽道:“你上山的时候没有带羊毛线团,你确定认得下山的路?”
莱昂弗斯一脸抱歉的笑:“这里看起来都一样,我上次发现那个洞后也没有做什么记号。非常抱歉芬顿小姐,我让您受苦了。”
他的神情非常真诚,芙蕾拉扫一眼周围的树,心里叹口气不再说话。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你还能苛求什么呢?
真是见鬼,这个不知道是谁布的结界里,我连魔法使都放不出去。芙蕾拉心下焦急,口气却放缓了不少:“我没有怪你,加油吧。”
芙蕾拉记得下山的路,若是此时回去绝不是问题。可是这个诡异的结界激起了她无穷的好奇,现在让她无获而返,那绝对不可能。而且莱昂弗斯描述的那个洞,如果真的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她一定要探个究竟。
莱昂弗斯终于带上了决断的表情,他这次走得颇为坚定。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目的地在左边的林子里,而他们却往右边绕了一大圈。当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只剩紫红的余光渲染出天地分界线时,他们终于来到莱昂弗斯描述的洞口。
芙蕾拉抬起手想燃个火苗出来,忽然想到自己不能使用魔法,只得沮丧地从怀里取出打火石。她用树枝扎起火把,回头瞄到莱昂弗斯惊奇的表情,没声好气地说:“这是行军的常识。”
芙蕾拉举着火把率先进洞。昏暗的山洞散发出陈腐的气味,一块石头被踢中,骨碌碌地滚动撞击着石壁,在幽静的空间里激起清晰的回音,身后响起骤重的呼吸声。芙蕾拉一面上下左右地挥舞火把,一面踢脚边的石头,恶作剧地听着莱昂弗斯竭力压抑的抽气。
石壁依然是它本来的样子,地上虽有零散的骨头,仔细检查就可以发现只是动物的残骸,地上有堆灰烬,稍一呼气,余烬就四散飞开。芙蕾拉用力嗅了几下,浓重的土味盖住了所有的味道。
芙蕾拉调动全身的感知屏气凝息一阵,最后终于确定,这个山洞里没有其他生物的存在。
“莱昂弗斯先生,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芙蕾拉突然的发问在洞里骤然炸起,把莱昂弗斯又吓了一跳,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今天清晨跟朋友约好打猎,然后就发现了这里。”
“这里不是什么异常之地,只不过是某个不走运的流浪汉临时栖息所而已。你难道不会分辨人和动物的骨头吗?”
莱昂弗斯无言以对,他嗫嚅着,可是芙蕾拉已开始往外走去。
洞外漆黑一片,天空飘起了小雨。芙蕾拉发现左边一棵橡树往右偏移了3寸,她牵起冷笑。
看起来布这个结界的人还不希望她离开。她退回洞,开始拾掇树枝升起火堆。
“芬顿小姐,您这是……”
“我们暂时走不了了。既然有人想留住我,我就留下看看还有什么花样。”她锐利地看莱昂弗斯一眼,从袖中抽出一把火金淬成的短剑挥舞几下,昏黄的空间闪起几道橙红的光芒,“我可以老实跟你说,这里有一个隔绝魔法的结界。幸好,我不仅是个魔法师,武技碰巧也不错,不管布结界的是谁,以为禁锢魔法就能让我束手无策,那他就错了。”
她抬高声音,像是说给不知名的对方听,眼睛闪亮地盯着莱昂弗斯。莱昂弗斯别开眼说道:“我真的非常抱歉,芬顿小姐,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绝对不会连累你。”
芙蕾拉不再搭理他,沉默着在洞口抱膝坐下,右手攥紧火金短剑,就着火光仔细打量它。这是把长约20英寸的剑,式样介乎长剑和匕首间,橙红的金属剑身中间有道弯曲的花纹,为这武器附上火系魔法属性,它的握柄用水犀牛的第二层皮密密包裹,柔软又不易脱手。这是父亲特地为她打造的武器。
可惜,父亲没有等到亲手交给她的那一刻。
芙蕾拉闭上眼,把酸涨欲涌的泪水逼回眼里。她靠着石壁听雨打在树叶上那种细碎烦琐的声音。雨比刚才下得又大了点,并且淅沥沥地下了一夜。
太阳没有出来,天已经亮透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止住。芙蕾拉动动手指,精神力重新顺畅地从全身游走向指尖。她一跃而起,右手往胸前一挥,龙魂之心的宝石一闪,炙龙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面前。
“我还得回赫格博斯报告,再见了莱昂弗斯先生。”
芙蕾拉骑着炙龙呼啸而去,她没有看见莱昂弗斯唇边那抹得意的冷笑。
她在城门处被谢尔曼拦住。他神情阴沉,语气也显得冷然:“一整晚你跑去哪了?”
“谢尔曼,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我得先去魔法协会。”
谢尔曼黑色的眉毛不以为然地挑起:“你遇上麻烦?那为什么不报告给首都?”
“跟你说也没有用,让开,谢尔曼。”
“昨天上议会议会长的儿子布伦特•莱昂弗斯也一夜未归,有人说你们一起走的。”
“谢尔曼,我知道你消息灵通,可是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芙蕾拉有点恼了,“我现在要去见莫里森老师!”
“我希望你明白你做了什么……”
谢尔曼的话模糊在风中,芙蕾拉早已跑远了。
芙蕾拉并没有见到那位和蔼可亲的魔法协会会长莫里森。她回到家,贴身使女塔莎冲上来,抱着她就哭。
“天哪,小姐,您几乎失踪了一天,担心死我了!”
芙蕾拉拍拍她的肩膀好言哄着:“我这不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吗?你要多多习惯我的行踪无常……”
“什么,两次不够,还要我多多习惯?”塔莎哭得更厉害了,“不行,小姐,以后您去哪都要带上我!”
“我行军打仗,还要带上你?我的好塔莎,我会照顾自己的啦,别哭了,别哭了。”
正在芙蕾拉手忙脚乱哄小使女,哀叹到底谁是主人时,起居室的门打开,姑妈走了出来。塔莎止了哭,毕恭毕敬向老夫人行礼。
“姑妈……”芙蕾拉正打算解释,姑妈笑着打断她。
“回来就好。饿了吗?一起吃早餐吧。”
“抱歉,姑妈,又让您担心了。”芙蕾拉挨近姑妈,低着头轻声说。
姑妈抬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一点责备:“当初你父亲也老是这样。”
芙蕾拉默默地坐在餐桌旁,仆人们端上可口的蛋糕、滴着黄油的薄饼,她只是闷声取来塞进嘴。姑妈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内疚,想出声安慰几句,芙蕾拉倒先开了口。
“父亲他……是个优秀的龙魂将军吧?”
“是的,孩子,你也会是位优秀的将军。”
父亲是优秀的,泰拉殿下也是,可是……我不是。
芙蕾拉垂下头,不想被姑妈看见发红的眼圈。
雨后的草地发出沁人的清香,晶莹的湖水倒映着如洗的天空。如此明媚的景色丝毫提不起芙蕾拉的兴致。她阴沉着脸,也阴沉着心。
今天只到了半数人。
她摩挲着龙魂之心光滑的宝石,缓缓又坚决地对老副官威克罗夫下令:
“命令所有人紧急集合。我今天会给你们一个答案。”
风带着讯息向四面八方波及而去。十几分钟后,魔法师们集合完毕。
芙蕾拉站在首领台上,她低头盯着手,手指神经质地反复摩挲戒指,看上去一点首领气质都没有,倒像极个羞涩的小姑娘。
实际上,她的确只是个小姑娘,却挑着王国第一魔法军队这个重担。
芙蕾拉深吸口气,风元素将她的话带到各处,听起来她像附在每个人的耳边轻言轻语。
“我们来场比试吧,你们使用魔法,而我只用武器。如果你们输了,格斗训练继续下去,如果我输了,我离开龙魂。”
她抬起头,目光炯炯。
“谁接受挑战?”
鸦雀无声。芙蕾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慢慢移过去,她看到了惊讶、迟疑、犹豫……忽然有个声音说:
“我来。”
灰头发的风系魔法师梅尔文踱出队列。芙蕾拉走近他,眼里倔强的光闪闪发亮。
“好,我们确定下规则。除了范围伤害,你可以使用任何魔法;除了这把火金短剑,我不能使用任何魔法防御,任何一方被打落手中武器就算输。有问题吗?”
“你可以打开魔法结界。”梅尔文冷冷地说。
“不需要。”芙蕾拉扬起笑脸,“你伤害不了我。”
中间被空出很大的范围,两个土系魔法师支起防护结界。梅尔文宽大的袖口迅速鼓足,他的头发向上翻卷,嘴唇翕张咏唱着繁杂的咒文。芙蕾拉那句挑衅激怒了他,他一出手就是极厉害的杀招。周围的空气被压成道道风刃,向芙蕾拉的右手呼啸而来。
芙蕾拉握正短剑,剑内部的元素飞快流转,微微一点光芒透了出来。她绷紧全身肌肉,眼光锐利地计算出风刃的轨道,身体自然地顺着意念从各道风刃中穿梭擦过,火金短剑毫不含糊地切断任何逼近身体的风刃。眼看着风刃数量在减少,芙蕾拉却敏感地察觉到风元素的振动更加激烈了,她警惕地将短剑横在胸前。
梅尔文用袖口遮着手,隐约可以看见他搭出古怪的环形手势。芙蕾拉知道,这个风系金杖魔法师(注)将施展他最为拿手的攻击魔法——银刃之茧。
没想到一句挑衅就激得他使出最厉害的招数,边上围观的魔法师们不满地交头接耳起来,小声讨论着梅尔文的不稳重。
而芙蕾拉只能露出苦笑,她聚集起体内的精神元素,再将它们悄无声息地向四周发散出去。其实她一开始说除了武器她什么都不用,是耍了点小心眼的,她是个魔法师,即使不使用魔法攻击,依然能依靠感应精神元素的振动而猜测对方的行动,更何况手中的火金短剑是把顶级附魔武器。她见识过银刃之茧的强大杀伤力,因此更加不敢大意,体内的精神元素奔走,大量聚集到剑尖,现在这把剑如同她的手一样灵敏随心。
梅尔文的吟唱到了尽头,猛烈的风忽然毫无征兆地翻卷而出,将地上的尘土刮成齿轮状的圆环。飓风卷成厚实的茧,向芙蕾拉密密包围收拢。在飞转的风墙里,芙蕾拉清楚看到夹杂其间的细小银色光芒,那才是真正的杀招,当包围圈收拢到一定范围后,这些银色光芒将箭一般近距离地刺入被包围者的体内,而一旦这些光芒进到体内,它们将变成风刃无情地切割血管和骨骼。
在边上观看的魔法师们看到梅尔文使出这招,无不惊恐地睁大了眼。眼看芙蕾拉已被裹在风墙里,而咒文已尽,魔法不得不发,芙蕾拉根本是逃出无望。不管他们多么不屑这个小姑娘的统领,但她毕竟是龙魂的队长,何况她还有着宗室公主的身份,如果命丧此间,不仅梅尔文一人难逃严惩,他们都会被牵连降罪。
尽管知道无济于事,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施展起保护性魔法,希望至少能挽回一线生机。
在边上喧哗的时候,风卷成的大茧依然向内收拢,银色的光芒更加耀眼,射出的时机快到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只见暗灰色的大茧里红光一闪,那把火金短剑飞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远远插在地上。操纵着魔法的梅尔文明显感到风墙被火元素硬生生撕裂出一块空间,随即,芙蕾拉火红的身影从这块空隙里窜出,如同短剑一样优美地降落到梅尔文面前,迅速用膝盖重重地撞击他的腹部,然后绕到他的身后,一手钳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咏唱,一手巧妙地捏住他的手腕,那把法杖就到了芙蕾拉的手里。
“普通的魔法攻击会被你的风墙吸收掉精神元素,因而没有办法逃出,但正因为你将风凝聚成实体,一把锋利的武器可以像切割物体一样切割出空隙,而附了魔法属性的武器可以在一瞬间改变原本紧密凝结的风元素,产生元素空隙,只要攻击的位置得当,就可以在两个空隙重叠的时刻用最快的速度逃出这个不可能逃脱的魔法囚笼。”
芙蕾拉解释完,松了手,这才感到一背的冷汗。周围安静下来,又突然间,爆发出热烈的呼喊。他们亲眼看到芙蕾拉漂亮地逃脱了银刃之茧,而且,没有使用魔法!他们第一次感到,这个小姑娘能担当龙魂的代理者,并不仅仅依仗了身份。
芙蕾拉自然感受到他们由衷的佩服,但是她回头望了眼远远斜插在地上的火金短剑,黯然道:“我输了,我的武器先脱手了。”
这低低的话语传到大家的耳里,刹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并没有想到,在事先定好的规定下,芙蕾拉尽管赢得漂亮,但实际上,她是输家。一时没有人可以想出什么话语来安慰她,他们只能默默地目送着这个小小的沮丧的背影慢慢拔起短剑,小心擦拭一番,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驻地。
【注】金杖魔法师:魔法师的等级标志体现在法杖镶嵌宝石的托底材质上。魔法师等级分为魔法学徒、锡杖魔法师、银杖魔法师、金杖魔法师、水晶魔法师、大贤者、超魔导师。锡杖到银杖晋级比较容易,银杖升金杖一般需要7~10年的魔力积累,金杖后的晋升更为困难,大贤者在魔法强国亚尔斯也只出现过4位,至于超魔导师,只有后人授予给炙龙第一位主人,龙魂军队的缔造者蒂奇伯恩,从来没人考究过超魔导师的实力,那是一个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