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汝于成 非也》复始周周

3、心思

　　仪瑾下意识转头回避，却被仍不晓情况的白婉拉着，端的是逃脱不得。双手不禁紧攥起来，甚至细细地生了薄汗。猛一抬眸，他竟是径直错身而过，快步走至她们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搭上身后青年的背，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贾禺，你让人好等啊，不怕误了点么？”
　　被搭住的青年也不怯场，低声笑道“不愧林公子，说教一番，贾某羞愧，不知想要余如何作偿？”
　　“你啊……”两人上了岔路，直往学堂方向去，声音也变得模糊莫辨。仪瑾依旧瞪着杏眼呆呆的，总算在白婉数声呼唤中缓过神来，急急朝教会学校奔去。
　　“全能的主啊，可千万别让密斯李在我们之前到”她暗暗祈祷，同时试图将那一场误会抛之脑后。
　　待到两人气喘吁吁奔到学校，同窗们大多齐齐坐好，平日上课前热闹的课室总算看出点秩序。万幸的是密斯李还未到，仪瑾冲白婉吐吐舌头，笑着与同桌道好，在对方的调侃声里长呼一口气顿然坐下。巧的是，密斯李这一刻就走进来了，白婉与仪瑾交换着眼神，心满意足。
　　上午的课不是仪瑾感兴趣的，到底难捱，只机械地跟着老师do re mi fa so，在一片韵律不齐的唱声中，她不意外地走神了。思绪飘飘摇摇，又回到了早上那个初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笼在仪瑾心头，呼吸越来越急促，小巧的脸都染上了淡淡的粉。
　　“Do！”密斯李一声高亢的尾音激得她一跳，险些失态。过道对面的白婉敏锐的瞧见了，吃吃笑起来，却也不说话。仪瑾自觉心虚，愤愤地一瞥好友，而后只一味将脑袋埋向打开的书页。
　　音律课仪瑾向来一窍不通，走神的理由倒还轻松被她在白婉面前圆过去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南方小城的午后热意升腾，蝉鸣肆意，让人心里生出一阵阵燥意。午后小憩是教会学校的惯例，他们断不敢拿学生的身体作儿戏的。仪瑾与白婉挥手暂别，在难耐的暑意里加快步伐，黑色的布鞋踏踏地在路上蹬着。
　　带着侵略性的艳阳逼至眼前，仪瑾不禁张开手挡在眼前，却忽然劈头盖脸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有人走到她跟前，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十足的阳光。仪瑾定定举着手，是他。那人好像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似的，仪瑾呆愣在原地，路两旁的蝉鸣突然低沉下去，化成她耳中过于惊喜而响起的嗡嗡声。她的视线沉沉落在前面的阔背上，甚至被暑天的燥意染上了炽热。
　　许是有所察觉，前方的青年回过头来，一刹那，仪瑾只觉得眼前溢满了金丝镜框反射的亮光，似一簇簇黄金箭簇，直直朝她射来。未待对方反应，她飞快地垂下头，扇子似的睫毛抖动着，直要把眼里的炽热碾碎。仪瑾手忙脚乱地拨扫刘海，唯恐它沾了额前的细汗而泛油。
　　“这刘海，总是我的冤家。”她咬牙恨恨地想道。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她才止住紊乱的呼吸，怯怯抬头等他的反应。
　　“姑娘，你往十里铺去么？”清朗如玉的字眼从面前人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仪瑾只觉得一阵小鹿乱撞，暑意上头，不待犹豫急急答道，
　　“是啊，我家就在十里铺曾姑娘巷的巷口呢，正对着绸缎庄。”一股脑说完，仪瑾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无意试探她家居所，不由得红了脸，复又把头低低垂下，一双活泼的杏眼慌乱地转着。
　　“噗嗤，”只听得对方低低笑起来，很有点调侃的意味。“林某在此谢过姑娘自秉家门，不知姑娘时有空余否，在下有一唐突之请。”
　　仪瑾这下终于回过神来，只愣愣地抬起头，一双杏眼满是疑惑之色。
　　“我有一同窗好友，今日课毕走的急，竟忘了书册与先生留的课题，我那好友家中事急，下午算数课已然向先生告了假，若不仰仗这几册书页，怕是明天完不成任务，要被先生责罚的，”复又解释道，“不巧今日我大姐归家，家中亦催促的紧，若一路赶到十里铺，也要费不少功夫。”
　　说话间，他伸手探入书袋，将几本编的齐整的书册取出，堪堪伸到仪瑾面前。
　　仪瑾并不着急回答，只就着那双伸过来的手细细打量。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十根修长的指头上指甲盖修剪得中规中矩，手指根部的指骨凸起，将手背衬得更加白皙。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双手在钢琴上翻飞的美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您钢琴造诣极高吧？”
　　对方倒是一愣，继而好脾气地答道：“姑娘慧眼如炬，不敢当。只是一个初涉琴艺的白丁而已。”他想往下说点什么，但很快收住了，只含笑看着仪瑾，似乎等着她再问些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仪瑾总算从刚刚的“出格”里脱身出来，复又想起对方的来意，为自己的不着边际闹了个大红脸。
　　“我……我竟是逾越了……见笑，您将书册交予我吧，不知您与那位好友约在何处？”
　　“说起来也巧，与姑娘家不远，就在绸缎庄边上的兴丰茶铺。凉棚底下穿着与我同学堂制服的当是他了，若不放心，只管问他是不是贾禺便是。”说话间，他复又将那捆书册递出来。
　　仪瑾忙伸手接过，只觉得那双骨节分明大手上的温度顺着薄薄的书册直蔓延到她指尖，一时教人拿不稳。慌忙定了定神，低低应了一声，也没敢再看他作何表情，只一甩两条辫子，快步跑开了。

作者有话说

　　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