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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安然 ...

  •   相聚总是短暂,分别的时刻很快来临,泽母子二人挥泪惜别,我们辞别太后,
      南下金陵。

      夫君昨日问我想不想游览十里秦淮,不待我回答,九儿已经兴奋不已,抱着我的腰撒娇:“娘,说想,就说想。”

      九儿娇憨可爱,我忍不住俯下身亲吻九儿额头:“好,好,想去。”

      九儿踮起脚亲我一下:“娘最好了。”

      九儿很黏我,很能撒娇,或许真是爷娘宠幺子,九儿是我放在眼里都不觉痛的宝。囡囡很懂事,从不向我撒娇,她似乎更愿意亲近泽。我真的有一点偏心,我的确更疼爱九儿,泽反而偏爱囡囡。

      我们这次出行囡囡不能成行,我感到些许遗憾。一旦想到我的女儿在行使皇权处理国政,又感到无比自豪。

      我们一路顺风顺水,到达金陵正好是中秋前夜。小夕、文佩回乡归省。我们一家三口乘坐画舫夜游秦淮,十里秦淮,两岸彩楼鳞次栉比,花明媚,风送香,莺声笑语不绝。

      九儿到底是孩子,早早睡了。我与夫君倚栏望月,月下浅酌,一阵风吹过,吹来丝丝凉意。

      夫君道:“兰儿,夜深了,进去吧。”

      我迷恋故乡的明月,此生只此一回了,我道:“我还想再坐坐,好吗?”

      夫君柔声道:“好,我进去为你取件外衣。”

      停在对面的画舫欢声笑语不绝,似乎情正浓酒正酣,里面踉跄出来位仪态雍容的男子,右手搭在歌女肩上,左手握金樽,脚步虚浮立在船头,正好与我面对。我马上起身回避,身后传来一声:“公主?公主,是您吗?”

      我驻足回眸,男人四十出头,宽肩窄腰英气迫人。那张脸我还是能认出,大将军秦辙。

      他显得无比激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他一把推开歌女:“公主,真的是您,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原谅我语无伦次。”

      我微笑:“秦将军别来无恙,乔娇好吗?”

      “她很好,公主好吗?”

      “秦将军,这个世上已没有了您认识的公主,秦将军就当没见过我好吗?”

      他默了一刻:“好,今日得见故人,秦辙此生无憾了,公主,明日奉天门上,陛下将与民同乐。”

      泽拿着外衣走出来,我向秦辙笑一笑,食指放在唇间,秦辙微微颔首。

      泽为我披上外衣,我问:“为何这么长时间?”

      泽拥住我:“九儿醒了,要喝水,我服侍完小的,再服侍大的。兰儿,真不累吗?”

      “累了,我们进去吧。”

      泽眼里只有我,根本没有看到目不转睛、呆如木鸡的秦辙。我向秦辙颔首,他如梦初醒向我揖手,遇到他是个意外。

      景国国泰民安,中秋夜,武皇帝携皇后、太子、太子妃,及朝中大臣登上奉天门城楼与民同乐,在奉天门城楼饮酒赏月。

      广场上民众自发举行歌舞活动,我们一家三口也夹杂在欢乐的人群当中。灯火璀璨的夜,奉天门上熟悉的身影出现时,我的心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因为太远我看不清他的眉眼,但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张如画的面容,一如初见,一如思念。宸,泉宸,此生别过了。

      泽痴痴地望着他,眼里是深深地眷念,我忽然感觉他向我们望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认出他来,也许他看不清我们的脸,也能认出我们来,尤其夫君的一袭紫衣。

      我与夫君心有灵犀,我们带着九儿携手离去,我回头时,直觉有目光追随着我。

      金陵之行很圆满,超出我们的预期,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光,我得以重归故里,我要感谢我的夫君,他圆了我的梦。我的夫君最让我感动的,不是他的甜言蜜语,而是他的身体力行。

      看一个人的品格,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泽兑现了所有对我的承诺,一生真的好短,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今生无怨无悔。我对什么都能放下,唯有泽,我希望有来生,我希望能再见他、再爱他。

      夜里降了一场雪,是今年的初雪,我们约好一起赏雪。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泽紫衣狐裘站在我身后,浅笑道:“兰儿,打扮好了吗?你看,哥已经穿戴好了,还行吗?”他像胡旋舞蹈般转了一圈,

      我上下打量一番,由衷赞道:“夫君风采依旧,宛若谪仙一般。”

      他笑:“多谢兰儿夸奖。”

      “夫君,为我画眉。”我的手一直打颤,不能画眉了。

      他接过黛笔,全神贯注为我画眉,画完后为我举着铜镜道:“照照镜子,看满不满意。”

      我笑道:“很好,比我画的还要好。”

      “从今往后,哥日日为兰儿画眉好不好?”

      “好。”

      “我们可以走了。”

      杏儿取来大红斗篷,泽接过来为我披上,细心打结,他护住我的发髻将兜帽为我戴上,然后打横抱起我出寝殿。寝殿外停着软轿,我们上了轿,来到御花园的二层小明楼。

      明楼内温暖如春,宽大的坐塌设在窗下,坐塌铺陈着华丽的锦褥,泽将我抱在塌上,为我脱了靴子,自己也脱了靴子上来坐塌。他将我脱下的披风盖在我腿上,斟上茶水,推开轩窗,外面的雪景一览无余。

      我偎在泽的怀里,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泽,我平生第一次玩雪,是你带我去田庄,你还记得吗?”

      他望着我一言不发,不知如何作答。

      “泽,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我早已经记起所有的事,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对你说,你能原谅我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吻上我的唇,良久道:“你没有错,不存在原谅,你不论记不记得过去,你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妻。我不提过去不是我不能接受过去,而是不愿意让你伤心难过,毕竟,那个过去里,你失去所有亲人,我心疼你。”

      我释然:“泽,我想与谈论过去,有好些话一直想问你。”

      他下颚抵着我的额头:“好,你问吧。”

      “你知道我记起过去了吗?”

      “嗯,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不惜掉包我的避子汤,拼死也要生九儿的时候。你不止一次对我说,就是死也要生一个我的孩子,那时我已经猜到了。”

      “原来你十年前就知道了,却瞒着我。”我佯嗔。

      他吻我一下:“对不起,你不说、我永远不会说,你是我的主宰。”

      “你告诉我当年的事好吗?”

      “好,从哪里说起呢?”

      “嗯,从你什么时候喜欢我说起。”

      他笑容灿烂:“那可说来话长了,我一见你就喜欢你。”

      “为什么?”

      “好看啊!”

      “哭成那样还好看?”

      “好看!”

      “骗人!”

      “不骗你。”

      “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

      “你握着我的手,将我的手贴在你的脸上叫我哥哥。每隔一会就唤一声‘哥’,我会回答\'哥在,你放心睡\',你叫了我整整一夜,我坐着陪了你一夜。那一夜之后,在我眼里、心里就只有你,再装不下任何人。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

      “泽,有你真好。”

      “父皇将我发配在西域时我认识了罗释,他是个奇才,我们惺惺相惜合伙经商,买下一座城堡大片土地,我在打造我们未来的家园。我跟罗释讲了你,他说我要想与你在一起,唯有死遁一条路可走。于是我们经过周秘计划,他领兵犯我边境,我中箭落马。神箭手计算的分毫不差,既穿过铠甲又不伤及我性命,所有人均看到我中箭落马,我诈死。辛子与我的亲信,将那次战役中死去的士兵穿上我的衣裳火化,我成功死遁。然后我将辛子送回你身边,作为我们之间的桥梁。”

      我恍然:“原来是这样,你的死讯传来,我的心已经死了。你知道吗?我曾万分后悔没有与你逃离。”

      “我知道你,你的父母若是去了,你不会独活,你只有死而复生才可以为你自己活。我策划好一切,但是需要母后帮忙,我偷偷易容潜回皇宫见到母后,我对母后说我没有你活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母后见他的儿子失而复得,她说只要能让我活,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母后伪作心疾发作,辛子火烧凤雏宫,我趁乱背着你同玉霖、文佩、辛子、杏儿,从皇宫的排水沟逃出来,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离开金陵。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你身怀有孕,兰儿,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差一点就将囡儿杀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有孕。”

      我抚摸着他的脸颊,爱怜道:“泽,除了我,没有任何知道,包括文佩,我抱着必死的心,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又怎么能怪你?是我该说对不起,泽,我失了清白,带着他的骨肉,居然忘记过去无耻的嫁给你。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怕说出口就不能任性,不能撒娇,不能为所欲为,这便是我记起过去,却说不出口的原因之一。”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从未当囡儿不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辛子给我吃的不是毒药?”

      “虽然不是毒药,却是可以致人死命的,服药后可停止呼吸八个时辰,如果八个时辰后不能服上解药,就真的死了。当日我们拼尽全力,救出你来已经过了七个半时辰,你服上解药半日没有苏醒,我也是惊出一声冷汗。你苏醒后罗释为你把脉,说你怀有身孕,孩子在你停止呼吸那么久,依然活着简直就是奇迹。你苏醒后认识小夕、文佩、玉霖,知道你在和亲路上,却不知宁国已亡,所有让你痛苦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也不认识我了,我差一点难过死。”

      “罗释说,可能是药物对你造成了损伤,导致你丢失了部分记忆。兰儿,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你的身体不好一定是因为当年的药伤了你,其实我一直在自责。”

      我抚摸着他的脸,爱怜道:“泽,我从来没对你说,其实我在冷宫,身体已经垮了,太医当日就说我身体在衰老。如果没有你,我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谢谢你,给我如此纯粹的爱,泽,我爱你,真的爱你,”

      我当时在马车上苏醒,躺在陌生男子的怀里,我恼羞成怒将泽连踢带打,泽惊慌失措。

      我问文佩:“他是谁?为什么抱着我?”

      文佩愣了半天,情急生智:“公主,他是您的夫君啊。”

      我才羞赧地打量他,我觉得他的脸似曾相识,好似我前世的恋人,我对她一见钟情。

      想起过去,我不禁笑道:“我一醒来,你就拼命勾引我。”

      他也笑了:“你忘记过去不知道自己有身孕,我们没结婚孩子却在肚里长大。罗释出个馊主意,教我赶快勾引你,和你有了夫妻之实,再说孩子早产。我于是想尽一切办法骗你上床,罗释还不断嘲笑我笨,说我进度慢,可我觉得你很好勾引。”

      我娇嗔:“你敢嘲笑我!”

      泽亲吻我:“我哪敢,你忘了吗?虽说我是勾引你的人,你那时分明更主动,是你先扒我衣裳的,这你得承认,你在田庄不是也扒过我一回?”

      我轻捶他,羞赧道:“那是因为我在梦里见过你,在梦里爱上你,在梦里失去了你,又在现实中再次得到你,失而复得你不知我有多欢喜。”

      他惊诧:“真的?你经常半夜起来狂吻我,是这个原因?”

      “是啊,梦醒看见你睡在我身边,我会将所有神佛感谢一遍,恨不得马上吃了你,我一直觉得我爱你更多。”

      泽爱怜道:“为什么不早说?一个人困惑,一个人承受,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曾以为那是我的前世,不想让你担心。”

      “傻子,我承认了,是你爱我更多一点。”

      我无比满足道:“我愿意做你的傻子。泽,我听说一个人将死时,会将一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我原来不相信,我如今信了。”

      “是吗?”

      “嗯。”

      他将我的双手包裹在他的掌心,在我耳边轻轻道:“兰儿,不要害怕,没事的,你有我,相信我。”

      “泽,抱紧我,再吻我一回。”

      泽紧紧抱住我,亲吻我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我抬起手想抚摸他的脸,却有些吃力,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脸上,我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我要记住这张脸。人若有灵魂,我要我的灵魂永世带着这张脸的记忆,我心中永远的少年,他有如玉的面容,泉水般的眼眸,朝霞般灿烂的笑容,我的最爱,我的泽,我的夫君。

      我耳边听到泽哄孩子入睡般温软的呢喃:“兰儿,你睡吧,等你睡醒,我就来了,不用怕,你有我。”

      我在心里点了点头,你慢慢来,不急,孩子们还小,等他们长大,等你老了,我会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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