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京梦忆》吴越依然

25、9-1

　　朦胧间只见那碧逸溪溪水澄碧，爱晚林绯樱似雨，不过那无边春景亦抵不过他那俊朗眉宇，他在我耳边对我许诺：
　　“云阳，你等着！等两年后我回来一定娶你！那时我们再不分离！”
　　子瞻哥哥，我等了两年，等到了你回来，等到了父皇给我们指婚，可是……可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来面对你？
　　胸口一阵针砭般的刺痛，我一阵猛咳，一张口呛出一大口一大口的池水来。
　　原来……
　　我还活着！
　　“云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母后了！”母后的面上既悲且喜，加力将我拥紧。
　　一旁的姑姑早已哭红了眼睛，低低地抽噎，只是轻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儿，你为什么这么傻啊？幸好莫慧她及时来寻我，说你的模样看着古怪，要是我刚刚晚来一步……晚来一步……”
　　说着母后也撑不住滚滚落下泪来：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母后可怎么办啊？”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难道我这一身的青痕还不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吗？
　　我缩了缩身子，试图将胸口最深的那些痕迹遮掩起来，但母后的手指已经轻轻触了上来，针砭般的刺痛，让我倒嘶了一口冷气。
　　母后震惊地望着那些个青痕紫迹，许久勃然变色道：
　　“谁！哪个畜生居然有这天大的胆子，竟敢……竟敢……。云儿，是谁？快告诉母后，母后一定饶不了他！”
　　难道要我亲口说出是太子？是我的亲哥哥凌辱了我的身子，玷污了我的清白？
　　我说不出口……
　　我只有拼命地咬着下唇，难堪地埋低了头。
　　“是不是宋子瞻？你父皇是要把你指给他了！可他也不能这个样子对你啊！这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没想到我的缄口不言，居然让母后疑到了子瞻的身上。
　　“不！不！不是子瞻哥哥！”我连忙为子瞻争辩。
　　“那是谁？”母后问：“这宫里还有谁胆敢做出这种灭九族的事情来？”
　　我咬着唇瓣，满口皆是腥味，几次想张口说出“太子”这两个字来，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云儿！母后知道你喜欢子瞻！可你也不能这般庇护他啊！他现在就敢这般对你，你若真嫁了他，将来还得了？不行！绝对不行！我这就找你父皇去！”母后竟然认定了是子瞻。
　　“不！真不是子瞻！是……”我猛地一咬牙，终是吐了出来：“是太子……”
　　“什么……”母后瞬时呆立当场。
　　连一旁的姑姑都停止了啜泣，瞪着惊恐的眸子望我。
　　我越发埋低了头，满腔的屈辱几乎让我恨不得立时就可以死去：
　　“东宫与太真庙的静室有密道相连，太子那畜生用了迷药，将我……，将我……”
　　我说不下去了，一头扎进了母后的怀里，泪水再一次肆意滂沱，我将自己发颤的身体藏在母后的胸膛里，不顾一切地号啕大哭起来。
　　“畜生！胆大包天猪狗不如的畜生！”母后几乎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这就去见万岁，一定要让这畜生在宗正寺的地牢里呆上一辈子！云儿，你等着！”
　　我哭得吼间梗塞，还没来得及说话，姑姑便一把抱住了母后的腿，呜咽道：
　　“娘娘！你不能去啊！这事若传出去了，您让殿下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母后一呆，停住了步子，泪水重又滚滚而下，将我一把搂住哭道：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那畜生啊？云儿，我苦命的孩子……”
　　在母后怀中一番尽情地痛哭之后，胸口郁结之一下气去之□□，求死的心渐是淡了，心神也渐渐从那骤然的巨变及铺天盖地的屈辱中清醒过来。
　　“母后！真的去不得！”我抹了抹泪，压着声音道：“那封信……，那封信被太子搜去了！”
　　母后的身子猛地战栗了一下，惊恐地瞪着我问：
　　“那封信？”
　　“恩！”我咬着唇点头，哑声道：“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不好……”
　　一瞬的惊恐从母后眸中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浮现的苍凉与无奈，母后的唇边隐约竟是笑了，笑得让我看得揪心。
　　“这怎么能怪你？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害了你，害了杨氏啊！要是不把这信交给你，要是不让你替母后诵经，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你又怎么会受这么多苦？云儿，都是母后害了你啊！”
　　“母后……”我的眼泪又藏不住了。
　　母后轻轻拿绢子替我抹干了颊上的泪滴，站起身来笑对我道：
　　“云儿，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母后的，不论怎么样都会好好地活下去，你还有弱妹和幼弟等你扶持，你可千万不可再做傻事了，知道吗？”
　　母后面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还有那含混的言辞，都让我察觉到了个中不祥，我奋力攀住母后欲图离去的脚步，急问道：
　　“母后，您要做什么去？”
　　母后笑得惨然：
　　“与前朝叛党余孽私相联络的只是我一人，与其等着太子拿着那信去向万岁举发，不如我先去向万岁认罪的好，反正所有罪责都在我身上！
　　云儿，你们姐弟三人，不论怎么说都是万岁他的亲骨血，万岁他还有朝臣们都不会为难你们的！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母后的话，万一这次万岁他真动了雷霆之怒，要拿人作法出气，就算万岁他灭了杨氏满门，就算万岁他要了我的性命，你可千万别去求情，一定要带着怡儿晟儿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不！母后，你不能去！”我死死地挽住了母后的胳膊。
　　母后这是要自己扛下一切的罪责，试图保全我们其他人啊！可这一去对母后来说就只有死路一条！勾结前朝叛党意图谋逆，这可是个滔天的罪名，何况母后这特殊的身份，只怕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会有。
　　太子一时半会间还不一定会前去举发，我怎么能眼看着母后自己往死路上去送？
　　“云儿，你别替母后难过！”母后抚着我的发，微笑道：“母后已经是多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没什么可惜的！其实当年破城之时，我就该随着父皇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一起去的。这些年，母后可以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可以看着你们姐弟出生长大，这对母后来说都是赚来的，母后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现在只要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母后便是死了也瞑目了！”
　　“不要！母后，我们还不需要走的这最糟糕的一步，我们还有挽回的希望！”我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我哭泣的时候了，那信是从我手上被太子搜走的，我又怎能那样一死了之？而让母后，让弟妹，还有杨氏一族妇孺老幼来承担我所犯下的所有过错？
　　我不可以那般懦弱，用死来逃避这一切，就算要死，就算想要褪去这已经永远肮脏了的身躯，我也要先把那封信弄回来，我定了定神对母后道：
　　“母后，太子一时间肯定不会拿这信去举发的，我们还有机会，可以想办法把这信要回来！”
　　“怎么说？”本都已绝望了的母后和姑姑异口同声地问。
　　我分析道：
　　“太子这两日被父皇罚在东宫禁足，不许他与外臣结交，他若这时拿信前去举发，父皇必定是要询问信的来历的，试问太子应该如何作答？
　　若说是以前得到，那为何一直匿而不报，岂不是欺君？若说是现在得到的，他难不成要告诉父皇，他在东宫挖了密道，干尽了丧尽天良的恶事？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太子他最大的敌人还是永王，他握着那信就可以要挟我们为他出力，为他彻底除掉永王这个心腹大患添上一个重重的砝码！我想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不逼急了他，他肯定不会先去举发，所以我们一定要稳住，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