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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何天没想到林仁杰真的跟他对上了。一整个星期以来,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上明街,只要碰到了,必定扭头狠狠朝地上吐口水,再剜他一眼。何天还知道林仁杰肆无忌惮地在上明街的小伙伴中说他的坏话,讨论他的身世。

      离过婚的女演员,带着两个不同姓氏的孩子,这样的话题可以在上明街造成多久的影响啊。人们乐此不疲地猜测了何家的秘辛十几年,目光里带着好奇,打量他们一家三口。何文文是在离婚一年后生的何天,这在当年已是引起一片哗然,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徐文锦吗?为何随他妈妈的姓?众人议论纷纷。何文文管不了别人的嘴巴,也懒得管,她在演艺圈打滚了那么多年,什么流言没听过,早就不当一回事了。可是小何天不一样。

      何天今年十二,刚上初一,浑身上下一团孩子气。可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他能察觉上明街人们看他的眼神跟看别的孩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带着好奇,还夹杂着一点讽刺。这太复杂,他搞不懂。可他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家没有爸爸,而是因为他姓何,哥哥却姓徐。哥哥姓徐是因为爸爸姓徐,可他为什么却随着妈妈的姓,而不随爸爸的姓?

      “看啊,这就是那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他讨厌听到人们在背后这样议论他。

      不是的,不是的,他有妈妈,有哥哥,他不是来历不明的孩子。

      经常跟何天在一起玩的小朋友都知道,不能跟何天提他的姓为什么跟哥哥不一样,一提他立刻就变脸。小孩子其实心里都是好奇的,只是碍于何天会生气,不敢问。现在林仁杰到处说何天的坏话,又提起这个疑问,搞得大家心里痒痒的,私下都在议论。

      何天对林仁杰的怒气渐渐上升,终于在某天两人相遇时爆发了。

      那天何天他们班刚上完体育课,他跟同学们踢了一节课的球,意犹未尽,可惜下节课是数学,只好抱着球回教室。小孩子们满头大汗,兴奋异常,走到一半又放下球在走廊追逐玩耍。何天脚下运着球,一时没注意撞到旁边的人,抬起头撞进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居然是林仁杰。到了嘴边的道歉犹豫了一下下,就那么一下下,一声“野孩子”已经飘进耳朵里。

      何天无法置信地望着林仁杰。林仁杰就如那天的何天一样,抬高下巴露出挑衅的笑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野孩子。”

      林仁杰不过是无心的挑衅,孩子气地想要在口头上逞强,哪里晓得这是何天心里最忌讳的事。何天个子虽然小,暴怒起来谁也挡不住,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一拳已经挥了出去。愤怒的小孩眼睛充血,狂暴得像受伤的小兽,谁都拉不开。两人撕扯扭打,直到老师闻讯而来才硬把他们拉开。何天只有脸上几处瘀伤,林仁杰就惨得多,眼眶青肿,鼻血蜿蜿蜒蜒滴在衣服上,触目惊心。

      老师几乎要气疯,让围观的同学先带林仁杰去医务室,追问谁先动的手,为什么动手。同学们只看到了何天不小心撞到林仁杰,突然暴怒起来就出手了。除了何天谁也没听到林仁杰那低低一声“野孩子”。何天低着头,双手握得紧紧,指节发白,不为自己辩护。老师心里判定是他的错,便揪着手臂把他拎到办公室训斥,叫他把家长叫过来。

      何文文恰巧跟着剧团出去外市巡演了,徐行止还在德远上课,家里哪里有人呢。老师生气,你们家长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你爸爸呢?你爸爸总该在家吧!

      何天咬着唇,不发一语。

      老师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有意隐瞒,脸色铁青,重重拍了下桌子吼道:“叫你爸过来!”

      包扎好伤口的林仁杰一进来便被老师的怒吼吓了一跳,瑟缩着站在何天旁边,小声说道:“老师,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老师愣住了,手掌还在隐隐发痛,一时之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何天的嘴唇都咬出了血丝,今天第二次被人揭伤口,难堪到极点。他几乎要恨林仁杰了,这么想着,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干吗呢,干吗呢?!”老师回过神,呵斥道。想了一下又问何文文什么时候回来,得知是这个周末后便说要去何天家里做家访。随后又训斥了两人一顿,叫他们第二天写三千字的检讨过来交。

      星期五徐行止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了何天脸上淡淡的淤青,立刻皱眉,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不善,却没说什么,只扫了他几眼。何天心里忐忑,不安地跟在哥哥身后转来转去。他本来已经想好一大堆借口,比如不小心摔倒了、不小心撞到树等等,但真的在哥哥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倒忘记了,等老师来家访,这些借口就会不攻自破。

      何文文明天才回家,餐桌上只有徐行止跟何天两个人,异常沉默。他们家的餐桌从来都是安静的,徐行止很少开口。但今天的气氛跟以往又有微妙的不同……

      何天食不下咽,抬眼皮看他哥哥,徐行止端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一手端着碗,背依然挺得笔直,标准的用餐姿势。何天低头拿筷子戳饭碗,戳啊戳,又偷偷看他哥哥,徐行止依然是一样的姿势,理都不理他,全身散发出强烈的不悦气场。何天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不自觉地一直戳饭碗。

      “不要戳饭碗!”

      徐行止突然用力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喝斥道。

      何天一惊,筷子啪嗒掉到地上。他也不敢捡,低头看地板,屏住呼吸,双手撑在膝盖上不敢动。

      “你自己说还是我问你?”

      “……我自己说。”何天实在不敢违抗哥哥。

      “我听着,说。”徐行止放下饭碗,严厉的目光直直射向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的小何天。

      “……星期四的体育课……我跟人打架了……”

      “……”

      见哥哥没有反应,何天偷偷抬起眼皮,立刻被射过来的严厉目光激得赶紧低下头去。

      “我不小心撞到他,真的是不小心的……然后他就骂我……”何天嗫嚅着,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辩解几句。

      “谁先动手?”

      何天肩膀抖了抖,半天才传出细细一声:“我……”

      “他骂了什么?人家骂你你就动手打人吗?”徐行止语气越发严厉。

      何天咬着嘴唇,出于微妙的心理,他不愿把林仁杰骂他的话告诉哥哥,可他不知怎么回答哥哥的问题,他知道打人不对,可是当时真的忍不住,他太生气了,脑子像被火烧着。他很委屈,如果换做是别的原因他一定扑上去告诉哥哥了,可是这次他说不出口。

      “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就能这样乱来吗?!接下去是不是要不学好了,要当流氓了?!”徐行止厉声喝道。一向被人夸耀的冷静持重都不见了,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暴躁。

      何天惊讶地抬头看哥哥,哥哥第一次这样狠厉地教训他。

      “是他不对……”

      何天满腹委屈地小声辩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还有理由?!”徐行止重重拍了下桌子,何天抖了抖,泪水成串地掉。

      徐行止看着那个小身体缩在椅子里不出声地痛哭,只觉得有把刀子在心里狠狠地搅动。他想更厉声厉色一点,最好给他一个严惩,让他记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个年龄的小孩太容易被人影响是非观,太容易走错路。他妈妈根本就靠不住,快四十的人了,却还带着天真的气质,根本不会去关注儿子的性格成长。他自己一周只能回家两天,这两天怎么能看得住小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其他五天的时间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无从管起。他们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他才十三岁而已,才十三啊。

      看着那个泣不成声的小孩,徐行止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筷子静静躺在地板上,何天面前的碗里米饭还是满的,菜都凉了。

      徐行止走过去,蹲下来微微仰头看何天,伸手擦他满脸的眼泪。感受到哥哥手掌的温度,何天抽着气断断续续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徐行止的神情几乎要扭曲,双手捧着何天的脸,长叹一口气说道:“有谁欺负你,回来跟我说,不要在外面跟人打架。”

      何天终于“哇”地哭出声,几天以来的委屈终于找到出口,一发不可收拾。徐行止拿了热毛巾擦他的脸,重新热了饭菜,坐在旁边看何天抽着气吃饭。

      何天狼吞虎咽,这晚上连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满满一碗哥哥给他盛的汤,吸吸鼻子,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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