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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二天早上何文文回来了,神色疲惫。何天想跟她说下午老师要来家访,还没开口何文文就叹了口气摆摆手,提着行李进了房间。何天想中午吃饭时再说吧,没想到午饭时候何文文也没出房间。何天去叫她吃饭,进房就看见她半躺在床上,手里翻弄着东西。何天凑近了看,却是相册。

      何文文抬起手叫何天也过来看,光滑的丝绸睡衣滑落下来,露出丰腴白皙的一节手臂。

      “来,天天,看看你哥哥小时候的样子。”何文文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早上的疲惫似乎不见了。

      何天一听是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立刻兴冲冲地凑过去,果然相册里满满贴的都是幼儿时期的徐行止。被抱在怀里的、在摇篮里安静睡觉的、在地上爬来爬去的、骑着小脚踏车呆呆看着镜头的,都有。

      何天看得不亦乐乎,抬起头却发现何文文一脸哀伤,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像是有千言万语。何天震了震,心里莫名地有些恐慌。

      何文文开口道:“你哥哥的相片多着呢,满满三大本。你的就少了,诶……”

      何天听着她叹气,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翻相册。何文文抽出一本相册,里面零散几张何天的相片,间隔几年拍几张。此时徐行止也慢慢长大,相片少了下来,不似四岁前那么多了。

      何文文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何天正好翻到他们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那是徐行止考上德远的那一年寒假,第一名的成绩单寄到家里,何文文才发觉大儿子已经长得这么大、这么优秀了,手一挥,带了俩儿子去照了一张相。拍摄的背景是一架有些岁月的屏风,上面弯弯曲曲一枝梅花。何文文坐在一张藤椅上,徐行止牵着何天站在旁边,一身最常见的男学生打扮,衬衫长裤,整齐干净的短发,一双眼睛透过相片能望进人心里。小何天套着件毛衣,黑白相片上看不出颜色。

      “你啊你,妈妈要抱你你还不要,吵着闹着要跟哥哥站一块。”何文文指着相片说,一颗眼泪砸了下来,正掉在那张全家福上。

      何天吓了一跳,停在那页不动,也不敢去擦那滴渐渐晕开的泪水。

      “这些年,我们一家三口也这么过来了。你跟你哥哥都这么大了……”何文文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叹息一样。她伸出白皙的指头,自己擦掉那滴泪,提高了声音:“走走,吃饭去。”

      何天赶紧合上相册,跳下床,逃一样跑出房间。妈妈今天真是太奇怪了。

      吃饭的时候何文文又跟平常一样了,何天小心翼翼跟她说了老师家访的事。何文文应了声“知道了”,并没问老师为什么突然要来家访。何天想了半天还是不敢说,眼睛偷偷瞄徐行止,徐行止低头吃饭,不理他。

      直到老师来了何天还是没跟何文文说他打架的事。算了,反正老师会说,何天自暴自弃地想。

      在家里呆着实在尴尬,老师一来何天就出了门,到街上玩去了。

      什么叫冤家路窄何天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他才走了两步路,居然就遇见了林仁杰在巷道里玩弹珠。何天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赶紧离开,没想到背后传来一声:

      “仁杰!看!那个野种!”

      小孩子的报复带着伤人的天真,因为他们无心,所以更能毫无忌惮地刺伤别人的痛处。何天僵了僵,握紧了拳头,想着徐行止的话。忍,忍,忍,不能生事。背后又传来喊叫。

      “不是很凶吗?现在怎么变缩头乌龟了啊?哈哈哈哈!”

      何天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哥哥会替他出头的,回家回家!

      后面的林仁杰见何天要逃走,一把把自己手里的弹珠砸向他。何天转过身来,捏着拳头怒气冲冲。

      林仁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你不是很行吗?”

      “你少惹我!”

      “是你先惹我的!”

      小孩子的吵架实在没有营养,两人就这么坚持着谁先挑起战端的话题。后面看热闹的小孩子烦了,喊:“干吗跟他说那么多!上次他打得你那么惨,这次直接报仇!”

      何天可不想再打架了,转身就想走:“我今天不想跟你们一起无聊。”

      林仁杰哈哈大笑:“胆小鬼!怕了你大爷我了吧!”

      何天挥挥拳头:“是谁上次被大爷我揍得趴在地上啊?!”

      林仁杰大怒:“有本事再来一场,我一定让你哭爹喊娘!”

      何天不在乎:“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林仁杰跑上前拦住想走的何天,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我说,你不会害怕回去被妈妈打屁股,没胆跟我再打一场吧?”

      何天往左走,林仁杰就往左挪,何天往右,林仁杰也往右,摆明不让他过去。何天被他烦得厉害,脱口说:“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林仁杰闻言大笑:“你是小鬼吗?还要哥哥来帮你擦屁股。哈哈哈哈!”

      身后的一帮孩子也开始大笑,何天被笑得恼怒。有人在后面喊:

      “仁杰不要怕他,他哥哥才不会管他。”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又不是亲哥哥!”

      何天气得直哆嗦,横冲直撞,想冲破林仁杰的阻拦。

      “被说中了吧?人家根本不是你的亲哥哥,怎么会来管你,你这个胆小鬼。”

      何天感到跟那天一样的愤怒,仿佛血液被点燃了,烧得噼啪响,脑袋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听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但他还记着哥哥的话,不能跟人打架,他要做个好孩子的。他只能大喊,用尽力气:

      “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

      林仁杰嘴上却不肯示弱:“你姓何,他姓徐,你们不是一家人!”

      “乱讲!你胡说八道!你是嫉妒,你嫉妒我的哥哥比你好!你的哥哥只会喝酒骂人,我的哥哥比你哥哥好!”

      “你说什么!”林仁杰扑上去,揪着何天的衣领不放,双目赤红。

      何天瞪他:“打啊,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试试啊!”林仁杰伸手给了何天一拳。何天跌倒在地,眼神却依然倔强,不再怒气冲冲,一副挑衅的模样。他知道他戳到了林仁杰的痛处。

      怒气占领大脑,此时两人都只考虑到如何激怒对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让事情严重化。

      何天站起来,林仁杰冲过去往他肚子就是一拳。何天捂住肚子,倒抽一口气,背靠着墙壁喊:“你只会打人,你哥哥也是!”

      林仁杰暴怒,抓起不知被谁丢弃在地上的木棍,气势汹汹就往何天头上挥。这被打到可不得了,何天慌忙往旁边躲,伸手推了林仁杰一下。

      真的只是轻轻的一下。

      林仁杰踉跄了几步,没站稳,往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暗红色的鲜血缓缓从他脑后开始蔓延。孩子们站在一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最后是路过的上明街住户看见一堆孩子围在一起,过去瞧了瞧才发现躺在血泊里的林仁杰,急忙抱起林仁杰往路口有车的地方赶。

      “不要傻站着!快去他家里通知大人!快!”

      孩子们开始尖叫。

      “是他!是他推的!”

      慌乱中有人推了何天一把,把他推向那滩暗红的血。

      一块石头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孩子们四散奔逃,害怕自己被卷入无端的是非中。何天站起来,昏昏沉沉往家里走去。

      何天到家的时候老师已经走了,何文文坐在客厅沉着脸生气,由着何天进了房间,并不叫他。徐行止见何天脸色奇怪,问他怎么回事。何天抖得厉害,嘴唇都白了。徐行止吃惊,正要追问,外面传来喧闹。

      原来是小孩子跑去林家告诉林家的大人林仁杰受伤了,林仁杰爸妈闻言赶去医院。林仁杰奶奶问那一群孩子怎么回事。小孩子们受了这样的惊吓,诉说的时候难免添油加醋,想表达现场目击的震撼性。林婆一听气昏了头,认定是何天的错,上门来怒骂。

      何文文理亏,以为是为了在学校的那一场架,没想到林婆越说越气愤,泪流不止,说自家的小孩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何文文问清楚了,才知道刚刚两人又打架了,气得发抖,颤着声音叫:

      “何天你给我出来!”

      何天哪里敢出去,躲在房里不敢吭声。

      林婆口无遮拦,高声怒骂,从何天的出手伤人说到何家的家教问题,说这个家里没有父亲,难怪儿子会乱来,越说越伤人。何文文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在外面的意气风发此刻全装不出来了,被林婆恶狠狠撕扯下来,露出不堪的内里。

      她年轻时对徐文锦感情用得深,被背叛后极度伤了自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发誓自己绝不颓唐绝不苦待自己,一定要活得光鲜亮丽;两个儿子也是咬着牙供着他们读书,希望他们出人头地,替自己争一口气。现在何天在学校里打架,弄得老师上门家访关心他的家庭教育问题,遮遮掩掩地说家里只有妈妈,对小孩子的人格发展应该更加用心;老师前脚刚走,林婆后脚就上门来怒骂,恶狠狠地把何家的面子扔在地上踩,说她的儿子没有爸爸没有家教。

      何文文站在那里听着林婆的骂,自己这边理亏,无法回嘴,心里又气又急,冲进房把何天揪出来,抓着他手臂劈头盖脸地打,怒气冲冲:“你看你做的好事!”

      林婆若不是被围观的邻居拉住,怕是要冲上去揪何天的耳朵,狠狠打他几下了。

      “你们别拉我,这种小孩就是要狠狠教训!”

      场面极其混乱,林婆在边上又哭又骂,何文文下了力气打,何天身上疼、心里害怕,不自觉抬头四处寻找哥哥。

      徐行止站在边上,心里也是又急又怒,不知这混乱的场面要怎么控制才好,一转头就接到弟弟探寻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带着些依赖。他来不及思考太多,一把抢过何天护在怀里,不让何文文打,又厉声对林婆说:

      “我弟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徐行止今年十七,已是半个大人,一米八的身高加上气势,颇有压迫感,一时唬得林婆收了声。何文文呆呆看着他。

      “把人伤成那样,责任在我们,我们会负担全部医药费。但是小孩子打架,必是双方都动手了才打得起来,错只在我们这边吗?”

      何天抱着哥哥,躲在哥哥怀里不敢探出头。徐行止察觉环着自己的两只手臂微微发抖,知道何天吓坏了,心里揪起来,语气也加重了些。

      “在这里大喊大叫有什么用?双方面子都不好看,还是请您回家吧。”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里满是驱逐之意。围观的邻居纷纷劝说林婆回去。林婆先前仗着何家没有男人才敢大声开骂,现在徐行止站在她面前,充满压迫感,反正骂也骂了,当下顺着众人的拉扯,嘴里骂上几句,退了出去。

      狂风过境一般,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凝固不动。

      何文文冷静下来,开口问:“怎么回事?”

      何天还抱着哥哥,不敢动。徐行止感到胸前一阵湿意,拉开距离,果然看见何天满脸的眼泪。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有石头……我没打他,是、是他先打我的……我就推了他一下,轻轻的……他力气那么大,怎么就摔倒了呢……”

      何文文气急:“听你的话倒是人家的错了,那怎么头破血流的是他啊?!”

      徐行止冷冷说:“天天不会随便打人。”伸手抽了纸巾,擦掉何天的眼泪,声调不自觉放低,温和了许多:“别哭了,好好说清楚。”

      何天听到哥哥叫他“天天”,眼泪又下来了,哥哥只有在维护他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小名,可是他又让哥哥失望了。他抽抽嗒嗒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何文文脸色惨白,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不怪你,不怪你……”跌跌撞撞进了房间。

      “哥哥,我真的不想跟他打架的……我是不是很坏……”何天哭得鼻头通红,两眼雾蒙蒙地看不清楚徐行止的表情,还记着昨晚哥哥生气说的话,生怕被哥哥讨厌。

      “不,你很好……”

      徐行止亲着何天的额头,不停地喃喃低语。

      “天天,你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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