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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朝堂鸣金暗机锋 ...

  •   因前夜没胡天胡地的浪荡,也没沉迷志怪话本到半夜三更,陆清久难得起了个大早。

      候在外间的红月是个机敏的,听见了动静打水端进来时,陆清久正在束杏色朝服上的衣带。见她进屋便朝她微微颔了颔首,示意她过来,轻声道:“既起了,便替我束一束发,我自己凹来凹去,怎么也不方便。”

      红月拧了把帕子递给陆清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熟练地拢起陆清久一头如墨长发道:“爷,今天要去早朝?”

      陆清久洗完脸,又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的道:“难得起了,反正左右也没什么事,随便去看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抿了抿嘴,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也免得总有人觉得我太不务正业,尸位素餐。”

      红月不像碎星那样,是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言多必失的道理明白的通透,一句也没有多问,替陆清久整顿好衣装,确定他不需要马车送行,便乖巧的退了。

      承平王府离朝阳殿不算远,左右走过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叫上车夫整顿打点都不止这个时辰,陆清久就两腿一迈,自己走着出门了。不过差点排场,他惯常也不计较这些。倒是路上恰巧遇到段家马车,蹭了一小段路。

      段瑞安不知昨晚做什么去了,眼下一片青黑,坐在车里还直打哈欠,晕晕乎乎没骨头似的往他哥身上靠,见陆清久上了车也没丝毫收敛,懒洋洋招呼了声,就继续倚在段瑞平身上补眠。段瑞平坐得端方板正,一手拿着公文案卷,看着眉头紧锁,似是不愉,一面却又放平了肩,任段瑞安腻乎,能睡得舒坦些。

      陆清久见惯了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也不过会意一笑,就转言道:“不知大人对新任少将军有何看法?”
      段瑞平见他这么问,放下手里案卷,抬起头来盯着他,目光如寒刃,直像要将人的心肺都剖出来,看个清楚,这刑部尚书,年纪轻轻便被人称了玉面阎罗,多半也是眼神太冷厉的缘故。可陆清久却浑不在意,看着段瑞平,笑意依旧,连眼珠都没偏移半分。

      沉默半晌,段瑞平微微眯了眯眼,这才低低开口道:“可造之材,必成大器。”
      陆清久一挑眉,笑意更深:“这里也没有别人,大人还同我讲这些虚话?”
      段瑞安估摸着是被他二人动静惊扰,半直起身,打了个哈欠,眼懵懵的看着陆清久:“你管他那愣头青作甚?”
      车上两个人却都没理他,段瑞平顿了顿,又道:“不论功绩,单讲品性,耿直纯善,不趋炎附势,不畏强权,是可用之人。然少年心性不稳,还需打磨。”
      陆清久摸了摸下巴,忖度片刻:“想来按惯例,这块磨刀石我皇兄是属意大人的?”
      段瑞平颔首:“皇上的意思,平莫敢不从。”
      陆清久眼珠一转,又笑起来:“那大人不如卖清久一个好?”

      段瑞平没有答应,垂头看着手里的公文案卷,那薄软泛黄的纸张边沿被他捏的微微皱起,也没见他翻面,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吐息可闻,沉默的一场对峙,只待一个思量后的妥协。

      而最后竟是一旁迷迷糊糊,不明情况的段瑞安打破了僵局,他一边揉了揉眼,耸起的胳膊肘顺势戳了戳段瑞平:“哥,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你答应他呗。”
      段瑞平翻页的手微微一僵,终于还是微不可察的轻轻点了点头。

      殿前人已基本齐备,只等三刻大太监宣,文武百官便鱼贯而入。

      殿门缓缓打开,发出闷重的吱嘎声,显出一种莫名的庄严肃穆。陆清久,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自然走在百官前列。身侧无人并行,他也毫不局促。
      行礼,起身。
      御座上帝王宝相庄严,白玉冕旒垂在额前,挡住肃穆面容,却挡不住帝王威仪。

      “今日朝政,主有三事。一是西南洪涝后续赈灾整顿事宜。二是前些日所封少将军尚无所处。三是西北邦交第戎小国似有内乱,请我国派兵支援。众卿有何见解,皆可畅所欲言。”

      堂下默了默,户部尚书李知言先出声道:“西南涝灾所涉赈灾粮饷臣已遣人层层发派,应不久就会到达各乡县,但臣以为除粮饷外,最好再随物资派发些简单医药,重灾之后必有疫情,防患于未然才是正道。”
      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茬道:“臣以为可行,只是粮饷派发其中关节,恐还需人盯着,否则若有官员从中中饱私囊,百姓日子本已过得水深火热,大约更投诉无门,要吃哑巴闷亏。”
      陆清久微微偏过身去偷觑了一眼,是新晋的吏部侍郎严朗,最近甚得器重。这话既能说出来,一定是得了他皇兄首肯的。
      果真严朗刚说完,座上帝王就已微微颔首,赞道:“李卿所言甚是周到,然严卿所说的监察一事,朕心中也已思虑良久。
      有些地方官,下任时间长了,真以为自己是个土皇帝,贪墨公饷无法无天,借再派药材之名,户部、吏部、兵部各派几个人出来。有些官,该撤的撤,该罚的罚。
      至于具体这钦差一职,众爱卿可有人选?”

      说着皇帝的眼神就往陆清久的方向跑了跑。陆清久忙垂下头来,向后缩了缩。

      钦差一职看着光鲜,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路上吃苦受累不说,不找人开刀,皇帝嫌你怠惰,真重罚了哪些个蝗虫,又不知道会牵动他哪段上峰,里头弯弯绕绕的关节,全是一水的麻烦事儿。办不成那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纵是办成了事后朝中几位重臣说不准也得轮流给你下绊子。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他的皇帝哥哥想来是属意他的,毕竟也没人比他更合适了,位高,没人敢得罪,权轻,没有任何派系党争的可能,拔蛀虫自然能拔得干干净净,还能进一步弱化他和那几个权力集团之间的联系,稳固削权。

      陆清久感受着皇帝如有实质的目光,头皮有些发麻。早知道有这些麻烦事儿,他还不如继续卧病在床呢,瞎来看什么戏啊。

      陆清久这厢满心推拒,那头却有人出声甘挑大梁。

      “臣愿一试。”

      陆清久闻声望去,出声的是个四品小官,钱越方。

      钱越方其人,陆清久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当朝太傅钱礼秋嫡长孙。
      说来也是唏嘘,钱礼秋兢兢业业一辈子,辅佐了两代帝王,自己一脉单传的嫡子钱国泰却是个不成器的,肚里没半分真才实学,反倒专注于蝇营狗苟,市侩得很,说他是个纨绔都嫌抬举。
      这个孙子也不知究竟品性如何,揽这一桩事儿是真的为国为民心怀天下,还是满腹野望贪心不足。
      但若是单以人选论,钱越方估摸着也是合适的,上有老太傅这个正统皇党威名震着,下面也应该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上座的皇帝似在权衡,又不死心的看了陆清久一眼,陆清久低眉顺眼假作不知,静默了半晌,这才听见皇帝幽幽地叹了一声:“允了。”

      一事罢,这才提及第二件事。陆清久这会儿精神了起来,光明正大微偏了身,看向武将列里的程长歌,腰背笔挺,眼里盛得都是笑意。

      皇帝看他模样,以为他是逃了一桩差事精神振奋,有些无奈,微不可察的皱眉笑笑,随即又清了清嗓子道:“新任少将军的职位,众爱卿又有何说法?”
      程长歌眉心微蹙,抬眸向前,一言不发,像是打算听天由命。

      一边的段瑞平按早就计划好的,上前一步:“臣以为我朝兴衰以龙体最重,少将军既武学过人,不如暂领御前侍卫一职,护得皇上龙体安康。”

      皇帝面色不变,不应好,也不说不好。
      一边的程长歌闻言却猛地抬头看向上座,一步上前,就急着想要辩白。

      一边的陆清久见他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纵是极轻巧的一声,落在肃穆的朝堂里也显得分外突兀,及时打断了程长歌急着剖白志向的上表。

      皇帝看了他一眼,满眼忧心,也不知是真是演:“贤弟可是身体仍有不适?上朝一事,着实不必勉强,还是身体为重。”

      陆清久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劳皇兄费心了,您也知道的,不过老毛病。偶尔想事情专注了,不自觉就咳出来了。”
      皇帝看着他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担忧的神色也褪了,饶有兴趣的问道:“却不知道贤弟在想什么?”
      陆清久作了一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臣弟在想,护卫一职不仅仅单论武艺,少将军秉性耿直,快人快语,若是一言不慎惹得皇兄不快,倒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说罢陆清久又偏头看了看程长歌,正对上那人一双眼,眸光深邃如渊薮,像要把人的魂都吸进去。陆清久心头微微一颤,接着道:“臣弟以为,少将军可暂领禁军统领一职,可进可退,若日后边关有何异动,调往前线也不至于忘了排兵布阵之能。”

      禁军统领本就是皇帝想给程长歌安排的官职,众臣又装模作样的驳斥了几轮,最终皇帝还是当场宣读诏书,将这事儿给定下了。

      至于那第戎小国的内乱,被丞相李文光一句轻飘飘的劝谏:“不涉他国内政”给挡了回来。具体如何,想来还要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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