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墨简书

3、第 3 章

　　3.

　　早上八点二十，岚城警察总局门口，池羲熄火下车，而后仰起脸仔细审视了一番这栋“风水不佳”的大楼：总高二十八层，全玻璃幕墙，四方四正南北通透，两尊威风凛凛的狻猊镇守大门左右，门上悬着的警徽崭新发亮，一眼看过去相当气派。
　　“看来不是大楼风水的问题，难道是喻局……？”他暗自嘀咕着，迈开长腿走进一楼大厅。

　　正是上班高峰期，门口本该挤满了睡眼惺忪踩着点打卡的年轻警员，可今天却冷清得有些异常，大厅里空荡荡的见不到人，只有几队刑警不时经过，一个个面色冷峻行色匆匆。池羲左右瞧了瞧，正想给梁山打电话，一旁负责安检的小李瞧见他，主动招呼了一声，“池博士！”
　　池羲笑着挥挥手，“我跟特别行动队梁队长约好了，来取点资料。”
　　“这……”小李面上为难，“您来的真不巧，早上刚接到通知，警局目前进入一级戒备，24小时内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一级戒备？池羲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细问，前边电梯门一开，一个头发乱成鸡窝状的高个青年已经冲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快快快，喻局暴走了！”
　　“梁队……”小李还想拦一拦，无奈他们特别行动队队长身手太利索，一晃眼就把人从自己跟前带走了，只扔下一句，“回头补办手续！”

　　一众执勤警员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小李忙呼叫自家队长，“秦队秦队，刚才梁队强行把池博士带上去了……说回头再办手续……”
　　局长办公室里，安保队长秦空正满心惆怅地挨训呢，冷不防对讲机里响了这一句，脸登时黑了，还没来得及跳脚，就见喻局倒先跳了起来，而后直接冲出门去。
　　“局……局长？”秦空一头雾水地跟上，见喻局径直往十六楼的特别行动队杀去，心道这架势明显是去杀鸡儆猴啊，梁山那小子可算撞枪口上了……

　　电梯里，梁山一口气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池羲听完也有些讶异，“五个犯人同时失去意识，看守的警察却没一个察觉有异，怎么办到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梁山叹着气直挠头，“这几个人原本准备送到看守所羁押，因为可能与异界有关，所以暂时留在了总局。谁知道这才一个晚上，人就昏迷不醒了，医生已经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外伤痕迹，脑电波也无异样，可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看来八成是使用了特殊手段。”池羲想了想，突然又问，“之前那些类似状况的犯人呢？”
　　梁山愣了一下，“那几个在分局关着……”
　　说着，他摸出手机，打到分局询问了几句，随即无奈摇头，“都昏过去了，分局那边还没我们发现得早，这会儿正一团乱呢。”

　　出了电梯，两个特别行动队队员立即迎了上来，“队长，池博士。”
　　这两人身材样貌一般无二，连说话都异口同声，原来是一对双生子。哥哥叫武亦晗，人称大武，狙击部队出身，个性沉稳行事果决；弟弟武亦楠则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斯文许多，他主要负责行动队相关设备维护和技术支持，正是梁山口中被池羲狠狠坑过的小武。

　　“大武小武，你俩把住门口，谁都不准进来打扰。”梁山吩咐了一句，带池羲进了行动队的临时诊疗室。
　　池羲走到一字排开的五张病床前，挨个查看过去，就见那些人面色宁静呼吸平稳，看起来的确跟睡着了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在其中一个黄发青年的眉心上，一团隐约的白光随即渗了进去，慢慢笼罩住青年的整个脑袋和胸膛。白光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池羲手指忽然微微曲起抽动，像是极快速地凌空划了几笔，那光便倏然散去了。

　　这景象本应是说不出的诡异，梁山却毫不意外，只在一旁安静地瞧着，直到池羲对所有人重复过同样的举动，他才出声问道，“怎么样？”
　　池羲长出一口气，揉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一耸肩，“直接通知天鉴司吧。”

　　梁山早有心理准备，对这个结果也没太大抵触，倒是很不放心地盯着他脸色仔细瞧，“你没事吧？怎么累成这样？”
　　“昨晚熬夜打游戏，没睡好。”池羲随口应付一声，又问，“要不要再去分局看看其他人？”
　　梁山犹豫片刻，摇摇头示意不必，“一起报过去就行。这几个案子相似度太高，基本可以判定成同一性质。”
　　池羲倒知道他主要是担心自己身体吃不消，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向来嘴硬心软还死要面子不肯承认，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也行。不过天鉴司派人过来还要一阵子，趁这个空当，我想再看看案件记录和相关人的详细信息。”

　　两人刚走出诊疗室，远远就瞧见喻局气呼呼地堵在行动队门口，大武小武跟楼下石狮子似的稳当当立在左右，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
　　池羲胳膊肘捅了捅梁山，嘿嘿一笑，“行啊梁队，御下有方令行禁止，一句话连喻局都给拦住了。”
　　梁山摸摸鼻子，“喻局倒不必拦，后边那个跟屁虫可不能放进来。”

　　跟屁虫说的自然是秦空了。他跟梁山一贯不对付，这回吃了个闭门羹本来怄火得很，可是喻局竟然没发飙没暴走，就这么在门口等着了，他一个安保队长更没话可说，只好也守在一旁乖乖候着。喻局转脸还不忘教育他，拿大武小武的气势跟他手下那群看不住门的废物比，秦空心里这憋屈的滋味实在是无法形容。

　　“喻局。”梁山与池羲走上前，才打了声招呼，喻局已经一挥手终止了开场白，直接发问，“怎么样？”
　　“确认了，要并案转移。”梁山简单回道。
　　喻局点点头，“你去办手续，我来核批，最迟明天办妥。”

　　天鉴司的存在属于最高机密，整个警局也只有局长和特别行动队队长了解相关内情，其他人只知道行动队偶尔会有一两件特别复杂的案子直接转交给高层处理，至于这个高层到底什么来头那便无人知晓了。好在大家都有职业敏感和自觉，知道不该问的一定别问，否则只怕早已被踢出警队了。

　　这会儿在场的人多，喻局和梁山一问一答都比较含混，秦空听得糊里糊涂，下意识开口问了句，“查出结果了？”
　　梁山没有说话，只是讳莫如深地一笑，那副我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想告诉你的嚣张模样瞧得秦空心头火大，正想狠狠反击回去，冷不防一旁池羲插进话来，“秦队长，方便的话，我能跟昨天值班的几位安保队员聊聊吗？”

　　秦空稍稍愣了一下。他跟池羲并没有交情，偶尔在警局遇到打过几个照面而已，倒也知道这位年轻帅气的博士虽然既无学术名气又无社会地位，却是喻局亲自请来的咨询专家，在警局中一向只与特别行动队有来往，其他部门谁也闹不清楚这人什么背景什么能力，但都不会轻易开罪这样一个除了神秘以外并没有其他存在感的所谓专家。
　　“自然方便，他们都在队里待命呢。”秦空也对池羲保持了应有的客气，只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已经反复询问过很多遍了，确实一点线索都没有。”

　　池羲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线索倒是其次，关键是情绪难免会受这次事件影响，我是学心理的，跟队员们聊一聊，应该会有所帮助。”
　　秦空看了看喻局，就见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便也没说什么，带着池羲往安保队去了。

　　等两人搭电梯下去后，梁山这才将分局的情况也向喻局汇报了一番。
　　喻局叹口气，脸色又沉了沉，“知道了，分局那边我来安排调度，你让大武带几个人去接应一下。”
　　梁山点点头，跟两兄弟分别吩咐几句，大武立刻去安排人手了，小武则负责相关案件资料的汇总归档。

　　喻局见众人都忙开了，转身要走，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梁山说，“我看小池好像脸色不太好啊。”
　　“是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恐怕是刚刚检查累着了。”梁山拧着眉头，显然也上了心。
　　“尽快移交吧。”喻局没有多说，拍拍他肩膀便走了。
　　梁山原地转了转，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放不下心来，匆匆下楼。

　　才到安保队门口，就见池羲晃晃悠悠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虽然穿着挺正经的衬衣西裤，但配上他似乎从来没有摘下过的墨镜和举手投足间的散漫气息，确实跟沉稳可靠、专家风范之类的词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这么快就聊完了？”梁山挑了挑眉，有些怀疑里头那几个小警员现在还清不清醒。
　　“专业级别的，还需要多久？”池羲哼了一声，活动下脖子又转了转手腕，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有发现？”一瞧他那嘚瑟劲儿，梁山就知道这人肯定找到什么线索了。

　　“算是吧，不过对你们可能没什么帮助。”两人一起回到特别行动队，进了队长办公室，池羲这才开口，“虽然本人没有察觉，但我检索了他们的记忆，发现昨晚1点左右，他们曾经听到一阵隐约的铃声。”
　　“铃声？”梁山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瞧了瞧，“电话铃还是短信铃？哎对了，你那手机彩铃放的什么歌？跟叫魂似的，昨儿拨过去那咿咿呀呀一嗓子，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没把手机摔了，这要是摔坏了你可得赔我啊！”

　　池羲不说话，用他家虎斑猫最常使用的表情冷冷看着他。
　　“…………”梁山自觉闭嘴。

　　“铃声很轻，但很有质感，应该是铜铃或铁铃。”池羲皱着眉头仔细回想，“铃铛是很常见的法器，一般用于祈福辟邪，但也有许多旁门反其道而行之，用铃铛来标记定位、招魂引鬼。瞧这几个人的情形，估计是不走运中邪招了。”
　　“招魂引鬼？那我得赶紧让老头子把不丢脖子上挂着的铃铛给取了，招耗子精也罢了，这万一招来个年轻貌美的女鬼，依我妈那暴脾气，家里还能安生？”
　　梁山平日办正经案子时还是很有模有样的，就说他这么年轻便当上特别行动队队长，在岚城警局也算是破天荒头一遭，足可证明他的能力。只是这会儿情知是“特殊”案件，他也不甚上心，跟池羲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科打诨，权当解闷了。

　　“不丢有脖子吗？”池羲无语，那二十斤的胖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个球。脖子？要准确分辨出这个部位对不丢而言着实有点困难。
　　“咳……你继续。”梁山默默摆手。

　　“那五个嫌犯目前的状况有点复杂，他们的身体虽然无恙，却感知不到任何意识。”池羲想起刚才检查时那空空如也的感觉，面上严肃了几分。
　　“没有意识？”梁山琢磨了一会儿，“就跟植物人似的？”

　　“谁说植物人没有意识？只是没有自主意识罢了。” 池羲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架起腿开讲，“如果用著名的冰山模型来解释，海面相当于自主与非自主的分界，人清醒时的意识是露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这些是可以控制可以雕琢的，但隐藏在海面下的庞大部分通常不会在我们的自主意识中表现出来，只能通过梦或突发事件所引起的风暴显露一二。至于植物人这类特殊群体……”
　　他语音一顿，伸手将茶几上的水杯倒扣在桌面，“对他们来说，海与天的界限已经不存在了。”

　　梁山看着那小半杯水肆无忌惮地漫过茶几，又淅淅沥沥地滴到地上，心里也打了个突，下意识问，“那是什么感觉？”
　　池羲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梁山自然理解他的难处，刚才一时嘴快，忘了自己那话肯定会引出某些不愉快的回忆，忙顺势将话题拉回来，“那这五个嫌犯又是什么状况？”
　　“他们……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大概是魂魄离体了。”池羲有些无奈地一摊手。

　　“…………”这一眨眼从科普向跳到了玄幻系，饶是神经粗大如梁山，一时也有些无语。
　　“依这几个人目前的状况看，除了身体比较暖手感比较真以外，跟充气娃娃完全没有分别。”池羲说的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虽然很难对魂魄做出准确定义，但我确实想不出更符合眼下这情形的解释。”

　　梁山努力调整了一下思路，“我好像听贺老鬼提起过，因为某个守护罩的作用，异界法术很难在人类的活动场所使用吧？”
　　“什么守护罩！准确说，应该叫太微结界。”池羲十分学究地摇摇头，摸着下巴道，“据说鸿蒙初辟时三界混战，人族天生羸弱无力相抗，在纷争战乱中几近灭亡，十九位上古先圣以身为祭，耗费全部心血设下皇极大阵，凝聚成守卫人间的太微结界，从此将神魔之力一概隔绝在外，任你神通再大魔力再强，踏进一步便会被结界尽数压制，强行施展更会遭到反噬，人族这才得以安稳繁衍延续至今。”

　　“牛逼啊！”梁山一拍大腿，啧啧称赞，“这技术你会使不？弄个小的来罩在咱们警局外边，还挺有安全感的。”
　　“呸！”池羲送他一个鄙视的白眼，可惜被墨镜阻绝了大部分杀伤力，“识不识货？你以为太微结界是不丢的猫砂盆，想搬哪就搬哪啊？那可是三界之中最高端的阵法，拿来守这么个小警局，简直暴殄天物！”

　　“不要原装，山寨的也行嘛。”梁山一本正经地望了望天花板，叹气，“喻局煞气太重，得想法子镇一镇，岚城这阵子各种不太平，万一招来什么腥风血雨的……”
　　他话没说完，桌上电话忽然铃声大作，两人都吓了一跳。
　　“靠，不会这么乌鸦嘴吧？”梁山心里惴惴，刚接起来，就听见喻局硬邦邦地吼出三个字，“出事了！”

　　与此同时，梁山办公室的门被人“砰”一下毫不客气地推开，冲进来的短发姑娘正是行动队唯一一名女警顾萌，“队长！滨江会展中心突发重大安全事件，有人闯进会场投掷□□，已造成较大死伤，南城分局请求紧急支援！”
　　这妹子看起来就干练爽落，嗓门更是大得连电话那头的喻局都听了个清楚，当即接上，“目前嫌犯仍未被控制，现场情况十分复杂，你立即带队赶过去，务必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