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海中月》归云燕

4、天界禁术

　　璇玑宫内，一片狼藉，素来整洁的润玉，几乎将宫内翻了个个儿，他翻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典籍，寻求救锦觅的方法。

　　邝露眼中含泪：“殿下，您也受了伤，您就不能顾惜一下自己吗？”

　　噗嗤君不请自到，开口便道：“要是锦觅再出事，你家大殿怕是会疯掉。”他拉住几乎崩溃的润玉，“这是干娘留下的遗物，干娘钻研了不少奇门禁术，你要不要看看里面是否有救锦觅的法子？”

　　润玉打开那个箱子，如今，为了救活锦觅他能付出任何代价。

　　洛湘府中，水神已经用灵力支撑了锦觅的元神一日一夜，润玉安慰道：“仙上歇息片刻吧，让我来。”

　　水神不愿，他担心一松手，刚刚认回来的女儿就灰飞烟灭了。

　　“仙上放心，润玉就算豁出性命，也定会救回觅儿。仙上比润玉有办法，就让润玉用灵力护住她，仙上去找太上老君和父帝想想办法，可好？”水神这才松手，他在天界比润玉有地位，他去找天帝和老君当然会比润玉管用。

　　水神这边刚走，润玉眼神变得异常笃定，觅儿，我绝不会再让你有事，绝不会让娘亲的悲剧重演，如果这就是我的劫数，那我便来应劫了。

　　他用灵力划破右手手腕，一一割开七处经脉，将半数精元注入血滴之中，注入到锦觅体内。

　　我的元神缓缓复原，润玉的脸色却是惨如金纸。

　　这一切皆被邝露瞧见，她在簌离的遗物之中看到了梦陀金，知道了血灵子的禁术，等她赶过来的时候，早已心疼到泪如雨下：“殿下，这会消耗掉您一半的天命仙寿的。”

　　“出去。”

　　邝露大哭：“你如今身受重伤，再施此禁术，你该如何保全自己！”

　　“娘亲已经不在了，我若不救觅儿就来不及了。”

　　“殿下！”

　　“退下！”

　　润玉收回手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捂住嘴巴微微咳嗽。

　　邝露眼中泪光点点，一把扶住他。

　　“我们回去，此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水神和觅儿，我用禁术救人，如若被人知道，觅儿会有麻烦。”

　　邝露心疼万分：“你就只担心锦觅仙上会有麻烦，就不担心自己伤上加伤，不担心自己元神受损吗？”

　　润玉看着锦觅，淡淡道：“只有觅儿没事，我怎样都行。”

　　水神赶回洛湘府的时候，润玉已经不在了。

　　水神洛霖又惊又怒，润玉口口声声承诺会护住觅儿，他才离开一会儿，他人就不见了。

　　只是此刻锦觅要紧，水神一探锦觅元神，怒火顿时消了。觅儿没事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本该元神寂灭，谁救了她？

　　水神略一思索就去了璇玑宫。

　　在璇玑宫大门，他竟然被挡了驾，邝露微微一礼道：“水神仙上，夜神殿下说，如果锦觅仙子没事了，就请仙上好好照顾锦觅仙子。”

　　“我只是想问问是谁救了她？”

　　“仙上与大殿轮流给锦觅仙子输送灵力，大殿又恰好有一粒早年留下的金丹给锦觅仙子服下之后，她就好了大半了。”

　　“哦？当真如此？那夜神不守在觅儿身边，此刻在做什么？”水神显然不信邝露的鬼话，一路硬闯。

　　“殿下这些日子也受了伤，他此刻已经歇下了。”邝露连忙拦他。

　　“现在觅儿已经没事了，我正好来看看夜神。”

　　“水神仙上！”

　　邝露拦不住，水神已经推开璇玑宫的大门。

　　润玉一身素服已是穿戴齐整，拱手行李道：“水神仙上。”

　　水神抬眸打量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虽然站得笔直有礼，但总觉着哪里有问题，水神佯怒道：“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觅儿，却丢下她一个人？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仙上……”邝露急着为润玉辩解，不是这样的。

　　“你先退下。”润玉斥退邝露，身形微晃，拱手认错：“润玉知错，是润玉疏忽了，仙上莫要动怒。”

　　“觅儿为了你重伤，你都不问问觅儿现下如何？”

　　润玉一愣，觅儿不是没事了吗？

　　“觅儿怎么了？”担心之情溢于言表，难道又出了变故？

　　水神质问：“她是你的未婚妻，她好不好你不知道？她现下伤势未愈，我才离开一会儿，你人就不见了，这就是你为他做的？”

　　润玉侧头，捂唇轻咳一声：“是润玉的错，觅儿到底怎么了？”他有些着急，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水神长叹一声：“你就没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么？”

　　润玉不明所以，蹙眉看他，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血灵子之术难道没能治好觅儿？

　　水神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拉起衣袖。

　　润玉试图用左手遮住，已经来不及了。

　　水神问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润玉满不在乎：“之前在洞庭湖被天后所伤。”

　　水神盯住他的眼睛，润玉异常淡定，并不闪躲。

　　“我去看看觅儿。”

　　水神终于忍不住了：“觅儿没事，有事的是你。”

　　听说锦觅没事，润玉明显松了一口气，再也遮掩不住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水神伸手扶了他一把，一股灵力直探他体内：“傻孩子！血灵子之术要割开七处经脉，消耗你半数天命仙寿，为了锦觅你当真连命都不要了么？”

　　“什么是血灵子？润玉不明白。”

　　水神叹道：“你就别再瞒我了。我刚刚从太上老君那里回来，他告诉我，要救觅儿只有血灵子一术，逆天而行、起死回生，但为了我这个女儿，我原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等我赶到的时候觅儿已经没事了。如今你七脉俱损、身受重伤，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故意支开我就是要以命换命。”

　　“仙上……”润玉尚未开口，一缕鲜血已顺着唇边咳呛出来。

　　“你先别说话了，快快坐下。”水神将一股灵力注入润玉体内。

　　好一会儿，润玉方开口道：“多谢水神仙上，润玉没事了。”

　　水神忽觉有些心疼：“你伤得如此重，还说没事？这本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该为觅儿做的。”

　　“仙上切莫如此说，觅儿为我而伤，这是润玉该做的。”

　　“你本就挨了天后的琉璃净火，又为了觅儿损耗元神，你离开洛湘府大概是因为身体撑不住了，我来的时候你躺在床上？见我硬闯，你强撑着起身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却来不及整理床铺的凌乱。我上门责难，你一声不吭、不做解释，是为了瞒住血灵子的事。为了保护觅儿，你宁愿自己被冤枉，一味认错……你这孩子！真是……真是善良的让人心疼。”

　　润玉微微低眉，水神所料分毫不差：“仙上，血灵子的事万不可让人知道，还望仙上帮润玉保守这个秘密。”

　　“觅儿没事了，你却重伤，难保外界不会诸多揣测。”

　　润玉笃定道：“仙上切莫将润玉受伤之事告诉旁人，其它的事情润玉自有办法。”

　　水神叹息一声：“你准备装作没事一样，照常去布星挂夜？”

　　润玉哑然，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傻孩子，本座答应你便是。”

　　我原本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一睁眼，发现又一次还活着，还是在爹爹的洛湘府。

　　看来，我与那轮回云盘的血誓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天帝陛下不得偿所愿，我大概就死不了了。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水神爹爹。

　　水神问道：“你眼睛转来转去的，是在找谁？”

　　我忽然又几分失落，小鱼仙倌竟然没有守着我醒来。

　　水神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夜神也会有自己的事情，你总不能让他时时刻刻都留在你身边陪你。”

　　“知道了，知道了，是爹爹救了我么？”我还记得在轮回云盘中曾见过，数万年前，水神用自己的半数灵力炼化成翊圣玄冰给锦觅防身，这回大概也是他救了我。

　　水神爹爹愣了一下道：“算是吧。”

　　我拉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那一定耗费了爹爹不少灵力。”我占用了他女儿的身体，就像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去孝顺她吧。我为了保锦觅一命，弄得自己差点儿魂飞魄散，结果水神爹爹却救了我，这也算因果循环吧。如今，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好好养护锦觅的元神，助她早日苏醒。

　　水神忍不住迟疑道：“爹爹倒是没事，等觅儿好些了，也去看看夜神吧。”

　　我一惊而起，霎时想起正事来了，润玉为琉璃净火所伤，生母又灰飞烟灭，此刻是他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怎能放任他一人自苦？我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几乎飞奔璇玑宫。

　　水神哑然失笑：“我这个女儿，也不枉费夜神为她做了那么多。”

　　璇玑宫中，润玉长跪于生母画像前，手中一刀一刀雕刻着生母的灵位。

　　邝露将一碗汤药放在他手边：“殿下伤势未愈，就不能休息一会儿吗？”

　　“你先放下吧。”

　　“殿下……”

　　“前些日子为了照顾觅儿，我无暇多顾已是不孝至极。如今，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连为生母雕刻灵位都做不好，枉为人子。”

　　邝露见我来了，用眼神示意我劝劝他。

　　我悄悄地站在他身后，一直默默看着，我知道他心中难过，丧母之痛谁都无法相劝。

　　等他将手中灵位雕刻完毕，他忽然捂住嘴唇咳了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小鱼仙倌，你没事吧？”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满脸的泪痕和仓皇的表情。

　　他不想让我看到。

　　原来，他一个人在默默哭泣呢，和我曾经看过的故事一样。

　　我霎时心疼万分。

　　润玉擦干眼泪：“觅儿，你的伤好了吗？”

　　他永远都是把苦楚往肚里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锦觅。

　　我不要他这样。

　　这一次，有我在，我绝不会放任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落泪。

　　我紧紧抱住润玉：“如果你难过，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我不要你费心费力，在我面前有任何掩饰。”

　　“觅儿，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害死了娘亲，都是我的错……”

　　“你这个人，没什么不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