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角儿养成计划》飞花斋叶

23、第 23 章

　　徐沛官心里有些憋闷，午饭吃过后，便溜了出去，想要找地方清静清静。只是这夏天的日头毒辣，瞧着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走了没几处，又瞧见头前有挂着挑子卖酸梅汤的，便是直奔着那里就去了。

　　许是因着这几日连着天气炎热，这铺子里头呆了不少人，就为着那口酸梅汤，清凉解暑。铺子柜上摆着一溜瓦坛子，里面装满了冰得透透的酸梅汤，徐沛官进店不等掌柜的招呼就连喊着要先来三碗解渴。

　　徐沛官一口气连灌了两碗，刚端起第三碗的时候，冷不防有人拍了拍他的背，回头一看，是个熟脸。

　　“哟，姓徐的小子，有日子不见了！”说话的是个膀宽腰圆的男人，面相粗犷，四十出头，说起来话那嗓门跟敲锣一样。

　　徐沛官认得这人，是厚德居的厨子，叫彭三张，旁人都是叫他彭三哥，平时好点拳脚功夫，有事没事好往些个武馆里跑，有熟悉的人打趣儿他说，该他去给那有钱的人家儿做护院，而不是在饭庄子里做厨子。

　　徐沛官素日里好个舞枪弄棒，跟这南城里的武馆也有些私交，一来二去,跟他也算是有了些许交情。

　　“你打那个俞老四的事儿，三哥我在报纸上瞧见了，兄弟，你可真是这个！” 彭三张拍着他的肩冲着他竖起了大拇哥，“三哥我出门都觉得长脸！”

　　徐沛官不太习惯旁人夸自个儿，那脸上多了些不自在：“三哥您这话说得太过了……”

　　彭三张却是不管这些儿个道道，只管冲着那掌柜的喊今天的账他结了，然后拉着他就往厚德居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今天可得亲自下厨好好的做几个菜给他尝尝。

　　他两是直奔着后厨去的，彭三张让徒弟给他端了凳子坐，自己则是套上袖子，系好围裙，亲自掌勺给他做了几个拿手菜。

　　徐沛官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又拗不过这个人，只得将就着吃了两口，却没想到那些个菜竟然味道好得有些出人意料。

　　彭三张瞧着他一脸的惊讶，便是有些得意，他拉过一条凳子坐到徐沛官跟前道；“兄弟，不是你三哥我吹，论打架你是大拿。但是这灶上做菜，三哥才是这个。”

　　那跟班的小徒弟在一旁凑热闹说：“你今日可算是捡着了，平日里要不是掌柜的开口，咱大师傅都不会亲自上灶做菜。”

　　彭三张敲了跟班徒弟一个脑瓜蹦，然后端着酒盅给徐沛官斟满了酒，道：“你揍了那狗娘养的俞老四，三哥心里高兴，三哥敬你一杯。”

　　“这话是怎么说的”徐沛官有些闹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这么客气。

　　彭三张干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不怕兄弟笑话，哥哥平时喜欢跟武馆的兄弟凑一块儿，是有些原因的。我自幼跟人学做菜，吃了不少苦，才混到今天这个份儿上，本想着能赚钱孝敬父母，却没想到横生了意外。我家里原有个妹妹，前些年进城瞧我来，可巧碰见我去俞家灶上帮忙做酒席，这俞老四瞧上我妹，就把她给糟蹋了，第二天我妹就上吊死了，可怜我妹花骨朵一样儿的年纪就没了。”

　　彭三张素日里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抄起拳头打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说起自家妹妹来，竟然是忍不住掉了泪，“我这个当哥是个孬种，不敢去找俞老四理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咽。”

　　虽着俞老四那事是解决了,但对于徐沛官而言,那终究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那是横亘在他心里的一堵墙,昭彰着他的无脑和冲动,原本这事他是自己避着不想提及,现下彭三张这番话,却是把这些事全从心底里给勾了出来,教徐沛官直听得打心底里觉得憋屈。

　　他自己灌了一口酒，也给彭三张满了一杯，然后拍了拍彭三张的肩膀，算是安慰道：“三哥，咱兄弟干了这杯！”

　　彭三张抹了抹脸上的泪，滋溜一口把那杯酒干了，继续道：“总之兄弟你帮三哥我出了口恶气，三哥我心里是感激不尽。没什么说的，往后有三哥帮得上忙的，兄弟你只管言语，但凡是三哥我做得到的，绝对不会有二话。”

　　两人又喝酒吃菜聊了一阵子，临到饭点的时候，灶上已经开始忙活。徐沛官怕给人家添乱便起身要告辞，彭三张也不勉强留他，起身便要送他，却不想前头儿的大掌柜转到灶上来叫住了彭三张。

　　“今天晚上柜上要来几位贵客，点名要吃你做的糖醋瓦块，晚上这菜可得你做，不能给我掉链子。”

　　“这一句话的事儿，让跑堂的跟我说一声就成了，何劳大掌柜您亲自来说？” 彭三张笑着回应他。

　　“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来的可是……”

　　那掌柜的跟彭三张细说着定菜的那桌人，一长串的人名儿徐沛官一个都没记住，等到这两人商谈完毕，彭三张将他送出后门的时候，他才开口道：“三哥，我之前听那掌柜的说糖醋瓦块，那是什么？”

　　听他提这个，彭三张笑了：“这可是咱这厚德居里的招牌菜，也是我的拿手菜，今儿个没买着上好的鲜鱼，改日我单独做了叫你来吃。”

　　原来是做的鱼，听到这里，徐沛官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道：“我有个师弟，嗯，就是那个唱旦角的，叫林参月的，你知道的吧？”

　　“你那个师弟，现在可是内外城都知道的名角儿了，我怎么会有不知道的？”

　　“呃，前阵子为着我打人的事，我那个师弟忙前忙后的操心了不少，我想亲自下厨弄点菜给他吃，他爱吃鱼，所以我这里……”

　　“得了，我知道了，是想跟我学做这糖醋瓦块鱼吧？” 彭三张不等他话说完，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事儿要是旁人来说，我肯定是不乐意的，可是兄弟你既然开了口，三哥就没有不应的。只不过这做这瓦块鱼得有些讲究，后天，你还来这里找我，我手把手的教你。”

　　原本以为彭三张会拒绝，没想到人家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这倒是徐沛官没有想到的。徐沛官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哥，那什么，下次来的时候，我给您带点好酒过来。”

　　“嗨，你说这话就太见了外了，三哥虽然就是个厨子，可三哥说的话是一言九鼎的，你再多说句旁的，就是没把三哥放眼里了！”彭三张人高马大的，说话嗓门也大，这一急，说话声音更加大，旁人听得还以为他是在那里吵架，都纷纷探出头来瞧热闹。

　　徐沛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得，三哥，是兄弟我嘴欠，说错话了，您别计较。”

　　彭三张见他不再提送礼的事儿，顿时乐了起来，他拍着徐沛官的肩笑着道：“记住了，三天后，你还到这里来找我。”

　　徐沛官跟他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回家的路要经过厚德居的正门，他瞧见那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黄包车，有人正从那黄包车上下来，心想这厚德居生意正是红火，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了。

　　又想起彭三张跟他许诺过的事，心里不由得也有几分得意起来，想着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却还能结交这样的朋友，最最要紧的确还是他能够因此帮上参月的忙。

　　想着参月感激的眼神，徐沛官不由得从心里头乐了起来，那脸上也挂着自从遇见章岩后就鲜少露出的笑容，脚下变得步步生风，却未曾想，那黄包车里最后下来的那个人正是章岩，而对方也正好瞧见他那浑身遮不住的得意劲儿。

　　章岩今日是做了东请了几个报社的朋友吃饭，为着把徐沛官从警察局里捞出来，他可是费了不少精力去上门找人，可着有几位还是他当年的戏迷，偶尔也会去西苑票戏，这才应了他请求，去拍俞老四当街行不轨之事的照片去报纸上一番炒作。

　　可着这事儿现下已经成了，俞老四也下了大牢，章岩自然得是自己掏了钱包要请人家吃一顿，刘福却是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这信儿也追着一同来了，说是自己跟厚德居大掌柜有些交情，可以招呼一桌子好菜请客。

　　他既有心，章岩也懒得推迟，于是这事儿便是应了下来。

　　因着是他二人做东，自然得是要比客人要来得早一些，可巧就让章岩瞧见徐沛官一脸得意的从厚德居的门前过。

　　“章老板咱们进去吧？”刘福瞧着他站在门口没动，就叫了他一声。

　　还真是离了那园子，他到哪儿都是那副生机勃勃的笑呢？

　　章岩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沛官的时候，在那月光下，他冲着林参月笑得眉眼弯弯的，就连暗处偷瞧的自己，也是不由得嘴角都溢出了笑意，只可惜那样的笑容却是自打从搬进新宅子就没再瞧见过。

　　细说起来，都是自己做的孽，要是当初不欺瞒逗弄他，怕是不难得他冲着自己一笑。

　　叹着气，章岩回了刘福，两人一同进了厚德居。

　　请的客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堂倌也一一上了冷菜，热菜，主客喝酒吃菜自是尽欢。饭后松走客人，刘福瞧着桌上章岩冲着那糖醋瓦块鱼多伸了两筷子，许是爱吃。便叫了堂倌上来问话，说是今天的客人好吃口鱼，这糖醋瓦块做得地道，所以想叫了大师傅上来问问做法。

　　堂倌有些为难，但也不好驳了客人的面子，就把话回了大掌柜，掌柜的一听说这个，便上来陪了笑脸：“客人吃得高兴，这是咱们开馆子的本分，难为这鱼您还吃着顺口，您要是喜欢，让师傅跟着去您府上做也没问题，只是怕您府上的大师傅不高兴。”

　　虽则没有说不给的话，但是那话里话外也是透着这个意思，刘福也觉得自己那话说得有些不地道，那可是人家的招牌菜，大师傅的看家手艺，怎么能够外传呢？于是便只有作罢。

　　章岩倒是在一旁瞧见了，知道刘福是好心，也没有多言语。

　　两人说话着就叫了两辆黄包车，临上车的时候，可巧就听见两个后厨的小徒弟说这话从厚德居里出来，可巧也是说的这学做糖醋瓦块鱼的事。

　　“真稀罕，今天居然有两拨要跟着咱三叔学做鱼的。”其中一人如是说。

　　“咱大师傅那手艺能是让人学了去了？”另一人帮腔道。

　　“今儿晚上这一桌儿我可是不知道，不过关系肯定不够铁。”

　　“这话儿怎么说的？”

　　“下午瞧见了么？就挨后厨那儿跟咱三叔唠嗑那位，就是前段时间在八大胡同那儿揍了俞四爷的那位，跟咱三叔可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人家要学这糖醋瓦块鱼，咱三叔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所以说，这得说是关系到了位，咱三叔就会卖这个面子。”

　　章岩坐在黄包车上，车跑远了，那后面的话已然听不见了，然而这两人最开头的那几句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是为着这个来的这儿。

　　章岩想着，不免脸上也挂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