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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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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在这园子的谈话,屋里的二人都听得真真儿的,一句都没有拉下。
徐沛官听着有些上火,他觉得章岩就怎么定了参月去路,又怎么又说到什么铁打的戏班,流水的角儿,这话是要摆明了让班主放弃林参月?
林参月冲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事儿你可不能怪章老板,他说的这些话,也跟我说过。”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这话了?参月你可别听他的,往日里为了戏班,你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师哥我都看在眼里,也是正因为这些,眼下你才这么的红火。你绝对不会像章岩说的那样的。”
“那些都不过是假象罢了?”林参月笑得有些苦。
现下这北平城里名角儿出身不外乎就是四种,大戏班,小科班,名角儿的私房,票房票友。
跟着大戏班的自然是不用说的,瞧的世面多,看的戏多,自然就学的多,学得多,这场面上的活儿自然也是极好的,这大戏班里即便是里面最次等的角儿,那挑出来的都比外面的强上百倍。
再说那小科班,虽因着教授的师傅水准资质不同,却因是单教单授,所以只要师傅靠谱,学师出来也是不怕的;
之于名角儿的私房,就更不必说,好角儿自己做了师傅教了徒弟,挑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资质,教的也是一等一的师傅,技艺传授更是不会藏着掖着,又有着那些梨园世家的家风熏陶,出名成角儿,亦不过是举手抬足之间的事。
只着票房一处,却因出身杂乱,由此下海唱戏成角儿的又差了前三者一些。
可着不管说这四种出身的名角儿,不管哪一个,都不单单是靠吃点苦就能出人头地的,而是如同章岩所说的那样,祖师爷赏了多大的饭碗,你就只能吃多大碗饭,这唱戏得靠天分。
老话儿虽是常说勤能补拙,可是在这梨园里,天分就是一切,没有天分,就算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也只能是一辈子跑龙套的命。
林参月自己心里很清楚,眼下的自己已经到了瓶颈期。这些年他尚可以拿着容貌和身段来做些噱头,挣些场面。
可这北平城里多得数不清的戏班子里,每年都要冒出不少新的旦角儿来,那一个个的嗓子和容貌都是没得挑的,若只靠得那些东西,许是再过不了多长时间,甭说捧场的了,恐怕就是连戏班子的票都卖不出去。
“你就这么认命?”沛官有些气不过,不管怎样,他觉得章岩都不该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认命不认命的话,这是祖师爷只赏了这么大个饭碗,你也求不得其他的。”
“不是说章岩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么?”
“章老板的确是有些本事,可是这不代表章老板能够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那你们当初又怎么去求他?”
“不过是像个快要淹死的人想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东西。”参月说着说着就突然没了声儿。
徐沛官刚想回话宽慰他,却瞧着他眼里挂着泪,林参月也察觉到自己失了态,连泪也未来得几抹,便起身跑了出去。徐沛官想要冲上去拦着他,但是却被他挣脱了。
章岩原本正和刘班主在外面说话,冷不防的瞧见参月冲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徐沛官跟在身后追了没几步,却被身上的伤牵着蹲了下来,只喘粗气。
刘福上前问了几句,怕出什么事儿,说话间就跟着追了出去。
章岩站在徐沛官身后,道:“还站得起来么?”
徐沛官捂着肚子喘了好久才回头瞪了章岩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
“关于参月的事,你怎么那样说?”
“哦,你是说我刚才跟刘班主说的那些话。这些话我的确也跟参月说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旁的人我好说,可是参月他是真的很努力,也很认真的对待唱戏这件事。”
“那又如何呢?要知道人生并不是事事都如意,也不是每一件事只要你喜欢你坚持就有结果。”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徐沛官有些气,说话的嗓门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那你想我怎么说话?说他以后一定能够比现在更火更红,一定能够在七老八十之后还能在戏台子上蹦跶?你希望我对他说这些根本不切实际的混话谎话?”
“……那也不能那样?”
“徐沛官,别傻了,你不是个孩子,他也不是个孩子,大家都是成年人,很清楚人生是怎样的。恐怕在他看来,兜圈子说不切实际的话,比实话来得更伤人,你口口声声说,你关心他,在乎他,却连他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枉你自称与他生死相知。”
徐沛官绕是心里带着不服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章岩的话并没有不妥。
如果不是发现有问题,班主又怎么会想起来找到章岩,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短板在什么地方,参月也不会三番五次的不顾脸面的去侯着章岩,事实上这是大家都清楚的道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最终还是这种无法翻身的结局。
徐沛官有些脱力的坐到了地上,一向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的他,现在是什么话都没有了。章岩觉得有些好奇,也蹲下身看他,竟发现他眼里闪着泪花。
章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你到底在闹些什么别扭啊?”
“我只是觉得有些身体不太舒服罢了!”徐沛官胡乱抹了一把脸,语气还是那样的不服气。
“哪里不舒服?”章岩腆着脸凑近他,手也在他身上胡乱摸了起来,“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徐沛官没心思理他的胡话,径直站起了身:“你当真没有别的办法?”
章岩蹲在地上抬起头看他,眼睛明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一般:“林参月我是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集瑞班么,应该还是有。”
“什么法?”
“另找一个角儿成为集瑞班的台柱啊。”
“集瑞班就是个小戏班,哪里请得动外面那些名角儿?”
“我也没说到外面去找啊。”章岩笑嘻嘻的回他。
“我真是闹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了!再另外找角儿的事,不去外面找,难道还能在咱们戏班里找?”
“难道你聪明了一把,该表扬。”章岩赞许的拍了拍手。
“眼下咱们这戏班也还只有参月算得上一个角儿,哪里还能再找得出一个来?”
“我既然说是能找得出来,自然是有的。”
“我倒不信你胡诌,你倒是说说看你说的那个角儿是谁。”
章岩站起身来,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得气定神闲:“你。”
绕是这话来得太过突然,徐沛官也懵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章岩早已经回房了,而他之前丢下的那句话,徐沛官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太好问他到底是逗自己玩儿呢还是当真就这么认为的。
在徐沛官看来,这话多半都是说着逗自己玩儿的,自己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暖场小武生,哪里来的他说的那样能成为角儿的命?
所以最终,他也没有鼓起勇气,或者说是把这话当真,更没有去追问章岩说这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