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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比白槿花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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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得闲的机会很少,源满仲放权托付源氏于他后更是忙的废寝忘食。
他必须赶在源满仲去世前把所有事情处理好,否则等丧礼过后烦乱之事只会更多。
书房内,繁杂的公文堆了满桌,源赖光颇觉头疼。倒不是应付不来,但任何人看到一桌如山高的文书时恐怕都很难不生出摔门而走的念头。
在这样微妙的烦躁中,源赖光鬼使神差的回头,少年武士恭顺的跪在一侧,无声无息,却确实存在着,只一眼就可见其眼底的诚挚。
他放下公文,向鬼切招了招手。
待鬼切靠近时,源赖光抬手抚上鬼切的左眼,他的指尖带着灵力,只轻轻一抹便让假象破除,显露出那只眼睛里他刻下的契约之印。
源赖光留念的摩挲着这只眼睛,手指从上眼睑滑至眼尾,一点一点,直到察觉自己的力气在忍不住加重时他才放下手。
鬼切没有感觉般一动不动,眼中始终倒映着源赖光的身影。
源赖光随手拿起案首的一份丢到鬼切跟前,抬了抬下巴,“念。”
鬼切这才垂下眼帘,有些疑惑的捡起来,他显然明白了源赖光的意思,只是他疑惑的是……
他只是一把刀而已,为什么需要看公文?再者,主人显然没有挑捡过哪份重要哪份不重要,源氏机密让他随意观看也可以吗?
“怎么,不愿意?”源赖光挑挑眉。
鬼切连忙道,“不是,鬼切都听主人的。”
源赖光一笑,“但看无妨,做的好会有奖励,做的不好也会有惩罚。看完事无巨细,汇报与我。”
鬼切没问什么是奖励,什么又是惩罚,这并不重要,他本就属于源赖光。
听辩他人的转述本是一件稍有复杂的事情,但鬼切的声音不掺感情,他字正圆腔的念出来时源赖光心头某种被公文支配的恐惧不消一会就散了。
源赖光放下文书,半支在书案上听鬼切的汇报。
听了一柱香后,源赖光面沉如水,愤而起身。
鬼切忐忑停下,不安问道,“主人生气,是鬼切做的不好吗?”
源赖光摘下置于刀架上的佩刀安纲,“不,鬼切你做的很好。”
后一振衣袂阔步而出,“只是有些老家伙活腻了。”
“随我来。”
源赖光步伐匆匆,门童紧赶慢赶才在源赖光出门前备好了牛车。
源赖光看了一眼却是转头到马棚扯了缰绳牵出一匹,这么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高兴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源赖光没作理会,松了缰绳对鬼切道,“上去。”
鬼切略微为难,“主人,请让鬼切守护您的背后。”
源赖光冷声又重复了一遍,“上去!”
鬼切不敢违抗,纵上马背,不多时就感觉到身后一重,他的后背贴上了另一人冷硬的护甲。
源赖光的手绕过鬼切的腰身扯住缰绳,踢了下马腹,绝尘而去。
鬼切半靠在源赖光怀中,十分不安,“主人,请让鬼切来……”
源赖光轻呵一声,两人贴的极近,那冷冽的音色就像是在鬼切的耳膜中响起,不由怔住。
“你认路吗?”
源赖光的语气中惯是带着淡淡的嘲意。
鬼切想到自己确实不识得,甚至他并不知道主人要去哪里。
“主人……请主人责罚鬼切。”
“是赏是罚,吾自有分寸。”
鬼切便不敢再多言。
源赖光纵马在一处宅院前停下,门吏显然认得他,见他风风火火的赶来忙到屋里请人。
一个面发须白的老人在侍从的陪护下出来。
“原是少主到访,快请进罢。”
源赖光寒声笑道,“许久未见族老,赖光甚是挂念,今日见族老身康体健,赖光甚慰。”
接着就有下人过来从鬼切手中牵过马绳。
鬼切跟着源赖光往里走,众人在会客专用的和室中坐下。
“少主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源赖光接过鬼切为他沏的茶,比起一开始只会往水里撒茶叶,鬼切已经进步很多了。
“哦?原来族老不知?”
老人付之一笑,“还请少主直言。”
“族老日前曾在文书中表,家中疑有妖物为患,牛猪狗鸡一众畜生常常离奇失踪,女眷幼儿多有惊吓梦魇。”
“光忧心族老家中安危,特来除妖。然今日来此怎么却不见妖怪作祟之象?怎的,莫非是族老信口胡诌,匡吾不成?”
源赖光语气中未见起伏,眼底却已经积满了寒意。
诸如此类的文书他也曾看到,原是不甚在意,但是在鬼切的转述中竟是十份中便有八份如此情况,正经递交族务的十不存二。
呵,这些老不死的除了混吃等死就只会拖他后腿,不给点教训怕是还不知道源氏新家主是谁。
“少主误会了。”老人不慌不忙,他们敢做自然也有应对源赖光兴师问罪的法子。
“早前家中确有其事,只是家中次郎与京中一位阴阳师相熟,便请了阴阳师大人除去家中妖物,因事态还没有完全明朗,便暂未告知恐烦扰了少主。”
源赖光闻言放下茶杯,“族老这番举动,是暗指我源氏阴阳师皆不堪大用?”
老人一惊,忙伏地告罪,“非也非也,我源氏自是奇才辈出,少主在阴阳术上的造诣更是遑论古今,无人能及。”
源赖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老人的头顶,“族老怕是不知道京中有一位叫安倍晴明的大阴阳师?”
老人又道,“竖子,小辈也。”
“既如此,天色已晚,不知族老可允赖光家中下榻?族老遭遇此等祸事必定事出有因,若有妖物再来,赖光正好一并铲除。”
老人不敢赶人,连声应是。
寒暄完,源赖光借口赶路疲乏,院中侍从便应声前来引路。
回廊曲折,路过一处别苑时源赖光偶然瞥见盛开的白槿。
“何人所种?”
侍从答,“是家中鹤姬小姐,正觉花开太素,欲推倒新种。”
源赖光步伐一拐,鬼切跟在他身后。
侍从虽不解却也跟上。
源赖光在树前站了会,有风吹起他的白袍,银发在风中轻轻扬起。
鬼切安静的站在他身后,融金的眼睛里只被这个背影所占据。
正这时,一朵白槿花从枝头坠下。
在它落在源赖光身上前,鬼切先一步伸手接住。
源赖光似有所感的回身,见鬼切一手拿着花呆愣的看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
“主人……”
源赖光一挑眉,“看我?
他听出了鬼切话中的迟疑,对于一把刀来说这样的表述都有些过于新奇了。
鬼切对上源赖光的视线,握着花的那只手缓缓抬起,他仍是单调的说着,“主人。”
“给我?”源赖光问。
鬼切点点头。
“为什么?”
鬼切愣了下,为什么?他的眼睛藏不住事,轻而易举的展露出懵懂和困惑。
源赖光轻笑了声,他没再追问,抬手接过那朵白槿,视线在少年武士漂亮纯粹的脸和素雅的白槿花间饶有兴味的来回打量。而后,他忽的伸手抚过鬼切的耳际,缩回手时那朵白槿也别在了其上。
“鬼切你,比白槿更好看。”
源赖光成熟喑哑的嗓音压低了在耳边响起。
鬼切一怔,耳廓忽的攀染上某种奇怪的,不讲道理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