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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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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学堂在修缮,今日无课,林喜得闲拿起针线,对着棉袄上下打量半天,愣是找不出能修改的地方。
已然是难看到极致了,除非翻新重做,否则哪里入的了她的眼。
她叹了口气,天这样冷,要不她也不会将就着收下学生家长拿来顶束脩的这件丑衣服。就这样的款式、这样的布料花样、这样粗糙的秀花,这得是多笨的绣娘能做出这样的工?
那学生家长据说还是此处唯一的裁缝,门口都不用有牌幌,就有人上门找她做衣裳改衣裳。林喜觉得说不准这些都是她的自夸,自己要是宁古塔人,宁可自己缝补也不找这样的裁缝。
当时她还现场按着林喜的身量做了修改,得意洋洋的好像功夫了得一般,林喜差点忍不住讽刺她,但还是跟林巧林如还有娘亲一样,没有权利发脾气的默默收下了。
林喜把棉袄重新放平,找了领口的位置用绣绷压实,尽力挽回点美感,希望能力挽狂澜,最差也要比林巧她们的好看一点点。
好不容易改完衣领锁边,又想改袖口纹饰,改了袖口,又想改衣摆花样,改来改去都不顺意。粗糙的布料上拿这破线,怎么绣花都像是蜈蚣爬。
这劳什子破玩意怎么改也变不成仙衣袅袅羽衣霓裳!她想念教养嬷嬷、想念奶娘、想那三个丫鬟、还有追捧自己的少年。
林喜一摔衣服,线断了,针弹起来在她指尖扎了一下。“唉呀!”
林喜气急,愤愤的把棉袄穿好,去看林巧那个木头丫头在哪,打算找茬出出气。
林巧正在帮着林墨抄书,“姐姐今天不太一样,……”
“哼!”
“衣服……挺好……”林巧逐渐小声。“……挺好看的。”
林墨不管这林大小姐闹什么脾气,拿出兄长的气势,“来得正好,帮我抄几页。”
林喜只能先憋着气,坐下跟着抄书。
三人先把旧本沿线拆开,分页抄撰,抄好后把新页按序排好,装订成册。
旧书页泛黄且被鼠蚁嗑圆了边角,还有数不清的虫洞眼,手感脆薄,若不小心拿着,都怕翻碎。
字迹也是有些久远模糊了的,三人只能努力辩识,甚至结合自己的语感来猜,确保大体意思不错。反正只是些地方志之类,不大重要。
林喜抄着抄着笔就停住了,忽然惊醒般去翻书名。
《靖康稗史》,果然是亡国之事。原本在京城时徐氏是不让姑娘们看这种书的,太阴暗,尤其宋国妃嫔帝姬们被金人俘获一路北上的经历,实在为读书者不耻,更何况是女孩子家家来看。
“想什么呢?”林墨习惯性的伸手,没有摸到点心盘子,抬眼才想起身在何处,瞅林喜她好像在偷懒,便问了一句。
“这书里说的是真的吗?”林喜反问道。
“野史而已,故作夸张引人注目。”林墨说。
无论南宋公主柔福帝姬,还是贞洁一死的钦宗朱皇后,历尽苦难苟活一时最后终败于人心,等到金国灭亡,金哀宗的皇后徒单氏也落在蒙古人手中,前有《靖康稗史》后有《尝后图》,冤冤相报,为奴为昌,女子没有了可以依靠的权势,结局都是悲惨无比。
“你当我们只识字,不解其意么?”林喜反问。
同是被迫漂泊背井离乡,林喜她们比书中那些人的遭遇要好很多,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会不会没有什么区别。就算重回京城,名声什么的也毁了。那也只能苟活。
“你们别瞎想。”
“我只是惊讶这种污蔑夸张骗钱的书居然没被禁,你觉得我们在想什么?”林喜又问。
“……”林巧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想什么,怎么就又卷入兄长跟姐姐的争执中了。
“……”林墨不敢说,当然是怕妹妹们自杀。
这年头女子们特别流行看些跳崖跳海的戏文,动不动为情所困学着跳井跳绣楼,倔强的跳下去,拍下去变成一摊血酱,或许成了瘸子,或者成了井底一摊臭泥枯骨,或在水中泡得丑陋。
“我才不会自己找死呢。我们命不该绝,天生异象,这就是运势要扶我重回青天,成为凤凰。”林喜不知道书中那些妃嫔帝姬后续的经历,只觉得既然那些贵人也有过如此遭遇,自己经历的根本不叫事儿。皇宫贵人必然得救,自己也必然还有出路。
事实真相如何,林墨自然不会说。
林墨不清楚她指的什么异象,但他很赞同林喜的野心与斗志,“成大事者不在意这屈辱。宋时的那些男人不顶用,败坏国家,更保护不了女人,就弄出各种规矩让女人为他们送命守节,这不仅仅是幼稚简单,简直是无能至极。你们不用担心名节因流放被污,东汉蔡文姬被匈奴左贤王所得,后来被曹操赎回,不也名垂千古。等我重回京城,进了翰林……”
“靠你?先当上先生吧。要不是兄长跟父亲不争气,我此时也不会沦落至此,早就当上王妃甚至后宫娘娘了。”林喜对他很是不屑,她宁愿靠自己。
“我觉得当时那是一个女侠救的我们。”林巧小声的说,但林喜林墨才不在意她嘀咕什么。“我也想当女侠。”
林墨本来自诩涵养深厚,终于还是被这娇纵任性的妹妹给气坏了,“不用你嘲讽,乡下人不识货,你也甘愿当群野孩子的先生,跟路上那个焦老先生似的,一辈子就这样混到头。可我不属于这里,更不可能一辈子跟个书童似的抄书,盛京的乡绅贵胄肯定会给孩子请专职的□□,我会想办法找那边的渠道。只要有门路递自荐信,我就能有机会!”
“把你一个流人从宁古塔带去盛京,这罪对旗人可也小不了。你是有诸葛亮那样的大才学,还是有富可敌国的赎刑金,能让那些个乡绅贵胄有胆冒这样的险?”
“再如何也比你强,将来嫁个农夫,当个农妇!”
“就你好,将来,将来被女匪抢了做小,天天伺候林牧!”
“就算我被女匪抢了,也是我大,林牧当小!”
“哼!那也得你能被看上。”
“你!不敬兄长。”
两人不欢而散。
林巧愣愣在原处,手边是粗纸臭墨,身上是粗布破衣,心里装着兄长跟姐姐吵架的话,只觉得未来灰暗前途渺茫生活怎么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