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宁古塔【流放】》玉纹暖

31、学堂

　　在清晨淡金色的雪地上，麻雀落成一团团小小的麻灰球儿，待人走过时才险胜一步似的扑棱棱飞走，映下灵活层叠的剪影，颇为有趣。

　　学堂这里荒废已久，桌椅板凳勉强能用，但窗户都破了，全然不如小院挡风。穿着厚实，戴着帽子。烧开水，冻上的墨化开。

　　虽气候寒冷依旧，但屋外有这样的景致，林喜三姐妹心情还不错。总归是衣食温饱，有闲心能享受片刻美好，寒风中都带着叫人神清气爽的清新感了。

　　组织起第一堂课，她们先考了一番读写背诵的功底，学员们除了五六个是刚刚进学堂的新生娃娃，其余大多有之前先生教过的底子，但这底子并不太好，一方面是他们虽然年纪大小不一，但都要在家里帮忙干活，课程荒废多时，另一方面，是先前的先生水平也很是有限。

　　基础常用字听写考试结果十分糟糕，光是纸面就有很多问题。好一些的，或是笔力不足、或是错字连篇、或是提笔忘字，差一些的读诗读文都是白字错音，更差的磕磕巴巴、表达不清、说话都没头没尾思维混乱，学习进度十分参差。资质差到刷新了她们对于平民白丁的认识，林巧林如都忍不住担忧教学的难度。

　　“肉”被写成“又”，“豆腐”写成“互付”，而且不仅汉字学得一塌糊涂，居然连满蒙文字都认不全，不论本身是哪族出身，都可谓是文盲，更别指望有什么家学素养了。

　　另外，学生们还有一些旁的毛病，咬笔、抖脚、怪声怪调、抓耳挠腮，林喜觉得自己都能看得气急。但其实孩子们坐的久了，又不能像老师一样走起来，他们冻的有点僵，忍不住小动作不断地活动。

　　林喜她们掌握了大体的情况，便好歹按学习进度将学生分了差，更差，特别差三组，各领一组进行教导。

　　林喜颇鼓起些气势来教训道：“摇头晃脑的什么怪样子，难道谁的头摇的好，谁就是学问高了？毫无仪态。哪个大官是这样摇摆的？都给我改了。”

　　学生们浑身一颤悚然立起腰板，低头诺诺不敢吭声。初见这三位女先生挺好看挺温柔的啊，教起人来竟然有些可怕呢。

　　乡民们忙完日常早上劈柴挑水等活，陆陆续续来到学堂外面，趴在门外窗外，看自己孩子学习的情况，看着看着就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唠起来闲磕。

　　一群闲暇的壮年老年聚在一起，闲唠嗑这种事就比较碎嘴了，渐渐有人大胆的跟旁边人聊他们林家适合结亲，有文化的女子看着就气质不同，那种书香家学素养实在叫人向往。

　　林喜隐约听到有人议论自己，想到一路上所受的欺负，气血上涌浑身颤栗，对这窃窃私语仿佛忍无可忍许久似的，炸起脾气冲着窗外门口的人喊：“做家长的能不能把孩子的学习上点心，还唠嗑？要是你们能教好就你们进来讲。听你们说还是听我说！要唠嗑回家唠去，别耽误我们这边上课。”

　　门口窗外的人们浑身一颤，也都不敢乱倚着窗框门边了，纷纷悚然站的笔直。

　　萍姑一向仗着自己有些家底，比别人更有些底气和混气，抖了一个机灵，卖好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先生您别生气，我们大家伙商量要维修维修这教室呢。这么冷的天，过些日子可怎么上课。我们大家你出个砖，我出个瓦的，凑手就把这房子修了。正商量着呢。”

　　吓呆了的人们赶紧附和，“就是就是，天冷了，可冻坏先生们了，我家能出木头。”

　　笨嘴拙舌的人也都纷纷挣着表现以求先生息怒，“我家能出瓦。”“我有砖头。”

　　林喜被这免费的劳动力动摇，怒气消了一半，指望林墨修房子是指望不上的，跟杜先生申请的维修也不知何时才能落实，还是得考这些白丁百姓的力量，“行，那就先停课三天，先把校舍修了，顺便回去看着孩子练字，下次课我要考今日所学。”

　　“不用不用，一天就成，不能耽误孩子们学习啊！”

　　“看你们进度吧。”林喜道。

　　学生们垂着头，听任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他们心里还是欣喜的，总归又可以学习了。

　　年团团和林牧带着大包小裹，特意从窝棚住处来到宁古塔学堂，正赶上学生们放学，家长们接到了孩子正聚着讨论修学堂的章程。

　　“女匪来啦。”曾经上山遇到年团团和林牧的几个人对于年团团的巨力印象深刻。

　　其中一个叫钮福的人带头邀请年团团加入。“求求你们帮帮孩子，快上不了学了！”

　　年团团和林牧听得一头雾水，细聊了才知道事情原委。他俩用眼神简单交流了一下，然后跟钮福表示自己愿意加入。

　　他们的豪爽瞬间赢得了当地人的好感。

　　“你们这大包小裹拿的都是啥呀？”钮福等人这才说出疑问。

　　年团团不好意思的放下包，铺地摊似的打开来介绍道：“我们手工打造的习字工具，看看你们需不需要。”

　　窝棚那边简陋的生活条件不用她多说，大家都了解。他们刚来这，肯定啥都得置办，这估计是要卖东西换点日常用品啥的。有了要一起修葺校舍的承诺，钮福他们带着几分回报之心也要捧个场，起码看看卖的是啥。

　　要是贵就算了。

　　那是几种可替代纸笔反复使用的练字工具：沙盒和木枝、乌黑片瓦和布头笔、柳碳条和抹布等。

　　钮福心中嘀咕这有啥用，但没好意思说。

　　但马上有其他人毫不顾忌的开口了：“纸笔又不贵，墨我们也买得起，要这玩意有啥用？再说了，看着也不难，我们自己也能做出来，你打算卖几个钱？”

　　林巧在窗边听了一点，不禁撇嘴。就那上茅厕都嫌粗糙掉渣的纸、十里熏人的臭墨、秃峰掉毛的裂杆笔，当然便宜。

　　年团团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我们也不为挣钱，一套两文钱，也就一枚鸡蛋的价。”

　　有人问：“那直接给鸡蛋行不？”

　　林牧在旁回答：“当然行，不过可得新鲜些，能孵出来小鸡的。”

　　林巧伤怀。林牧傻乎乎的，如同贩夫走卒为这蝇头小利喋喋滔滔，他这样的落败再不能给林巧带来冷眼旁观时的优越感，她已经不像原来平日赏花诗会那样的心情，反而真切感受林家本是一体，林牧的越加不堪代表着她林家越加没落了。

　　她在那忧郁的时候，年团团和林牧兴高采烈的完成了交易，把昨晚做的东西全都卖了，只等明天来修葺校舍时带个菜篮子，大家顺带把欠的鸡蛋给他俩。这是他们把日子过好的第一步，顺利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