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70、第六十九章

　　刘瑄顺着乐声拐进了明月阁边上的小巷里。摸黑转了几个弯，一曲终了，夜空恢复了平静。刘瑄在一间小院子外面停下。那笛声和琴声是从这间院子里传出来的，刘瑄犹豫了一下，念动咒文，把耳朵贴在墙壁上。
　　"师兄的笛曲可是越来越精妙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动听，"我可是追不上了。"
　　"你都是要登天的人了，还在这里消遣我？"刘瑄心中一跳，说话的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风吟。他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刘瑄心中一宽，随即又皱起眉来：他在这里干什么？那个女人是谁？风吟大半夜的跑这里来找她，还叫她师妹……风吟没跟自己说过他和他师父的事，这个女子会不会是他以前的小情人？
　　"师兄。"女声娇滴滴的唤道，"时隔三年才见得师兄一面，我怎么舍得消遣你？"
　　嗬嗬嗬，这个死女人！刘瑄心中的怒火腾地升了起来。听听，这是什么！这是明明白白的勾引啊！刘瑄强忍住窜上心里的怒气，耐着性子听下去。
　　"雪儿，这玩笑以后不要开了。"风吟的语气突然变了，"我已有心上人了。"
　　"哦？她是哪国的公主？能被师兄看上的女子定是不俗吧？"女声明显带着怨气。
　　"她是云城沧家的养女。我这次来端梁就是为了找她的。"风吟平静地回答。
　　"找她要来端梁找？"女声轻笑道，"师兄，端梁只有弃民女子，哪有你找的大家闺秀？那样的女子会来这种地方？"
　　"别的女子不会来，她可不一定。"风吟道，"你可知道今年浮岛何时降落？"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子娇喝道，"三年前师兄把我一个人留在端梁，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吗？虽然常妈妈待我很好，可这里毕竟是青楼，没有人会认为我是清白的……"
　　"雪儿，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
　　女子嘤嘤哭起来，刘瑄再也听不下去了，走到门边伸手推门进去。不大的院子布置得清雅别致，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是比外面暖和的多，想必是哪个红牌姑娘的小院。院中的亭子四角挂着灯笼，风吟和一位女子隔桌而立，看到刘瑄突然进来俱是一愣。女子抬起头来，刘瑄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那女子正是白天见过的映雪，这样一等一的美人落泪，哪个男子会不动心？更别说是跟她渊源不浅的师兄了。刘瑄觉得头有点晕，心中五味陈杂，终于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却什么都不想跟他说。
　　"瑄儿？"风吟惊讶的望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孩。这么冷的天气，她居然没有穿大麾或者风袍就跑出来，难道就不怕自己着凉么？
　　风吟看上去很好，没有受伤，身上的风袍都换了新的。亲眼见到他没事，刘瑄不打算再呆下去。刘瑄转身要走，却被一双并不健壮的手臂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
　　"瑄儿。"仅仅是一声低沉的呼唤，就让刘瑄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伸出去的脚怎么也走不动路，只得收回来。
　　"松手。"刘瑄狠了狠心板着脸说，语气冰冷。看见风吟和映雪站在一起刘瑄觉得非常不舒服，可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自己却又舍不得推开他。
　　映雪眼神复杂的看了两人一会，悄悄离开了。
　　"你师妹要着急了。"刘瑄硬邦邦的说。给师兄这样撒娇，那是什么师妹啊！
　　"你很在意她？"风吟柔声问。
　　"毕竟是你的师妹。"刘瑄顿了一下，"我听得出来，她喜欢你。"
　　风吟松开手，刘瑄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说了他有心上人……
　　"她会理解的。"风吟拉着刘瑄转过身来，"雪儿不过是跟我撒娇而已。怎么，吃醋了？"
　　"你以前都没跟我说起过。"刘瑄撅着嘴不看他："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师妹。"
　　风吟轻轻的笑了，伸手轻抚刘瑄的面颊："你以前没有问过啊。"
　　刘瑄抬头望着风吟。那双翠绿的眼睛在黑夜里有些暗淡，可是看着那双眼睛，自己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不能不承认自己在吃醋，一个极品美女对自己男朋友撒娇，换谁谁不吃醋？刘瑄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半晌，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风吟一怔，有些着急地追上她："瑄儿，你误会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不要生气好吗？"
　　"不好。"刘瑄撅着嘴回答。寒风刺骨，冻得刘瑄牙齿打颤。
　　"瑄儿……"风吟拉住刘瑄。
　　"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刘瑄不满的问，"你跑这里来干嘛？"
　　"我刚刚才到端梁，正巧听到映雪在弹琴，就循声过来了。"风吟回答，"我回到云城找你你不在，二公子告诉我你去了端梁，我立刻就过来了。瑄儿，你就这么想丢下我们回你的故乡？"
　　这一问倒是把刘瑄问住了，刘瑄张了张嘴，低下头去。离开云城的时候刘瑄犹豫过，可是对那个世界的思念占了上风。而现在对着那双让人深陷其中的眼眸，刘瑄又有些后悔当时做出的决定。良久，刘瑄才小声回答："既然来了，总得试试看吧？"
　　风吟把刘瑄搂进怀中："如果有回去的办法，你还回来吗？"
　　"会回来，因为你在这里。"刘瑄轻声说，伸手回抱了风吟。回不回得去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只怕和妖族一样，翔族这边也没有别的方法。
　　"现在不生气了？"
　　"嗯。"
　　"你看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也不怕冻着。"风吟脱下风袍披在刘瑄身上，"你在哪间客栈里歇脚？我送你回去。"
　　"不用跟你的小师妹道别吗？"刘瑄问。
　　风吟回头看了一眼，苦笑一下："我明天再给她赔礼好了。明天你得和我一起来，让她好好见见你，你可是她未来的大嫂啊。"
　　刘瑄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拉拉披在身上的风袍，刘瑄小声道："你胡说什么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风吟微微一笑，搂着刘瑄的腰向外走去："我已经和你二哥三哥商量过了。等你这次回去，我会正式下聘礼。"
　　"唉？"刘瑄没想到风吟真的打算定亲。
　　"信不过我？"风吟捏了捏刘瑄的小脸，"礼物我都备齐了。多亏了青麈帮忙，省了我一大笔银子。"
　　"你们不是去找八大门派了吗？"刘瑄问，"你们和他们交手没有？"
　　"交手了。"风吟道，"我和八大门派约在青水门总舵见面。八个门派只来了四个，否则我也没法这么快就来找你。"
　　"只来了四个？为什么？"
　　"蜀云堂自从云渺离开后颜面大失，很多弟子都离开了蜀云山。蜀云堂已经不会再来为难我了。"
　　"那其他门派呢？"
　　"逆风盟因为越国和岐国的战争解散了；逸云楼楼主过世，新楼主退出了这个计划；夜隐门出了一些问题，现在正在起内讧。现在一心想要得到风神三宝的只有泰霖教和青水门，越岭山堂只想借着这两个门派相争的时候渔翁得利，潜龙谷也是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瑄惊讶的望着风吟。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可是作为他们重点追杀的对象，对各个门派的打算知道的如此清楚，也太让人奇怪了。
　　"是青麈和云渺帮的忙。"风吟道，"我们分别去偷听了四个门派的密谈，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云渺学会了读心术，若不是她，只怕我不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了，八大门派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他们两呢？"刘瑄问，"你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青麈和云渺去景国找烈焰和听雨了，我觉得应该让他们知道。"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前，"你快回去吧，明天我会详细的讲给你听。"
　　"那你呢？"刘瑄问，"端梁这里没有风神祠啊。"
　　"我去……"
　　"没有风神祠可以住客栈。"白夜的声音突然从小院里传出来，两人吓了一跳，接着白夜和琉璃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你们俩怎么出来了？"刘瑄诧异的问。
　　"我醒来看见姐姐你不见了，就叫醒了白公子。"琉璃怒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哪里去了？"
　　刘瑄笑笑，连忙上前拉住琉璃的手："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下次不敢了。"
　　白夜和风吟对视了一小会，白夜移开目光道："你是今晚才来的吧？"
　　风吟点了点头："我到端梁还不到半个时辰。"
　　"我房里还有一张床空着，借你睡一晚。"白夜轻声道。
　　其余的人都怔了一下，白夜看了刘瑄一眼，转身向院里走去："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快点上去休息吧。"
　　刘瑄和风吟相视一笑，被琉璃拉着向院里走去。
　　这一觉刘瑄睡得很踏实，没有梦到任何东西。自已前几天做的梦一定是因为风吟不在身边的缘故。洗脸的时候刘瑄的嘴角不由得向上弯着，被琉璃好一顿调笑。
　　吃过早饭，四人去西街拜访映雪。风吟说要带刘瑄去见映雪，琉璃自是要跟去的。白夜也要求要去，风吟答应得倒是很爽快。刘瑄心里有点打鼓，映雪可是明月楼的花魁，一般人是很难见到吧，不知道会不会顺利见到她。
　　到了昨晚去过的小院子门口，风吟并没有敲门，拿出紫玉笛来吹了一小段曲子。曲毕，一个十来岁的婢女打开门请四人进去。
　　婢女带着四人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弯，进到一间更大的院子里去了。这间院子有一般都是水塘，映雪正坐在塘上的水榭里弹琴，弹的正是风吟刚才吹的那段曲子。
　　琉璃晚上已经从刘瑄口中知道了这个映雪是风吟的师妹，对风吟略略皱了一下眉头。
　　映雪抬起头来，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映雪站起来，伸出羊脂玉一样的手，温柔的一笑："欢迎欢迎，几位都是师兄的朋友吧？请坐。"
　　婢女早收拾好了一张矮几，四人道了扰，纷纷落座。刘瑄在风吟身边坐下来，细细打量一身素衫的映雪。今天的她是一身清雅宜人的打扮，更显得她美艳动人，昨天对风吟撒娇的小女孩像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昨天没跟你打个招呼就走了，实在是抱歉得很。"风吟面带歉意。
　　"情况特殊，我不在意的，师兄别太自责。"映雪微笑着为众人倒茶，眼神掠过刘瑄和琉璃，在白夜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眼中满是惊慕。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白夜、琉璃。"风吟向映雪一一介绍，"这位是沧雪凝，你昨天见过的。"
　　映雪毫不掩饰的仔细打量了刘瑄半晌，才道："幸会。几位光临寒舍，映雪荣幸之至。"
　　刘瑄有些气恼。映雪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疑惑风吟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的女子。刘瑄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看映雪到底想做什么。
　　"昨天我们有幸欣赏到映雪姑娘的舞蹈，真是大开眼界。"琉璃瞥了刘瑄一眼，对映雪道，"映雪姑娘的舞真是绝世仅有。"
　　"琉璃姑娘过奖了。"映雪客气地回答。
　　大家不咸不淡的说了些对映雪的赞美之辞，映雪不咸不淡的一一回应。风吟微微皱眉，刘瑄知道这是因为映雪故意疏远他的缘故。
　　"雪儿今天有客人啊。"风吟正欲张口，一个妇人的声音却先一步传进众人耳中。刘瑄转过头去，却是明月阁的老鸨常红玉，她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妇人，胖的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似是另一家青楼的老板，瘦的那个却抱着一张黝黑的古琴，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些眼熟。
　　"常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杨妈妈和白先生一起来了？"映雪起身迎上去，对抱琴的老妇一礼，"白先生，多日未见您身体可好？"
　　"还死不了。"老妇老气横秋地回答，刘瑄突然想起来这老妇就是前一天在后台操琴的那位乐师。
　　"白先生。"风吟起身向那老妇行了一个跪拜之礼。老妇坦然受了这一礼，打量风吟半晌，赞许的点点头："野小子长大了，你师父若是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定会很高兴。"
　　风吟尴尬的笑了笑："今天见到白先生还是这么硬朗，学生放心了。这位是教过我琴技的师父白霜白先生。白先生，这几位是我的朋友。"风吟向老妇介绍，一旁的映雪也已经向常红玉介绍了风吟。
　　那杨妈妈看到风吟之后就显出吃惊的神色，细细打量风吟之后在常红玉耳边说了几句。常红玉随后也把目光投在风吟身上，脸上也渐渐显出吃惊的样子。
　　风吟向杨妈妈看了一眼，长眉微皱。杨妈妈看到风吟的目光立刻噤了声，向众人挤出一个笑容来。刘瑄和琉璃交换了一下眼神，莫非风吟有什么问题，以至于这两个家伙兴奋成这样？
　　白夜端了一杯茶靠在水榭的柱子上，静静看着几人寒暄。
　　"白先生，这位风先生可是那年嫣然从天尹带来的孩子？"常红玉小声问白霜。
　　白霜扫了一眼杨妈妈和常红玉，摇头道："嫣然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常红玉和杨妈妈交换了一下颜色，杨妈妈道："今儿个本想和映雪姑娘好好聊聊，不巧映雪姑娘有客人，我明日再来。"说罢告罪走了。
　　"妈妈，离迎天之日还有几日？"映雪问。所谓迎天，就是云浮城与地面接触前的仪式。云浮城的降落对于端梁是个大事件，在云浮城降落前五天会有翔族使者从天上下来告知镇中百姓这一次交流的时间与内容，以便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还有三日。"常红玉回答。
　　"小子，挪一挪。"白霜走到水榭临水的台阶上，对白夜道。白夜微皱一下眉头，让到了一旁。白霜放下琴，瞥了白夜一眼，嘴角向上一挑，"你这孩子生得真是漂亮。"
　　"哼。"白夜对别人这样说自己极为反感。白霜并未在意白夜的态度，坐在一边自顾自的调音。
　　"孩子，你叫什么？"
　　"白夜。"
　　"你是哪里人？"
　　"琅国。"
　　"今年多大了？"
　　"……"
　　刘瑄惊讶的看了一眼有点不耐烦的白夜和正在跟他聊天的白霜。白夜极少跟陌生人聊天，这个琴师白霜居然能跟他搭上话，实在是出乎刘瑄的意料。
　　"你再看他，我可要吃醋了。"风吟在刘瑄耳边小声道。刘瑄心里微微一跳，连忙回过头来。琉璃捂嘴偷笑，一双蓝眸弯弯的甚是好看；映雪怔怔的看着两人，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常红玉唤过映雪小声交代了几句，深深地看了风吟一眼，向众人告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