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6、第五章

　　自从认识朱妍以后，刘瑄就经常和朱妍结伴出现在云城的街头，于是云城的大街上经常会出现两个女孩嬉闹的身影。
　　朱妍比刘瑄大一岁，很喜欢在四处游历。若不是家人阻拦，这个爱好旅游的大小姐只怕是早就和那群追风人一样浪迹天涯去了。朱妍的好脾气很对刘瑄的胃口，刘瑄很喜欢这个不拘小节却又很有头脑的女子。自打刘瑄正式成为相府千金后陆续认识的大家闺秀中，还没有哪个能比得上朱妍的。这些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子要么是矫揉造作，肤浅无知；要么是骄横无理，仗势欺人；再或是冷若冰霜，自命清高。也有传闻说别国的几个公主和别处的一些奇女子都是女中豪杰，甚至在军中还有女将军，但就刘瑄接触到的几个千金来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鄙视这些高官们教女无方，因此刘瑄对于这些大小姐们也是不屑一顾，没有什么来往。
　　这一日用过午饭，刘瑄乘车来到朱府。进入沧府后就刘瑄就向沧雪峻打听了风神祠，得知云城的风神祠是全国最大的一个祠堂之后，就一直很想去那里看看，但是每次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去成。风神祠和朱家倒是离得近，朱妍也是去过多次的，刘瑄便想和朱妍一起去看看。
　　“真是不好意思。”朱妍满脸都是歉疚，“爹爹旧病复发正在卧床休息，大哥二哥又都在外面办事，家中诸事需要人料理，这几日怕是不能和瑄儿妹妹一起出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刘瑄忙摆手道，“既然姐姐家中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代我向伯父问好。赶明儿我再来看伯父。”
　　出得朱府，刘瑄有些郁郁。既然没人陪，那么自己去风神祠看看也无妨。
　　风神祠是来城中落脚的追风人们休息、补给的场所。所谓追风人是对风神追随者的统称。传说风神会以常人面貌出现在世间，会实现自己最忠实的追随者的一切愿望，因此便有许多人在各地奔波寻找风神。但世界之大，风神却只有一个，且向来行事低调，能够见到风神的人少之又少。追风人们在追风的途中开始收集消息，身份也渐渐复杂起来。追风人往往都身兼数职，对于如何快速赚到去下一个地方的路费颇有心得。
　　追风人只认风神，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神的眷顾更加重要。因为信仰问题，胤朝的皇帝都很不喜欢这些无法无天的浪人，严令追风人只能在风神祠休息，入夜后不得在外行走，没有官府的许可不许在客栈留宿，而签署许可要花很大的一笔钱，在其他方面也有很多限制。
　　但是追风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只要还能够追着自己的理想，这些凡人的限制都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云城的风神祠说是供奉风神的祠堂，却更像是客栈一类的地方。刘瑄发现不仅风神祠在这里，就连火神祠、水神祠是在这一片区域，与街边随处可见的地神祠相比，其他三位神明的香火明显要少很多。
　　刘瑄在风神祠里打听了一下风吟，知道的最有用的消息是风吟离开云城已经有两个月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追风人们一般在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所以即便是在这个情报收集站，刘瑄也没找到多少关于风吟的消息。刘瑄在附近的其他神祠里转悠了一会，觉得无趣，便回沧府去了。
　　沧府的气氛和平时不大一样。下人们都面带喜色，小声谈论着什么事情。这使得刘瑄有些好奇。沧雪峻的书童卓远正巧经过，刘瑄便上前叫住他。
　　“卓远，府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回凝小姐，小姐从夜城寄了一封书信回来，三少爷现在正在准备北上接小姐回来呢。”
　　沧雪柔还活着？刘瑄瞪大眼睛看着卓远。不知为何，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三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刘瑄问。
　　“少爷在老爷的书房里。凝小姐要不要带些什么？我现在要帮少爷买些东西。”
　　“不用了，你去吧。”刘瑄慢慢的向里面走去。
　　这下可以看看自己和那位完美小姐到底有多像了，刘瑄想。可是心里总有一个地方不舒服，像是一条小蛇在不停地扭动。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担心么？自己现在已经是沧府的正牌小姐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刘瑄觉得心底总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自言自语：自己不过是义女，来到沧府还不到半年，即便待遇相同，也终究是个外人。沧府的人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和那个完美的雪柔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真的是外人么？刘瑄不知道沧府的人到底是怎样看自己的，所有人对自己的态度都很温和，沧愈也从不责备她什么，就算是知道自己不是沧雪柔后，大家对自己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就连每月的例钱都跟沧雪柔没什么差别。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雪凝，在想什么？”
　　刘瑄猛地抬头，看见沧雪峻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微微有些吃惊。打量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花园里面。
　　“没什么。”刘瑄敷衍了一下，问，“我刚才碰见卓远，他说你要去夜城接雪柔回来。雪柔真的有消息了？”
　　“是的，中午你出去后雪柔的信才送到的。她这一年多吃了很多苦，现在正在夜城城主府上调养。”沧雪峻观察了一下刘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怎么脸色这样差？”
　　“没什么。我刚去找朱妍了，这几天朱员外病了，朱妍不能陪我了。”刘瑄有些寞落地道。
　　“那还真是不巧。”沧雪峻摸摸刘瑄的头，温声道，“我去夜城最快也得二十天才能到。雪柔似乎生了什么病，回来的话怕是又要耽搁一段时间。不过别急，等雪柔回来，我带你们一起去城外的子惜湖玩好不好？”
　　刘瑄压着心中的小小不安，不着痕迹的从沧雪峻的手下钻出来，对他对笑笑，淡淡的道：“三哥还没收拾东西吧？我去给爹爹请安，就不耽搁三哥赶路了。”说完对沧雪峻一礼，转身向沧愈的书房的方向泡跑。
　　“雪凝……”沧雪峻有些诧异的看着刘瑄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面，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同的吧。刘瑄觉得口中有些发涩，刚才沧雪峻说到沧雪柔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宠溺和温柔并没有被刘瑄放过。对自己再怎么好，自己也不是他的亲妹妹啊。但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刘瑄已经确认了自己对这个待人温文尔雅的哥哥的依赖，他是这个偌大的沧府里对自己关心最多的人。想起来自己没有离开沧府的一大半原因就是这个哥哥对自己很好。就算一开始沧雪峻就知道了刘瑄的身份，但是在来到这个世界里后，刘瑄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但是他对自己好也是因为天生温和近人的个性吧？刘瑄自嘲的摇摇头，瞧瞧自己，跟人家沧雪柔比什么啊，人家毕竟是从小一起长的亲兄妹啊。想到将来可以预见的疏远，刘瑄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沧家只怕是不会呆久了吧？还好自己对这里的依恋还不是很大，若是离开这里，自己应该也过得很好吧？
　　进得书房，早有家人向沧愈通报了。赋闲在家的沧愈每天日子过得甚是悠闲，今日得知沧雪柔尚在人世，沧愈的心情特别的好，取来笔墨打算赋诗一首。
　　“爹爹贵安。”刘瑄轻声向沧愈问好。
　　“雪凝回来啦。”沧愈闻声抬头，看到刘瑄面色不太好，温声问，“雪凝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什么，下午吃多了梅子，牙有些发酸。”刘瑄回答。
　　“以后少吃点，吃多了牙会坏掉的。”沧愈笑道。刘瑄知道，自从段夫人去世以后，就再没见过老爷子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是。雪凝刚才听三哥说雪柔要回来了？”
　　“是啊，总算是有个信了。”沧愈直起身子微笑着看看刘瑄，“待她回来，你就知道你们俩有多么相像了。”
　　“爹爹说的是，我也很想知道呢。”刘瑄弯了弯嘴角。
　　“今天又和朱妍去哪里了？”沧愈和蔼的问。刘瑄和富商之女朱妍要好是全城皆知的事情。虽然沧愈看不起商人，不过朱妍那丫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刘瑄对沧雪峻说了不少朱妍的事儿，这些事又传进了沧愈的耳朵里。
　　“今天我一个人去了风神祠。朱员外旧疾复发，朱家兄弟不在家中，朱妍要料理家中事务，这几日都没法出门了。”
　　“哦？朱家两个儿子都不在？”沧愈摇摇头，“唉，商人不该过于重利啊。”
　　“爹爹说的是。”
　　“老爷，霍先生求见。”管家在外面通报。
　　“霍云？”沧愈皱起了眉头，“他来做什么？带他到这里来。”
　　“是。”
　　有客来访，刘瑄不便继续呆着，于是向沧愈道别：“雪凝告退。”

　　沧府的来访者不算多，大部分是沧雪峻的朋友，有时候也有人是拜访沧愈的。刘瑄对这些来访者不感兴趣，这些时候大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或者是花园里。不过这个霍云刘瑄有些印象，似乎和在路州做司马的二哥沧雪岭有些关系。刘瑄摇摇头，踱到花园的亭子里坐下，想好好理理自己心头纷乱的情绪。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啊。
　　“这次二公子左迁完全是小人挑唆，二公子并无任何错处。只是这样一来，大公子怕是会受到些牵连。”霍云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蓄着络腮胡子，是沧雪岭的至交，也是沧府的门客之一。
　　“唉，诸侯对陛下的不臣之心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沧愈叹了口气，“雪岭口不择言顶撞褚王，怕是被拿来给那些个诸侯做样子的。这两个逆子，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夫省省心呐！”
　　“逆子？”霍云感到十分诧异，“恕晚辈冒昧，相爷说的可是大公子？”
　　“不错。”沧愈紧锁着眉头道，“前段时间雪岩的家书上说要给他妹子提亲，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霍云点头，“莫非大公子在打陛下的主意？”
　　“非也。”沧愈摇头，“他打的主意不是陛下，而是……”
　　“越王？”霍云愕然，“大公子怎么能这样想？越王对陛下有不臣之心人尽皆知，看现在的形势谋反是迟早的事，大公子到底在想什？”
　　“这个逆子！”沧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这是把沧家往火坑里推啊！”

　　沧雪峻对他二哥罢官一事倒是看得很开，说功名利禄都是浮云什么的，第二天就上夜城去接沧雪柔了。
　　沧家二公子被罢官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耳朵一样迅速传遍了云城的大街小巷。别人暂且不说，就连刘瑄都感到府中压抑的气氛。刘瑄以前也看过一些政治题材的电视剧，知道若是被人抓住不放，沧家就要倒大霉。但自己不过是沧家的一个义女，能帮上忙的地方很有限，只是每天陪在便宜老爹身边劝慰沧愈不要太过担忧。
　　半个月后，沧雪岭带着全家回到了沧府。和沧雪岭一起到达云城的，是沧雪岩的第二封要给妹妹提亲的书信。

　　“胡闹！”沧愈甩手把信扔在地上，“研墨！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利欲熏心的不肖子！”
　　“父亲息怒，勿伤了身子。”沧雪岭捡起书信劝道，“大哥这也是为了咱家考虑啊。”
　　“为咱家考虑？”沧愈冷哼一声，“你大哥不明事理，难道你也糊涂了吗？把自己的妹妹献给越王做妃子，这能是为家里考虑？分明就是想坐实这个逆谋的罪名！你以为肖邢暗地里养兵买马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只有上清殿里的陛下不知道罢了！”
　　“陛下确实是对自己的这个幼弟太骄纵了。”沧雪岭道，“但孩儿看来大哥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够了！”沧愈黑着脸冷冷的瞪着自己的次子，“你们要做叛臣，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说亲，说亲。刘瑄瞪着地上从沧雪岩寄来的书信，一张脸拉到了地上，恨不得透过书信把这个打自己主意的大哥狠揍一顿。自从刘瑄升级成沧家义女后沧家的大哥似乎特别高兴，不仅给沧愈写了信再次说了要提亲的事，还给刘瑄和他的两个弟弟都写了，要两人好好劝劝刘瑄。刘瑄气得要死：我又不是你认的妹子，凭什么由你来安排我的终身大事？还说是为了沧家！怎么看都是跳火坑的计划，偏偏那封华丽丽的信上说的那么好听。再说了，刘瑄不过是沧家义女，怎么可以拿来充作王妃？信上的意思是要刘瑄顶替沧雪柔的位置。这样的大哥真是从来都没见过！别让我看到你，刘瑄狠狠的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沧雪岩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也绝对不服从他的安排。大不了一走了之，刘瑄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妥协的。

　　沧雪岭正式认识了这个和自己亲妹妹相貌惊人相似的义妹。初见刘瑄的时候，沧雪岭还以为是家人在骗自己，但是观察了几天过后就发现刘瑄的性子和沧雪柔大不一样。沧雪柔总是安安静静的，对任何人都恭敬有加，不像眼前这个丫头，安静的时候你根本发现不了她在边上，活泼的时候一点淑女气质都没有。一个是天生的安静，另一个的骨子里却是躁动的。不过两人还真是相像呢，就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无怪乎住进沧府一个月了都没人从根本上怀疑她的身份。
　　“这个义妹只怕比亲妹妹还要有用。”沧雪岭望着陪自己幼小的儿子在花园中玩耍的刘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