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5、第四章

　　“说、说亲？”刘瑄结结巴巴的重复着最后的两个字，她被这两个字雷的外焦里嫩，“大哥要给我说亲？”
　　“不错。”沧雪峻担忧的看了刘瑄一眼，转向沧愈，“父亲，此事万万不可。家中大丧刚过，此时说亲大大不妥！”
　　“是啊是啊。”刘瑄回过神来，“况且三哥尚未婚娶，我绝对不能就这样嫁出去！”
　　刘瑄心里又气又急，我又不是你家小姐，怎么能代替她嫁出去？那我不是亏大了么？
　　“柔儿放心，爹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出嫁的。”沧愈顺了顺气，摸摸刘瑄的脑袋，和蔼的说。
　　“多谢爹爹。”刘瑄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刘瑄瞟见沧雪峻看着自己，道：“爹爹，我有几句话想跟三哥说，先告退了。”
　　“去吧。”

　　刘瑄拽着沧雪峻来到花园假山后面，小声责问；“你怎么还没跟爹说啊？”不知不觉中，刘瑄已经习惯了叫沧愈为爹，一时间没改口。
　　“我在找时机。”沧雪峻心中也有些忐忑。大哥得知沧雪柔回来，便如此着急的要给妹子说亲，说亲的对象还是……不知大哥这样做究竟出自什么样的考虑。
　　“还找时机？再找就要露馅啦！”刘瑄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合适的时机？我可没有代替你妹妹嫁出去的打算！”
　　“我不知道。”沧雪峻摇头，“父亲很喜欢你，所以我始终拿不准要不要向他开口。”
　　“喜欢我？”刘瑄干笑两声，“他喜欢的是她的女儿沧雪柔，不是我刘瑄。”
　　“不一样。”沧雪峻摆手，“有些事我妹妹是不会做的，你做了，比如穿着布衣去街上；还有些事是我妹妹每天都要做的，你却没有做过，比如抚琴。”
　　都怪你！刘瑄在心里对沧雪峻翻了个白眼。不上街我怎么知道这里的风俗到底是怎样？抚琴，那东西我根本没玩过，一碰就会露馅的。
　　“所以我最近怀疑父亲可能多少猜到了一些。”
　　“那你怎么不去说明？”刘瑄气鼓鼓的问。
　　“说明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么？”沧雪峻皱了眉头，一向温和的语气头一次变得又冷又硬。
　　刘瑄脸色一变。是了，这是欺骗丞相啊！天知道后果会怎样。刘瑄不是没有想过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但是自己想的和别人说出来的总是不太一样。
　　“吓到你了？是我不好。”沧雪峻拉着刘瑄坐在石凳上，温声安慰，“不过你侍奉父母很用心，我想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不会重罚你。”
　　可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些啊！刘瑄心中叹气。
　　“说亲呢？”
　　“唔？”
　　“大哥不是要给我说亲吗？就算是这次推辞了，但是以后呢？只要沧家的小姐没有嫁出去，就会不断地有人来说亲啊。我绝对不能代替你妹妹嫁出去！”刘瑄看着沧雪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我不是沧家的人，没有代替沧家小姐嫁出去的义务。
　　沧雪峻皱起了眉头，在另外一个石凳上做下：“这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所以说要尽快让爹明白我不是他女儿。”刘瑄斩钉截铁的说，浑然没有发觉自己说的话有多古怪。
　　沧雪峻默默地看了刘瑄一会，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的。”

　　刘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往大床上一躺，呼出一口气。沧雪峻是个守信的人，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没得富家小姐做了。刘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这是她到沧府后第二天就搬进来的屋子，既然采樱不愿意让自己睡她小姐的床，那自己又何必去找没趣呢？反正沧府的房子多，于是刘瑄第二天就找了个理由搬到了旁边的院子里，沧雪柔的东西也尽量都留在原处。想想自己已经习惯了在沧府的生活，要是被发现自己不是沧家小姐，估计至少会被赶出去吧？反正自己不是要做沧家小姐的，应该不会被送进牢里吧？刘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前景会很凄惨。可恶的沧家小姐，没事你乱跑什么啊，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搞不好还是跟小白脸私奔了呢！刘瑄不无恶意的想，小白脸扔了你才好，也不枉我给你妈妈送终。
　　其实自己可以悄悄离开沧府。刘瑄在半睡半醒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一激，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的，自己完全可以离开沧府。沧府与自己并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是自己在这个不明时空中的一个落脚点，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伤脑筋，自己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只要离开沧府，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但是自己没有离开。刘瑄用手臂挡住眼睛。为什么没有离开沧府？是舍不得大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自己名义上的父兄的宠溺？前者刘瑄并不介意，可是后者却是她失去太久的东西。而且如果离开沧府，自己又该怎么办？像自己这样一无所长的女子，在这个地方该如何生活下去？
　　该去该留，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刘瑄这些天的表现甚为怪异，没什么事几乎都不走出自己的房间，只是不停地在房间里练字。刘瑄小时候学过很久书法，父亲去世后就没有继续下去。但是现在穿越到这个地方，字写得太丑可不行。沧雪峻找到刘瑄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小心翼翼的写一个“景”字，最后一点点好后，刘瑄才抬起头来。
　　“三哥？”
　　沧雪峻面容冷肃，似是有话要说。踌躇了一下，刘瑄从他的脸上猜出了答案。这一刻她觉得如释重负，却又生出了另一种惶惶不安。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啊！
　　“是爹找我？”刘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是的，跟我来吧。”沧雪峻看出了刘瑄的情绪，换了一贯的温和口吻：“放心吧，父亲不会为难你的。”

　　沧府的堂屋刘瑄只进来过一次。正厅很大，布局和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沧愈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严肃的如同寺庙里的塑像。家仆们站在两边，没有人出声，眼睛却都盯着站在门口的刘瑄。刘瑄心里有些害怕，里面的阵势让她有转身就跑的冲动。可是早死完死都是死，该来的总是会来。刘瑄深呼吸几下，跟在沧雪峻后面尽量从容地走了进去。
　　“民女拜见大人。”刘瑄跪下向沧愈叩首。虽说以一个现代人的观念来说跪拜之礼极为怪异，可现在不是抱怨古代的礼节时候。
　　“起来吧。”沧愈叹了口气，沧雪峻把刘瑄扶起来。沧愈没有要责怪自己的迹象，看来是个好现象，刘瑄心想。
　　“雪峻把情况都告诉我了。你真的是被雪峻要求缄口的？”
　　“是。”刘瑄垂眼恭敬的回答。周围的仆人们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再次无声的细细打量起刘瑄来。
　　沧愈神色复杂的看着刘瑄，沉默不语。
　　刘瑄心里惴惴不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老天爷，别害人这么紧张好不好？
　　良久之后，沧愈再次问道：“刘瑄姑娘，你是哪里人氏？来云城有何事？”
　　刘瑄心中翻腾，决定还是不把实话说完，于是抬头看看沧愈，答道：“民女从哪里来，要做些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民女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初到云城，就被章婶误认为贵府小姐，实属偶然。”
　　“啊？”
　　“怪不得……”
　　“原来如此……”
　　“怪事怪事……”
　　下人们小声交谈起来，刘瑄感觉得到，就连外面也都是竖起来偷听的耳朵。
　　沧愈目光一亮，急忙问：“姑娘可知自己的生辰是何时何日？”
　　刘瑄早按这里的纪年法计算过自己的生日，便答道：“嘉泰七年正月初一。”
　　“嘉泰七年……”沧愈的眼睛又黯淡下去。沧雪柔比刘瑄小两岁，是嘉泰九年生的。
　　众人沉默了。这样一来，刘瑄就绝对不可能是沧雪柔了。有人开始小声哭泣起来，刘瑄忐忑不安的看看面色复杂不说话的沧愈，又望望把头转向一边的沧雪峻。等待处分的时候是最难熬的时候，刘瑄心里七上八下的观察沧愈的反应，猜测着这个便宜老爹会怎样处置自己。
　　“刘瑄姑娘还有其他去处吗？”
　　刘瑄摇摇头。要是有的话我早走了，还留在这里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做什么。刘瑄最后决定留在沧府，打算借着大小姐的名头去找找回家的法子，可是全无结果。栖身之处来之不易，刘瑄悲哀地发现自己劣根性十足。
　　“既然如此，姑娘可否愿意做老夫义女留在沧府？”沧愈问。
　　唉？收做义女？没听错吧？因为和自己想象的出入太大，刘瑄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瞪着沧愈说不出话来。
　　“姑娘可是不愿意。”老爷子面色温和了不少。
　　原来自己没听错，这还真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愿意，多谢爹爹！”刘瑄心里悬了两个月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样一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总算是有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安身之处，可以称得上是“家”地方。既然成了沧家的一员，之前的那些担忧和焦虑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这两个月可真是够呛！

　　刘瑄在沧愈的安排下入了沧家户籍，拜过了沧家宗祠，正式成为沧家一员。沧愈给刘瑄取的族名是沧雪凝，名字倒是好听，就是写起来麻烦点。但是沧府的下人们都管刘瑄叫“凝小姐”，凡是提到“小姐”的时候，大都指的是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沧雪柔。
　　刘瑄对此并不在意。虽然沧府是个安身之处，可是家这个概念不仅仅是名义上的，也是需要心里认同的。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边的气候和现实差不多，一年也分十二个月，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天气逐渐凉了起来，刘瑄知道，秋天到了。
　　“绛珠，你看这个，好漂亮啊！”
　　“绛珠快过来看看这个镯子，很适合你唉！”
　　“绛珠你看这个……绛珠你看那个……绛珠……”
　　刘瑄挨着逛铺子逛得不亦乐乎。此地是云城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珑翠坊，自打沧雪峻带着刘瑄来过一次之后，这里就变成了刘瑄淘宝的圣地。那个叫绛珠的女孩是刘瑄新收的贴身丫鬟，是个腼腆的女孩，跟别人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对绛珠来说，刘瑄这样的逛街行动无异于折磨。
　　终于，刘瑄满足地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帮着搬东西的绛珠终于松了一口气。

　　“绛珠你看，那边摊子上的那个红木发簪，好漂亮啊！”刘瑄向街对面一指，绛珠向她指着的那个小摊子看过去。一根普普通通的红木簪躺在同样普普通通的小摊上，后面站着个普普通通的小贩，绛珠实在看不出那根簪子有什么好。刘瑄一边走着眼睛还不安分，连路边的小摊子也不放过。
　　“小姐，我们走吧。”绛珠一看到刘瑄两眼放光，暗地里叫苦。
　　“不急不急，过去看看嘛。”刘瑄没有理会绛珠的央求，兴冲冲的向那个摊子奔过去。
　　“小姐！”绛珠突然向刘瑄大喊起来，刘瑄转头一看，发现一匹纯黑的骏马正向自己飞驰而来。
　　糟糕！刘瑄被惊马吓到，定定的站在路中间一动也不能动。
　　要死于马蹄下了！刘瑄本能的举起一只胳膊蹲了下来，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手中的玉片瓷器和其他零碎的小东西都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有人抱着她翻了个身。
　　那马险险的从刘瑄身上跃过扬长而去。惊魂未定的刘瑄坐起来，发现是一个有好看的瓜子脸的女子把自己扑倒在地上。那女子对刘瑄笑笑，也坐了起来。
　　真真是要吓死人了！
　　“没事吧？”女子的眼睛弯弯的很好看，吓呆了的绛珠连忙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扶起刘瑄。
　　“没事，你呢？”摔倒的地方有些痛，还把衣袖给蹭破了，但是比被马踩要好多了。
　　“我也没事。”女子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刘瑄道，“刚才真是好险。”
　　“刚才多亏姑娘相救，要不我可就要死在马蹄下了。”刘瑄心有余悸地说，语毕向着马儿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马却早已不见踪迹了。
　　“姑娘你没事就好。”女子帮着刘瑄把撒了一地的碎片一一捡起。
　　“敢问恩人姓名？”刘瑄问。
　　“我叫朱妍，是城南朱家的二娘。”女子一笑，面颊上漩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美人啊！
　　“原来是朱家小姐！真是多谢你了！”刘瑄知道云城朱家是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家，半个云城的布庄和梨园茶楼都是朱家的产业，连越王都仰仗过朱家，“我叫沧雪凝。”
　　“啊，你就是沧相爷新收的义女！”朱妍惊讶的打量了刘瑄一番，“听说沧相爷最近收了一个义女，原来是真的！”
　　“是真的。”刘瑄笑笑。朱妍的性子率直，这一点非常对刘瑄的胃口。刘瑄挥了挥自己的袖子，“都怪那该死的马。你看这一摔把衣服都蹭破了，我得先回去换件衣服。朱小姐若不嫌弃，可到寒舍小坐片刻，让雪凝略表谢意。”
　　“既然沧小姐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朱妍微笑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