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28、第二十七章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沧雪峻看看坐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刘瑄，"都已经出云城那么久了，还不高兴？"
　　"会有追兵的。"刘瑄垂头丧气的回答。
　　沧雪峻笑了起来，摸了摸刘瑄的头："不会的，越王现在分不出神来管你。"
　　"因为他现在有比抓我更重要的事要做。"刘瑄背书一样的回答，"但是他不会派手下来管追么？"
　　"他的人怕是找不到我们。"沧雪峻温声说，"父亲和覃先生帮我们做了准备。覃先生的这个幻术可以维持三天，足够甩掉他的追兵了。你现在身子还没恢复好，还是再躺一会吧。"
　　"不要。"刘瑄噘着嘴嘟囔，"在这样下去我非要胖死了。"
　　"什么？"沧雪峻没听清刘瑄在说什么。
　　"没什么，三哥，我们到哪里了？"
　　"还没看到驿站，别急。"沧雪峻温和的看着刘瑄，"到了晚上才能到最近的镇子呢。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刘瑄干脆的拒绝了沧雪峻的提议。上路后沧雪峻每隔五分钟就要问一次刘瑄要不要吃东西，现在还没天黑，刘瑄觉得自己吃掉的东西已经足够两人吃三天的了。但是对于这个一直宠着自己的三哥刘瑄实在是发不了火，只好一遍一遍的回答"不要""不用了"。
　　刘瑄在被送回沧府的当晚只休息了两个时辰就和沧雪峻一起悄悄出了城。为了谨慎起见除了赶车的车夫两人再没带别的下人，为此绛珠抱着刘瑄大哭了一场，那场面就好像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刘瑄一般。刘瑄虽说饿了几天身体虚弱，但是吃了东西后立刻就恢复了大半，不过刘瑄这辈子也不想再绝食了，那种饿得要死的感觉刘瑄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即便是这一路上两人没有怎么耽搁，到霜还城也已经过了近一个月了。
　　刘瑄一直对这种慢吞吞的旅行方式十分不满。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火车没有汽车，道路又不算平整，旅行起来真的是很要命。刘瑄一直很奇怪那些追风人是怎样忍受如此不舒适的旅行方式的，但是不知为何，这一路上刘瑄竟然没有见到一个追风人，这使她对这个现象感到十分疑惑和担忧。
　　霜还是一个寒冷的地方，属于琅国的地域。这里虽说是个城，但看规模充其量也就是个镇子罢了。霜还城外有一个很漂亮的大湖，名叫泊云海。泊云海和湖边的红枫树林并称霜还奇景，只不过刘瑄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到层层叠叠的红叶印在深蓝色湖面上的美景。
　　沧雪峻很快就买下了一座宅子。宅子是刘瑄看中的，虽然不是那种三进三间的大宅，但是也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和后院。刘瑄深知对于这个没有现代娱方式的地方一定要找到足够的活动空间，要不在这里憋着岂不是要郁闷死。刘瑄最喜欢这个宅子的地方就是花园里有一条花廊架子，若是种上一些藤蔓植物，开花后一定会很漂亮。
　　沧雪峻陪刘瑄挑房子的时候没说太多，只是对这座宅子的名声有些担心。这座宅子的价钱很便宜，据说是因为宅中曾经吊死过一个女人。刘瑄对这些迷信一点也不在意，她告诉沧雪峻，若是那个女鬼阴魂不散的话请一定通知刘瑄，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鬼，想捉一只来看看。沧雪峻无奈，不晓得这个妹子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为何总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折腾了两三天，总算一切布置停当。沧雪峻雇了一对中年夫妇来帮忙管理宅院，两人总算是在霜还安下家来。刘瑄那闲不住的毛病没过两天就发作了，只是刚来没多久，刘瑄不敢一个人乱跑，于是每天拽着沧雪峻陪自己在城中熟悉地形。
　　这一天两人逛到了市场上，只是这个市场很奇怪，刘瑄从来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有很多看上去瘦弱贫苦的人挤在一起，有些人身上挂着牌子，上面写明了价格。有的人站在台子上被人指指点点，那些在刘瑄看来的布片根本不具有衣服本有的保暖功效，只不过是遮羞而已。有很多有钱人像选牲口一样打量着这些人，边上的贩子和这些人不断的讨价还价，看守们拿着皮鞭，残暴的鞭打着想要逃跑的穷人。一个词语蹦了出来，刘瑄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奴隶市场。
　　"雪凝，我们回去吧。"沧雪峻把手放在了着刘瑄的肩膀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嗯。"刘瑄没有坚持。沧雪峻拉着刘瑄往回走，刘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离自己最近的摊子上，一个瘦小的奴隶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冰蓝色的眼睛，里面有死一样的寂静，就像是无意间找了一个什么东西打发时间，那双眼睛并没有看任何事物。
　　刘瑄想仔细看看那个浑身脏兮兮、看不出性别的奴隶，但是沧雪峻走得很快，刘瑄不得不把头转回去。两人很快就离开那里，但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刘瑄的脑海。
　　似乎是奴隶市场让两人都有些不舒服，晚上刘瑄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想问奴市的事吧？"沧雪峻看到刘瑄欲言又止的样子，善解人意地笑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云城没有奴市，但是这里有，而且规模好像还不小的样子。"刘瑄握着手中的茶杯，"琅国不禁止么？"
　　"琅国的人口不多，这些奴隶多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和别国的战俘。"沧雪峻顿了一下回答，"其实云城也有奴市，只是在城外，而且出入市场有严格限制，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刘瑄低头喝了一口奶茶。这里居然还没有废除掉奴隶制，不过在封建时期也一般人没有什么人权可讲。
　　"实际上各国都有奴市，只是这种地方不是女子出入的地方，因此我也没跟你提起过。你若是想买奴仆，我可以帮你选。"沧雪峻说。
　　"我不想买。"刘瑄摇头，"三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去睡了。"
　　"去吧。"沧雪峻看着刘瑄离开，从袖子里摸出一片写满字的绢布来。
　　沧雪峻轻声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朱妍用鸽子给刘瑄送来了信，肖邢对于刘瑄从自己的鼻子底下逃跑已经是怒不可遏了，但是因为不知道刘瑄跑到哪里去了，因此向沧家施压，结果老爷子旧疾复发，卧病在床。刘瑄注意到这几天沧雪峻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但是在自己面前却又不会显出来。刘瑄犹豫了两天，还是忍不住向沧雪峻发问了。
　　"三哥，出什么事了吗？"
　　"家里出了点事，我想回去看看。"沧雪峻犹豫了一下回答，"父亲身体不适，而且大哥和二哥吵翻了……"
　　"不是吧？"刘瑄难以置信的看着沧雪峻。在她的印象中，沧雪岭一直都是跟在沧雪岩的后面帮他出主意的，"怎么回事？"
　　"管家只写信告诉我家里出了事，不会去一趟怕是不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信是什么时候到的？"刘瑄问。
　　"三天前。"
　　"原来如此，怪不得三哥这几天看上去满面愁云。"刘瑄恍然大悟，"三哥不想回去看看？"
　　沧雪峻看看刘瑄，"我若是回去了，你一个人能行么？"
　　"怎么不能行，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刘瑄说，"三个放心吧。"
　　"你这个爱玩的性子，我怎么能放心。"沧雪峻摇摇头。
　　"那三哥在这里有能安心了？三哥，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我会乖乖的呆在这里的。"刘瑄说。
　　沧雪峻盯着刘瑄看了好一会，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三哥请讲。"
　　"三个月内，不可以出霜还城一步。"沧雪峻凝重的说，"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太放心呐。"
　　"我听三哥的话，一定不乱跑。"刘瑄摆出一个可爱的笑脸，"请三哥替我向二哥和父亲问好！"

　　沧雪峻临走前对刘瑄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刘瑄再心血来潮跑到什么地方去，刘瑄郁闷的发现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沧雪峻居然这么啰嗦。不过一个人呆在霜还实在没什么意思。车夫送沧雪峻回云城了，偌大的一个宅子里只剩下刘瑄和那对中年夫妇，实在是无聊透顶。那对夫妇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等级观念不是一般的强，刘瑄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跟他们好好的说几句话，随后便放弃了跟两人平等相处的想法。
　　实在是无聊的要死，这一天刘瑄穿了一身男装出门，差点吓到看家的石大婶。刘瑄把石大婶安抚了一番，证明自己的男装打扮不会被认出来之后，信心满满的向外面走去。
　　刘瑄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奴隶市场，奴隶市场在城里，不用出城门。
　　今天是月中，奴市比平时还热闹。刘瑄在奴市上转了一圈，很多奴隶贩子一眼就看出刘瑄是个有钱的主，都很殷勤的向她招揽生意。但是那些奴隶大部分都两眼无神，或者是眼神如刀，只要是有几分姿容气质的都被标了高价。刘瑄想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一堆堆脏兮兮的奴隶里面找了起来。
　　没找到啊，难道是被卖掉了？刘瑄叹了口气，打算转身回去，眼睛扫过身边的一堆奴隶，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眸子。
　　是那天的那双眼睛。
　　刘瑄打量着这个有着一双蓝色眸子的奴隶。这个奴隶和其他奴隶一样，脚上带着镣铐，穿着破烂的衣服，形容憔悴，面容肮脏，比其他奴隶更加瘦小，刘瑄甚至不能确定那个脏兮兮的面孔的主人的的性别和具体的年龄。那个奴隶静静的看着刘瑄，那双眼睛中透露的感情和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似乎是一种试探的目光，却不令人讨厌。刘瑄默默的和那个奴隶对视了一会，一边的奴隶贩子一经发现了刘瑄的目光，凑了过来。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一个奴隶么？"
　　"那个家伙，什么价？"刘瑄尽量压低声音，指了指那个蓝眼睛。
　　胖胖的奴隶贩子瞟了蓝眼睛一眼，蓝眼睛已经垂下了眼睛。胖子对刘瑄媚笑道："一两银毫，这可是最低价了，那样的眼睛很少见的。"
　　刘瑄没有说话。一两银毫，可以兑换一千个铜子，足够一个中等的五口之家用一个月。刘瑄刚才转了一圈，知道像这样的奴隶其实不值这个价，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睛让刘瑄不想跟奴隶贩子还价。
　　刘瑄从钱袋里摸出两枚银毫在手里把玩，指了指那个蓝眼睛："给他弄身衣服收拾收拾，我出双倍的价钱。"
　　胖子立刻满脸堆笑，五官都挤在了一起。胖子双手接过刘瑄扔过去的银毫，对边上的看守使了个眼色。一个看守打开了蓝眼睛的脚镣，像拎小鸡一样把蓝眼睛拎到了后面的大车里。
　　"公子爷请这边小坐片刻。"胖子招呼刘瑄道。刘瑄对这些人贩子厌恶至极，只拿了蓝眼睛的卖身契，皱起眉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
　　不多时那看守带着蓝眼睛过来了。蓝眼睛换了一声干净的粗布衣服和鞋子，脸和手也洗过了，显出白皙的肌肤来，头发马马虎虎的扎了个发髻，竟是个相貌不错的女孩子。也许是因为明显的营养不良，女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人贩子似乎没有料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鬼会是个美女，想到才用两个银毫就把她给卖掉了，心里懊悔的要死。
　　刘瑄也没想到这个女孩只是简单的换了身衣服洗了洗脸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女孩正要向刘瑄跪下来磕头时，刘瑄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女孩诧异的抬起头来，刘瑄咳了一声说："我不喜欢别人给我下跪，站起来跟我走就是了。"
　　女孩眨了眨那双好看的蓝眼睛，站了起来。
　　刘瑄没有理会一旁满脸惊讶的看守和一脸愤恨的人贩子，拉着女孩离开了奴隶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