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13、第十二章

　　刘瑄和采樱一人一边扶着沧雪柔下了步辇，听到正厅里面传来虚伪的笑声，气氛一定很是融洽吧。刘瑄冷冷一笑，甩了一下长发，扶稳了沧雪柔。
　　“姐姐？”沧雪柔轻轻抓住了刘瑄的手。
　　“我们进去吧。”
　　刘瑄扶着沧雪柔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早有下人进去通报了。两人慢慢走进正厅。
　　“沧雪凝、沧雪柔见过国主，殿下万福。”刘瑄和沧雪柔向坐在上首的人施礼。沧雪柔身体晃得很厉害，被刘瑄牢牢的抓住才没有跌倒。礼毕两人抬起头来，刘瑄惊讶的发现坐在主宾席上的那个男子，正是那一日在百锦苑中见到的高傲帅哥。
　　见鬼，真是巧了。
　　诸人看到刘瑄的装束皆是一愣，沧雪岩忙向沧愈身边的高傲帅哥介绍道：“殿下，这两位便是家妹。”
　　这家伙还真是越王肖邢本尊啊！这些个身居高位的家伙果然都是喜欢微服跑出来找乐子的，刘瑄心想，毫不避讳地打量起肖邢来。比起那日在百锦苑建的一面，今天的肖邢穿得甚是华贵，头戴紫金冠，身上的锦袍也比上次所见的要华丽一些，更显得他本人身份尊贵无比。
　　显摆。刘瑄想起那日他的高傲模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肖邢先是一愣，接着呆呆的盯着刘瑄看了一会，嘴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瑄看了看，不仅仅是老爹沧愈来了，就连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的沧雪峻也被沧雪岩拉过来作陪，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沧雪柔见过或者没见过的门客。不过沧雪峻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古怪，脸板得跟铁板似的。刘瑄还真没见过三哥这副摸样，难道自己今天的穿着就那么不登大雅之堂么？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有着相同相貌的姐妹两站在那里。沧雪柔满脸病容，虽然穿着漂亮的彩衣，头上却只是简单的带了几朵珠花，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不由得从心底生出怜惜来；刘瑄则是一袭白衣，紧凑的男装显露出女子才有的窈窕曲线，长长的马尾给不施粉脂的面容添上了几分飞扬的神采。英气的白衣少女搀扶着病弱的彩衣少女，两人的眉眼却是分毫不差，像是一个人穿了两套不同的衣衫同时站在一起。
　　“两位小姐不必多礼。丞相这两个女儿可是养的不俗啊。”肖邢玩味的打量着两人。刘瑄看着他看货物一样的眼神一阵气恼，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踩在脚下。
　　“殿下过奖。”沧愈刚才也是吃惊的望着刘瑄的这一身穿着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平日里也不见得有这么大胆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失礼了。”沧雪峻向肖邢告了罪，连忙和刘瑄一起扶着沧雪柔在桌前坐下。
　　“丞相过谦了。传闻丞相收的义女和小姐的相貌极其相似，没想到竟能相像到这般地步。”肖邢的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傲然，“不过这位雪凝姑娘，倒和本王有一面之缘。”
　　他居然认出来了！
　　诸人惊讶的看了刘瑄一眼，沧愈皱眉：“敢问殿下是在何处见到小女的？”
　　“百锦苑。雪凝小姐当日和另一位小姐同去百锦苑听曲。雪凝小姐，本王记得没错吧？”肖邢转向刘瑄。
　　这家伙记得倒是清楚：“当日臣女不知是殿下微服出巡，多有失敬之处，望殿下海涵。”刘瑄冷冰冰地说，做了个施礼的样子，却连腰都没有弯。
　　“无妨，不知者不怪。”肖邢一直盯着刘瑄，似乎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这家伙，色迷迷地盯着姑奶奶做什么？刘瑄郁闷的想，难道我这么穿就那么让你不爽么？
　　“这样吧，雪凝来给王爷敬一杯酒，算作赔罪好了。”一直闷声不响的沧雪岭提议。
　　有没有搞错？敢情你沧雪岭还是和沧雪岩是一伙的？刘瑄悲哀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沧雪岭不再提提亲的事就不会再赞同自己嫁给越王，没想到自己把这家伙想的太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刘瑄求救的望向沧愈，没想到沧愈虽然皱着眉头，还是对自己点了点头。
　　好，不就敬一杯酒么，怕什么！刘瑄站起身拿过沧雪峻面前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面无表情地端到肖邢面前：“请殿下恕罪。”
　　肖邢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端详着刘瑄，面上表情却很温和，似乎并不在意刘瑄无礼的态度，端过酒杯一言不发的喝了下去。
　　刘瑄被肖邢看得十分不自在，又被边上的沧雪岩狠狠瞪着，对肖邢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肖邢的眼珠子就像是长在刘瑄身上了一般，让刘瑄非常不爽。看什么看，再怎么看姑奶奶也不会嫁给你这家伙！
　　“殿下，这是从夜北带来的灵菇，殿下尝尝看。”沧雪岩向肖邢推荐桌上的菜肴。
　　“哦？”肖邢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那盘看上去黑不溜秋的灵菇，夹了一块尝了尝，“确实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沧雪岩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从屋外走进来一群舞姬和乐师，向诸人一礼。宴席正式开始了。
　　诸人开始交谈起来。刘瑄打定主意不去看肖邢，不住的关心着沧雪柔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比在一旁侍候的采樱还要上心。沧雪柔只是象征性的挑了一些清淡的菜吃了几口便告退了。刘瑄本想趁机也溜回去，却被一直观察自己的沧雪岭抢先一步送沧雪柔回去。这使得刘瑄对这个二哥的反感又升了一级。
　　肖邢在沧愈面前收敛了那一身傲气，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和沧雪岩沧雪峻谈笑风生，视线有意无意地飘过刘瑄。每到这时刘瑄就会对他怒目而视，然后冷冷的把眼神转到别的地方。席间肖邢行起了酒令，对行酒令不熟悉的让刘瑄被迫喝了几杯酒，面上烧了起来。沧雪柔走了，刘瑄没法子再假装看不见他肖邢，而肖邢看自己的目光也越来越放肆。刘瑄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以如厕为由溜之大吉。
　　刘瑄回到自己房里喝了口茶水，她不知道肖邢为什么特别关注自己，就算是相亲，这么看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稍稍压下心头的怒火，刘瑄静静地思索起来。肖邢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刘瑄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总之自己是被他看得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但这很显然沧雪岩希望看到的结果：肖邢对自己感兴趣。若是肖邢看上了自己，那么把自己嫁到越王府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到时候提亲的人一上门，刘瑄想跑都跑不掉。
　　“小姐想什么哪？”绛珠问。刘瑄铁着脸回来后就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越王给气到了。
　　“没什么。”推测一下这次宴会的结果，刘瑄觉得事情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也是，自打穿越以后又有哪一件事是自己能预测到的呢？刘瑄心烦的放下茶杯躺到了床上，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孙皓他们还好不好。现在虽然没有刚来的时候想家想得那么厉害，但是每次想起自己至亲之人的面孔，心还是会发痛。喝了几杯酒之后想起家人朋友，刘瑄心痛的越来越厉害。好想回去啊，刘瑄想捂着胸口，闭上眼睛想借着酒劲就这样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刘瑄突然听到惊呼声。刘瑄睁开眼睛，听清了惊呼声是从隔壁沧雪柔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刘瑄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沧雪柔……刘瑄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向着沧雪柔的房间冲过去。
　　在沧雪柔的房间门前，刘瑄看到了采樱和另外两个服侍沧雪柔的丫鬟，三人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怎么回事？”刘瑄连忙问。
　　“小姐她、她又像上次那样……”
　　沧雪柔上一次咒术发作时的样子立刻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刘瑄顿时觉得背后冒起了一阵寒气。
　　“小姐她抓着我不让我走，我，我……”采樱惊魂未定的说。刘瑄可以想象，被那样恐怖样子的人抓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刘瑄拍着采樱的肩做安慰。
　　等等，抓着人不让走？难道是有什么事要说么？刘瑄猛然冒出这个念头。
　　“绛珠。”
　　“小姐？”
　　“快去看看宴会散了没有，要是没散，就传话给三哥，说雪柔的病又发作了。”
　　“是！”绛珠连忙向正厅跑过去。
　　“采樱，采樱！”刘瑄扳着采樱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你去找汤医官，现在还没到深夜，他应该还没休息。我进去看看雪柔的请况，你赶紧去。”
　　采樱似乎不明白刘瑄在说什么，呆呆的看了刘瑄几秒，反应过来，拉着一个丫鬟向院外跑去。
　　刘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透过珠帘，隐约可以看见沧雪柔半趴在床上，似乎已经断了气。刘瑄心里一寒，连忙掀开珠帘来到床边。沧雪柔趴在床边，两只手伸在外面，手和胳膊泛着乌青的颜色，皮肤都贴在了骨头上。
　　是咒术发作了！刘瑄忙把她翻过来扶她躺好，发现沧雪柔的一双眼珠还在不停地转动，刚才还是饱满的脸现在瘦脱了型。她的呼吸声十分粗重，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嘴里还喃喃的说着什么。
　　“雪柔，雪柔！”刘瑄震惊的发现沧雪柔的身体轻的像一片羽毛一般。
　　听到刘瑄的声音，那双已经有些失神的眼珠转向了刘瑄，恢复了一丝神采。沧雪柔费力的抬起一只手，张大嘴想要说话。
　　刘瑄连忙把耳朵凑到沧雪柔嘴边，沧雪柔喘息着，刘瑄凝神仔细分辨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孤星门……我没法子……盒子……在……下面……不要……三哥……我……”
　　“你是说你没能毁掉那个法器么？”刘瑄瞪大眼睛看着沧雪柔。
　　沧雪柔费力的点了一下头，又张大嘴。刘瑄连忙再次把耳朵附在沧雪柔唇边：“毁掉……沧家……拜托……盒子……”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刘瑄听不清她后面说的几个字。
　　“我会照顾好父亲的你放心，雪柔，雪柔！你不会有事的！告诉我盒子在什么地方？”刘瑄焦急的望着沧雪柔骇人的面孔。
　　沧雪柔用一只干枯的手抓着刘瑄的手腕，死死的盯着刘瑄，张着嘴极力想要说话，呼吸越来越急促。
　　怎么还没有人来啊！三哥，你倒是快一点啊！刘瑄焦急的望向房门，沧雪柔的手像铁箍一样箍住了刘瑄的手腕，刘瑄转回头来，沧雪柔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来。
　　“假山……”
　　她突然间不动了，眼中的光芒迅速的消失了，抓着刘瑄手腕的手也滑开了。刘瑄震惊的看着沧雪柔失去支撑的身体向木偶一样倒了过去，一时间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死了？沧雪柔就这样……死了？刘瑄惊骇的看着沧雪柔身上乌青的颜色慢慢褪去，骨瘦如柴的胳膊和脸颊慢慢饱满起来。刘瑄惊慌失措的推开了沧雪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柔儿！”沧雪峻疯了一般的冲进房间，惊急交错的面孔上看不到平日的沉静儒雅。看到坐在地上的刘瑄和床上肤色正在渐渐转为正常的沧雪柔，他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
　　“柔儿……”沧雪峻冲到床前抬起她的头，看到沧雪柔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
　　“不可能，不可能！”沧雪峻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青玉药瓶，扔掉瓶塞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进沧雪柔口中。然而沧雪柔没有任何动静，沧雪峻抱着她的尸体，脸上出现了刘瑄从未见过的神色。
　　死了，真的死了。刘瑄感到心渐渐沉到了一个冰冷的地方，这样的冰冷，让她觉得害怕。刘瑄慢慢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她隐约地听到外面传来很多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柔儿！”“雪柔！”沧愈和他的另外两个儿子走了进来，看到抱着沧雪柔的沧雪峻和呆坐在地上的刘瑄，急忙上前查看。
　　医官也进来了。刘瑄被人扶了起来，向外间退出去。心中的恐惧悲伤和震惊混咋在一起，一点点的开始蚕食刘瑄的五感。突然间胃中一阵翻滚，刘瑄连忙捂着嘴跑了出去。跑到屋外的走廊上，刘瑄扶着廊柱吐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沧雪柔，那个和自己外貌惊人相似的女孩，就这样骇人的死去了，死得这么突然，怎么会这样？
　　自己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刘瑄感觉自己要把肠子都吐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人正在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那不是自己熟悉的手掌。思绪回转过来，刘瑄勉强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转头发现轻拍自己后背的人居然是肖邢。
　　“殿下……”刘瑄惊诧的盯着肖邢的脸。
　　“出什么事了？”肖邢关切地问，眼神和刚才在宴席上的不一样。
　　肖邢的问话把刘瑄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殿下你不能留在这里，赶紧回去！”刘瑄说着推开了肖邢的手。
　　“嗯？”肖邢的眉头锁了起来。
　　“殿下快些回去吧，留在这里就不吉利了！”刘瑄抖了一下，低声道，“家妹雪柔刚才病逝了。”
　　肖邢脸色一变，沉声道：“劳烦雪凝姑娘代本王向令尊道别，告辞了。”
　　刘瑄点点头，目送着肖邢的背影离开。刘瑄虚弱地扶着廊柱站起来，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五个字在不停地滚动。
　　沧雪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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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和上一章都写得有点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