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14、第十三章

　　刘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中的。沧雪柔死前的样子一直在她的面前不停地晃动，她说过的话阴魂不散地萦绕在刘瑄耳边。刘瑄还是头一次离死亡这样接近。记得当时父亲出事后，刘瑄在医院见到父亲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蒙上了白布。虽然那过后好长时间刘瑄才开始说话，而这次不同，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少女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消逝了，还是以那副……样子。沧雪柔死了，前一刻还好好的跟她说话，说自己不该穿成这样，下一刻就开始变成那副恐怖模样暴毙。刘瑄觉得冷极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掐着自己的喉咙，逼自己向胃里灌冰水。
　　死了，真的死了，就这样死了。
　　她的脸和自己一样。
　　她的声音也和自己一样。
　　她就像是自己在镜子中的倒影。
　　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
　　“小姐，小姐。”绛珠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放在桌上，担忧的看着脸色发白的刘瑄，“小姐，这是压惊的汤药，小姐来喝一口吧。”
　　刘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绛珠，一言不发。
　　“小姐，来喝药吧。”绛珠把刘瑄扶起来坐到桌旁，用汤匙搅了搅药汁，舀出一勺送到刘瑄嘴边。
　　刘瑄没有张嘴。
　　“小姐。”绛珠叫了一声。
　　“我……”刘瑄觉得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出不来，盯着绛珠看了许久，才把那勺汤药咽了下去。
　　药汁虽然苦涩，却很温暖，滑进胃里的同时也多少消去了一点令人战栗的恐惧。
　　三哥呢？三哥在哪里？三哥，我害怕……
　　刘瑄深呼吸了几口气，端过了绛珠手中的汤药：“我自己来。”一口气喝下棕色的药汁，苦味在口中弥漫开，沉沉的压在心头。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咒术，为何会可怕至此？背上的寒意退去了一些，刘瑄用绛珠端来的清水漱了漱口，听到脚步声进了自己的屋子。刘瑄转头，来人是沧愈和沧雪岩。
　　沧愈的脸色很不好，沧雪岩也是。沧雪峻没来，刘瑄的心沉了一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被沧雪岩扶住了。
　　“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沧愈安慰道，白胡子一直颤抖着。刘瑄顺从的点点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二人出去了。绛珠服侍刘瑄在床上躺下，刘瑄抓住了她的手。
　　“今天晚上你留在这里陪我，好吗？”
　　绛珠点点头，端着水盆出去了。
　　刘瑄瞪大眼睛盯着黑暗，头脑是清醒的，一点睡意都没有。外面吵哄哄的，刘瑄不愿意去想，但是思绪却总是向沧雪柔的房间里飞。有些头晕目眩，绛珠还没有回来，刘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外走。外面黑漆漆的，既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沧雪柔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刘瑄蹒跚着走进房间。沧雪柔隔着珠帘坐在床上，边上没有其他人。刘瑄犹豫了一下，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沧雪柔像平常一样坐在床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对着进来的刘瑄微微一笑。
　　“雪柔？你……你还活着？”刘瑄难以置信的看着沧雪柔。
　　“姐姐你说什么啊，我这不好好的么？”沧雪柔笑着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刘瑄面前，抓住了刘瑄的手腕。
　　那只手冷的像冰，紧紧的钳在了刘瑄的手腕上。
　　“雪柔你……”刘瑄惊恐的看到沧雪柔的脸一瞬间塌陷下去变成了乌青色，喉咙嘶哑着贴到了自己的耳边。
　　“雪柔？我不是沧雪柔，我是刘瑄！”
　　啪！
　　左边的脸颊被什么打中，刘瑄猛然惊醒，面前却又一双诡异的血红色眼睛在微微发着亮光，那双眼睛的瞳仁，是奇怪的十字形状。
　　刘瑄呆呆的瞪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下一秒高声尖叫起来。红眼睛似乎没有料到刘瑄的反应，迅速的在刘瑄的脖子上点了一下，刘瑄所有的尖叫就被挡在了嗓子眼里。
　　“嘘！”红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问道：“你真的不是沧雪柔？”
　　奇怪，红眼睛的声音不是十分沙哑么？可是听到的声音却非常清澈的少年的声音。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声？
　　刘瑄回答不是，但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原来自己的声音被他封了！刘瑄摇了摇头。
　　“你是沧雪凝？”那清澈的声音问。
　　刘瑄点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红眼睛发现刘瑄的意图，把刘瑄摁回到床上，又问：“沧雪柔死了？”
　　刘瑄被他摁住动弹不得，点了点头。
　　十字瞳骤然紧了一下，门响了，绛珠端着水盆走进来。红眼睛一挥手灭掉了屋里的蜡烛，但还是慢了一步。
　　“有刺客！”绛珠尖叫起来，扔掉了手中的水盆冲过来。红眼睛气恼的啧了一声，拽起床上的刘瑄，口中迅速的念了几个字，往刘瑄的肩上一拍。刘瑄顿时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四肢脱离了大脑的意志动弹不得。红眼睛一掌打翻了冲过来的绛珠，把刘瑄扛在肩上，跳出门去。听到绛珠叫声的护院们闻讯赶来，红眼睛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片咬在嘴里，刘瑄听到他念了些什么。紧接着，两人就在数十个护院眼前没了踪影。护院们楞了一下扑上前来，其中一个突然滚到了一边，抱着胸口在地上滚来滚去。
　　“娘的，刺客会法术！快搜！”其中一个护院骂娘的声音被刘瑄听到，不由得呆了一下。隐身术？难道我和这个妖瞳的少年一起隐身了？刘瑄没能想太多，妖瞳少年已经跑到了花园里的隐蔽处。他把刘瑄放在地上，吐掉口中的纸片，又摸出一张纸片，念了句口诀，然后对纸吹了口气。刘瑄目瞪口呆的看着纸片变成了一个跟红眼睛一模一样的人，就连肩上扛着的刘瑄也一样。纸人迅速的跳出隐蔽处跑掉了。一众护院闹哄哄的追着纸人跑了过去。待他们走远了，红眼睛才背起刘瑄，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在红眼睛背上刘瑄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心中恼恨焦急，却也毫无办法。这家伙要带我去哪里？刘瑄想起红眼睛所带的面具下的美貌，不明白这个妖瞳少年知道了自己不是沧雪柔后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绑架出府。红眼睛跑出了三条街，才把刘瑄放下来。也许是因为跑的快了，他也有些气喘，深呼吸了几下后拿出一支粉笔在地上画了个圆圈，然后抓着刘瑄站到了圆圈里。
　　“火神殿铜鼓塔。”少年说。一道白光从脚底出现，刘瑄惊讶的感到胸口紧了一下，眼前一花，再聚焦时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片漆黑，刘瑄什么也看不见。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空气中布满了灰尘和霉菌的味道。红眼睛似乎对污浊的空气有些不满，把刘瑄放在地上，走到一面墙前，摸索了一会，打开了窗子。
　　星光和夜风从窗口涌进来，刘瑄看清了这里似乎是一座塔的某一层。红眼睛走到避风处取出一根蜡烛，从指尖闪出一点火星点亮了那只蜡烛，在窗边找到满是灰尘的烛台，把蜡烛插在上面端到了刘瑄面前。红眼睛放下烛台蹲在刘瑄面前，拉下了蒙面的黑布。
　　果然是上次那个绑架了自己的俊美少年。姑奶奶跟你有仇么？刘瑄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的盯着少年。
　　“这么说上次被我抓到的也是你？”红眸少年解开禁声的法术，冷冷的问。刘瑄发现少年睁着眼睛的样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美感，那双奇特的红眸加强了这种感觉。刘瑄本来狠狠盯着少年，这样面对面的仔细一看，刘瑄不禁呆在了那里。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少年有点不耐烦了。
　　“呃？”刘瑄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有听到啊。”
　　“沧雪柔真的死了？”少年问。
　　刘瑄的心被揪紧了，缓缓的点了一下头：“我看着她死的。”
　　“她怎么死的？”
　　“咒术发作。”刘瑄又想起了刚才自己做的梦，哆嗦了一下。
　　“吓坏了？”少年发现刘瑄的动作，淡淡的问。
　　刘瑄没有回答，把头偏到了一边。
　　“那你知道星魂石的所在之处么？”
　　刘瑄看着少年的红眸，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视，把头偏到了一边：“不知道。”
　　少年挑起一根眉毛：“沧雪柔凭借她自己的力量一定没法子毁掉星魂石，她绝对是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那东西很危险，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还是告诉我。”
　　“危险？”刘瑄不解的问，“除了石头上有咒术，还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那个石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憎恶的表情，“那东西，能吸人魂魄。”
　　刘瑄倒吸了一口冷气。吸人魂魄，若是人没有了魂魄就只剩下行尸走肉的躯体，沧雪柔竟然盗走了如此邪恶的东西。难道说她中的咒术就是这个？
　　“沧雪柔咒术发作的时候浑身都变成了乌青色，而且会变得很瘦，难道就是因为那块什么星魂石？”刘瑄连忙问。
　　“不是，那是那个老头子下的嗜血咒。嗜血咒只会发作三次，第三次发作时人就会死。此咒发作时会吸尽人的血肉，还会把种咒者的疼痛感觉放大三倍。”少年平静的解释道。
　　老天，居然有这样阴毒的咒术！难怪沧雪柔看上去是那样痛苦……
　　“既然是你看着沧雪柔毙命的。”少年靠近了一点，“那么她临死前一定告诉过你星魂石的所在之处。说出来，否则我不客气。”
　　“怎样不客气？是像上次那样掐死我么？”刘瑄冷冷的问。
　　“哼。说起来上次还真要谢谢你把我捆起来，害我差一点就被逮到了。”少年突然捏住了刘瑄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来，“还踢了我几脚，你胆子还真不小。”
　　“放开我。”刘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少年冷笑了几声，突然间盯住了刘瑄的眼睛。
　　十字瞳扩大了，刘瑄惊恐的发觉自己回忆起了沧雪柔临死前的惨状。读心术！刘瑄想要把头扭过去，奈何全身都动弹不得，于是竭力闭上眼睛。
　　“看着我！”妖瞳的少年命令道，刘瑄紧紧的闭着眼睛，少年捏的她的下颌骨已经发痛了。
　　“不用读心术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少年似乎一点怜香惜玉的心肠都没有，把无法动弹的刘瑄提到了窗户边上。刘瑄感受到夜风的拂动，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妈呀，这么高！下面是火神祠的后院，原来这里是火神祠后面的那座塔。刘瑄记起这座塔是整个云城最高的建筑之一，这样摔下去岂不是没命了！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红眼睛的苍蝇！快放开我！”刘瑄不住的大叫道。
　　“哦？放开你，好啊。”身体突然一沉，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啊……”刘瑄的尖叫划破了夜空。刘瑄可以发誓，长这么大，能发出这样具有穿透力的惨叫还是头一次。
　　“叫什么叫！”少年气急败坏的把刘瑄拎回塔内关上窗子，“我又没把你扔下去，吵死了！”
　　“谁让你要吓唬我！”刘瑄眼泪汪汪的瞪着少年。少年皱起眉头把刘瑄扔在了窗户边上。刘瑄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顺着墙边滑了下去。
　　“真麻烦！”少年抱怨一句，解开束缚刘瑄身体的法术。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刘瑄感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顾不得自己只穿着里衣还光着脚，一脚向少年的裆部踢去。
　　少年本能的避开了刘瑄的攻击，下一秒刘瑄就被少年掐住脖子摁在了墙上。
　　“还不老实！”少年微微眯起那双血红的眼睛，“你就那么想死么？”
　　“放开我！”刘瑄扳着少年的手叫道：“刚才你也用读心术看到了，沧雪柔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是么？”少年冷笑着，“托你的福，她的遗言我可是听全了呢。”
　　什么？刘瑄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看着一脸坏笑的少年，突然从胸中升起一股怒火。
　　这么说刚才要把我扔下去，是在耍我了？
　　“你这个混蛋！红眼苍蝇！小白脸！脑残鬼！”刘瑄气愤地破口大骂，“抓了你姑奶奶一次不够还要抓第二次！你这个禽兽，不对，总受！你全家都是受！你这辈子是受下辈子还是受永远都是受不得翻身的万年受……”
　　听着刘瑄越骂越奇怪，虽然有些不懂她在骂什么，但也可以猜得出必定是什么让人不舒服的话。少年生气的板起了脸，扼住刘瑄脖子的手上的力道加大了。
　　“呃，你个……”刘瑄挣扎起来。这家伙真的打定主意要把姑奶奶掐死么？
　　“闭上你的嘴，我会放你一条生路，明白么？”少年冷冷的问，
　　刘瑄艰难的点点头。快松手，我要死了……
　　少年松了手，刘瑄趴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个红眼的死苍蝇！每次都要掐人脖子，一点创意都没有！刘瑄愤愤的从积了足有一寸厚灰尘的地板上爬起来。惨了，这下是没有人样了。
　　“呆在这里，要是想逃出去，我会把你的尸体送到你家人面前。”少年威胁了刘瑄一句，又在地上画了个圈，站到圈中消失了。刘瑄呆呆的看了那个地方一会，才明白少年走了。
　　哼，你以为姑奶奶我会乖乖的呆在这里么？做梦！刘瑄顾不得地板的冰冷端起地上的烛台开始寻找出逃的机会。蜡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了，刘瑄开始仔细的检查塔内。
　　这里是塔的最顶层，一共有四扇窗户，但是似乎只有刚才的那一扇能打开。窗边有两个烛台，一个已经在刘瑄的手中了。地上有一个简易的矮几，似乎是供桌的样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刘瑄顺着楼梯走下去，发现下面还有一层，但是再下去的路已经被封了。下面那一层里什么也没有。刘瑄打开窗户，发现塔虽然是木质的，但是外壁上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凸起可供她爬下去，而起塔还很高。最后刘瑄沮丧的坐在污浊不堪的地板上，把头满埋在了膝盖里。
　　丫的红眼苍蝇，我诅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