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夫人》郊童

5、大宅阴灵二

　　霎那间，四下一片静谧。

　　晚音看见自己的斗笠落在了不远处，骨碌骨碌滚了几圈，停在了一处花坛边。

　　夜色里她脸上的面具黑黝黝的，繁复诡异的纹路看不分明，却更显古怪。
　　面具飞出去的瞬间，晚音就觉得不妙，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一声满含恐惧的尖叫，正是从离她最近的丫鬟口中发出。
　　紧接着其他人也回过神了一般，都纷纷后退，一脸惊惧地看着晚音，仿佛她比那厉鬼还可怖几分。

　　晚音也没料到自己的面具在晚上会有如此的杀伤力，她朝众人伸出手，想出声解释几句，却不料他们见状，却立即大叫着作鸟兽散了。

　　这原本因人多而有些拥挤的后院，没多久就只剩她一个人，一时间心绪复杂。

　　头疼地扶了扶额，碰到脸上的面具，晚音还懊恼地敲了敲，这鬼东西还真是时不时就给自己添麻烦。

　　那鬼影在刚刚的混乱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本来所有人都聚在一处，晚音也不需要担心那鬼不出现，现下的状况，她也只得自己动身去四下寻找了。

　　先是回房去瞧了眼豆包，他正大字躺在被子里呼呼睡着，完全没受到外头那些混乱嘈杂的影响，粉嫩嫩的小嘴微微张开，晚音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又确认了一番这房里的符阵后，晚音才转身走出房间，仔细锁好了房门。

　　为了不继续吓到人，晚音捡回自己的斗笠，戴上后才悠悠然走出后院。

　　这座宅子面积不小，晚音走出后院就有点搞不清方向了，但无需她自己四处抓瞎地寻找，那厉鬼自己就已经现身了。

　　不远处传来女子唱着小曲儿的声音，不太真切，黑夜里阴森森的，还是那首鸳鸯配，足以见得那鬼对此曲的钟爱。

　　晚音毫不犹豫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还未靠近，就有一声杀猪般凄厉的尖叫乍响，把她吓了一跳。
　　仔细分辨，惨叫的正是那位齐老爷。

　　她立即走近那间屋子，一推门，就瞧见一名女子窈窕的身影，正在唱着曲儿，歌声婉转动听，若是忽略她此时的表情和手里的粗绳还栓在个大活人脖子上，倒算得赏心悦目。

　　女子正是齐老爷最娇弱的那位四夫人，此时面上的笑容堪称狰狞，且那狞笑就像凝固在她脸上一般，使得原本姣好的一张面容看起来既僵硬又诡异。
　　她嘴里一直哼唱着那首鸳鸯配，膘肥体壮的齐老爷被她从身后用粗绳箍住了脖子，已面色涨红，两眼翻白，竟挣扎不开。
　　这画面透着些古怪和滑稽。

　　晚音进门时，那四夫人身形稍微滞了一下，慢慢转头看了一眼，脸上仍是狞笑的表情，嘴里的哼唱不停，却突然松了粗绳扔在一边，伸手朝晚音抓来。

　　晚音侧身躲过，一抬脚就踢了四夫人一脚，若是四夫人平时那娇滴滴的模样，怕是会直接被这一脚踢翻在地，此时她却只是身子朝后仰了仰，就跟个傀儡一般又扭了回来，继续朝晚音扑来。

　　“啪”的一声脆响，一张黄符被拍在四夫人面门上，她便两眼一翻，软倒在了晚音脚边。

　　坐在地上半天没喘过气的齐老爷，这时挣扎呛咳着坐起身，见四夫人倒地，他瑟缩着往后退了退，脸上余悸未消，又抬头看了眼晚音，虽然她此时戴着斗笠，但联想到那斗笠下方才所见的面容，阴森诡异，齐老爷不由又浑身战栗了一下。

　　“好好待着，不要乱跑。”晚音环视着这间屋子，头也没回地对身后的齐老爷说到。

　　齐老爷咽了咽口水，讷讷地点了点头，想到晚音是背对着自己的，他又连忙细若蚊蚋的“嗯”了一声。

　　晚音目光凌厉地扫视着这间屋子，余光里忽然瞥见个黑影手舞足蹈的一晃而过，齐老爷也瞧见了那黑影，顿时又被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哆哆嗦嗦起身，猫着腰朝晚音身后靠近了几步。

　　“高……高人，她……她方才是怎么回事？”齐老爷指了指地上的四夫人，小声问道。

　　“被上身了。”晚音简单回道。

　　“……”

　　齐老爷面色骇然，小心避开自己趴在地上的夫人。

　　正在此时，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都朝门口望去，就见几个女人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她们一看见齐老爷就都扑了过来，叽叽喳喳开始大呼小叫，正是齐老爷的另外几个夫人和身边的丫鬟。

　　“老爷啊，刚刚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三夫人和二夫人一人拽着齐老爷一只胳膊，都是一脸关切。

　　方才齐老爷惨叫不止时，她们都没出现，这时候啥动静没有了，就都冒了出来争相表达关心，晚音心里嗤笑一声，也没功夫理会这一家子人的曲意逢迎，只皱眉观察屋内的情况。
　　她能感觉到，那只鬼就在这屋里徘徊。

　　说了一堆话后，二夫人才瞧见一边还趴着个人，被吓了一跳，慌张道：“这……这是四妹妹？她……她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齐老爷脸色青白，在夫人们面前也只是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表象。

　　诺大的房间里只燃着一盏烛台，光线很是昏暗，烛光时而晃动几下，投射在墙面的人影也会随之晃动，影影绰绰间隐匿着一道极易被忽视的黑影。

　　“高人……”二夫人看着晚音怯怯地问，“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啊？”

　　其他人也都齐齐望向晚音。

　　晚音叹了口气，想说自己再嘱咐一次不要乱跑不要慌张，你们也未必会记在心里，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几个夫人，语气平淡道：“几位夫人，麻烦都站到这边来，相互之间不要隔得太近。”

　　三位夫人面面相觑，不知晚音这是何意，但还是云里雾里地朝中间晚音指的地方挪了过去。

　　齐老爷似乎是想到什么，迅速又佯装商谈正事的模样，几步退到离他那几位夫人较远的地方，凑到晚音身后，一脸警惕地低声问：“高人……那厉鬼是不是在她们中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晚音没搭理他，只直直盯着那几个皆是一脸惶然的女子瞧。

　　然后面色肃然地从站在最右边的三夫人开始，走到她身边站定，三夫人不明所以，只脊背僵硬地转头看晚音，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晚音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定瞧了她一会儿，就又朝二夫人走去。

　　忽然间，屋内的烛火剧烈晃动了一下，晚音似有所觉，转头看向大夫人时，她已经不再是刚进门时慌慌张张的表情，而是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一半身子隐没在昏暗里，隐隐有些怪异。

　　晚音神色一凛，迅速抬手从怀里正欲掏出什么，大夫人此时身形一晃，而屋里原本就显得十分单薄的烛光，倏然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静谧了一瞬，四周便开始爆发出惊恐的连连尖叫，还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和撞翻桌椅的动静。

　　晚音揉了揉眉心，此时她周遭充斥着几个女人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以及齐老爷丝毫不逊色的狼哭鬼嚎，被吵得脑仁疼。
　　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她扬声道：“各位不要慌，冷静一点，不要乱跑！”

　　然而，黑暗里一群人仍旧丢了魂儿般乱窜。

　　“嘶……”晚音抬起一只脚往后跳了一步，刚刚被不知道哪个撞了一下还狠狠踩了一脚，她火气一下就冒了出来，也索性不管这些人了，让他们先自己折腾一会儿。

　　靠着印象走到一个角落的斜榻上坐下，反正这里正乌漆麻黑的，晚音索性摘下斗笠放在一边，刚动了动脚趾来缓冲一下痛感，屋子里就突然又安静下来，她的动作也滞了滞。

　　因为一阵幽幽的唱曲声又蓦然响起，而刚刚那番折腾，屋子里的人都发觉了一点，就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逃出去的门窗，所以歌声响起时，他们都身形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晚音前面不远处的三夫人突然开始嘤嘤哭泣起来：“呜呜呜……妹妹，你别怪我啊，那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啊，都是大夫人和二夫人让人给你上家法的，我就是在一边不敢吭声而已，而且诬陷你偷东西的事情，也是二夫人出的点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听到她的话，另一个角落的二夫人也立即跳脚道：“三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打人的杂役还是你院里的呢，下手可狠了，不是你授意的么？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平时都是你最嫉妒老爷宠她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呢。”

　　“告诉老爷她还偷偷去私会情郎的可是你，害她被老爷罚的也是你啊！”

　　“你做的比我少吗？你不知道背后使了多少手段，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你还设计害五夫人毁容呢，你才是害人不浅。”

　　“你胡说，那不是我害的！”

　　听着这两位夫人一来一回地拌嘴，晚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猜到他们之前的说辞故意隐瞒了许多真相，不然那鬼的怨气也不会如此之大，现在看来，这五夫人怕是生前一直备受欺压，积攒的怨气才会让她死后化成的厉鬼变得这么凶。

　　屋子里的歌声骤停，原本正在气急败坏和二夫人吵闹的三夫人突然噤声，晚音眉头一皱，迅速起身朝前。

　　黑暗里三夫人被不知什么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十分冰凉，她怎么抓挠也纹丝不动，那双手力气大得吓人，如铁箍一般。正在她觉得自己脖子快被掐断时，忽然感觉到有人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紧接着就是一声“啪”的拍击声，三夫人脖子上的桎梏倏尔消失，在她终于能喘口气的当口，身后突然一声沉闷的“咚”，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高……高人……是你救了我吗？”三夫人声音还有些不稳，试探着对自己身边的人开口，“刚刚那是大夫人掐着我脖子的，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是大夫人平日最喜欢的熏香。”

　　晚音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淡淡道：“不，是鬼上她身了。”

　　其他人看不见发生了什么，都小心翼翼地朝远离声音发出的地方躲，这时候听见三夫人这边貌似是解了困，都稍微松了口气，听见晚音的话，又都提心吊胆起来，屋里的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也就在三夫人还在顺气的当口，房间里有一声微不可查的细响。

　　“比翼双飞鸟，合鸣鸾凤歌……”

　　那首鸳鸯配又蓦然响起的瞬间，晚音将手里的符纸捏成一团，不耐烦地吼道：“比你个头，鸟你个鬼啊！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