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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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楚离洗漱之后穿着一件薄衫，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就着一豆烛光，看着今日存下来的一点可怜的灰烬。
白天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时，楚离还觉得是否是自己多心。如今他将那灰烬捏在手中碾了几下，果不其然又有微弱的魔气和鬼气从这灰烬中散发出来。
……当然还有腐臭的尸气。楚离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地拿过一条干净的帕子将自己两根手指头仔仔细细擦了几遍，垂着头看着这灰烬发起呆来。
魔族和鬼族伤人甚至拿人修炼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魔气和鬼气同时出现便不寻常了，且二者相融仿佛是来自同一个邪物。还有这腐臭的尸气，并非是来自刚死不久的陈实，只有那种积年的腐尸才有这种味道。
莫来镇在他这次离开之前并没有过这种事情，今日看别人的反应应当也是第一次遇到，出事的又是陈实……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陈实那个妻子的身影。
楚离抬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道他今天丢的石头没什么反应，到底是这女子没什么问题，还是她修为至少在如今的他之上并且已经发现了什么？
正当他思考今日是否还有什么未曾发现的异样之时，楚离忽然浑身一震，胸口传来一震剧痛，他立刻转头喷出一口血，血迹喷洒在地上，很快便消散了。
楚谕出事了？！
楚离痛得眼前一黑，胸口传来的窒息感几乎让他快要透不过气。然而他此时也无心在意自己的情况，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拿过枕边的一把匕首便出了门。
根据方才那一下的感应，楚离很快便找到了楚谕所在。远远看去，只有一个有些矮小的人影背对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快要熄灭的灯笼，地上似乎还有一个身影却是纹丝不动。
楚离眼神一肃，厉声喝道：“什么人？！”
“哎呀妈呀！”那人惊得丢了手中的灯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叫得声音比楚离还要大。
“……”
原来是打更的漏子。楚离松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拍了对方一下：“漏子！”
漏子偏过头就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裳飘过，忍不住又尖叫了一声，吓得声音都变了形，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他被吓到了还是在吓别人。
“……”楚离哭笑不得，心道胆子这么小却偏偏要做更夫。他蹲下身又轻轻拍了拍漏子的肩膀，“别叫了！我是楚离。”
原本捂着眼睛跪在地上蜷成一团的漏子听到这句话，一片空白的脑袋终于缓慢地反应出好像确实是楚先生的声音。他颤颤巍巍地放下手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楚离那张熟悉的笑脸。
“楚先生是你啊。”漏子脱力地放松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整个人湿漉漉得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我还以为有怪——”
“楚谕？楚谕！”漏子的灯笼落在了楚谕的脑袋旁边，虽然已经快熄灭了，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楚谕紧闭的双眼，脸上和唇角还沾着血迹和泥土，对周遭的情况丝毫没有什么反应。
楚离脸色一变，立刻低头看他的胸腹，发现虽然衣襟上沾了血迹，但并没有什么伤口。他又将楚谕轻轻翻了过来，四个清晰的爪痕肉眼可见地翻了起来，深可见骨。
漏子在一旁看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楚少爷他……”
“漏子，你刚才有看到什么东西吗？”楚离一边将楚谕背起来一边低声问道。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我方才打更经过这里，看着地上似乎躺着个人，我以为是哪个喝醉的汉子就过来看看，刚过来就听到您的声音了。”漏子一边帮着让楚谕趴在楚离的背上一边快速答道，“楚先生，您这……”
“楚谕我先带回去了，之后我会派人去跟楚府说的，你放心。”楚离将楚谕又往背上颠了颠，“这两日镇上不太平，你还是先不要打更了，早些回去。”
“……好，那楚先生我先回去了。”漏子看着楚谕背上的伤口，一看就不像是人留下的！他又想起今日白天那个怪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捡起他丢在地上的灯笼和梆子跑了。
楚离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这是镇上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路，虽然白天来往的人不少，但是入了夜便没有什么行人。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也是没有其他人看到的。另外……
楚谕就趴在他的背上，虽然有血腥味，但是楚离还是闻到了他身上还有着脂粉的味道，且并非只有一种香气，想来又是从哪个烟花之地沾染上的。
楚谕会去的烟花之地只有春风楼，春风楼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又与楚府并非同路，楚谕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楚离思忖片刻却也没什么头绪，周围除了楚谕的血之外也再无其他。而楚谕的伤不容耽搁，他只得背着人朝着杂屋的方向匆匆而去。
微风渐起，吹散了一地血气。
楚谕脸色苍白地趴在床上，楚离轻轻将他背后的衣服剪开。
血已经有些凝固了，楚离动手的时候衣裳也已经被粘在了伤口处。只是楚谕昏迷不醒，楚离狠下心将衣料同伤口撕开时也只是轻微地抖了抖，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爪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泛着黑色的死气，血几乎要染满他整个后背，并且伤口正在缓慢扩散，看上去已经开始腐烂，且比之前他看到的更加严重。若是只看楚谕的脸色，看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
楚离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却发现就这一个动作，那伤附近的皮肉就开始松动，几乎要掉下来，并且伤口处黑色的死气里也同样夹杂着魔气和鬼气。
楚离想起了陈实的模样。陈实的样子同如今楚谕的伤口有些相似，但还是有所不同，不知是否是同一个邪物造成的。
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确认，他此时也无心去考虑此事，只得手上运起灵力，轻轻按在楚谕的伤口处，同时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容易前几日在山中修炼的时候恢复了一点灵力，如今楚谕这般样子，他身上残余的灵力只怕还不够。
灵力从楚离的手心里流淌在那可怖的伤口上，试图驱散伤口处徘徊的邪气。只是过了片刻，伤口依旧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且一正一邪两道气息在伤口处你来我往，似乎都在试图将彼此驱逐出去。
而楚谕则因为这两道气息的缘故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滚满了冷汗，青筋直暴，口中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楚离看他都已经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迹，只得先收回了手，那邪气才安稳了许多，楚谕的挣扎也渐渐弱了下去。
楚离的脸色有些凝重，居然不是一般的邪物么？虽然他现在灵力同过去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付一般的邪物还是没问题的。
灵力不顶用，楚离只得从怀里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处割了一道，对准了他背上的伤口。
泛着淡淡金气的血顺着手腕直直落在了楚谕的背上，刚才还十分嚣张的邪气还未来得及如何作怪便在这血液的浇灌下烟消云散。只苦了楚谕，生生疼得他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楚离眼看着差不多了，伸手随意在手腕上抹过，刀伤随着他的动作很快消失不见，楚谕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起来，只是混合着楚离的血和他背上凝固的黑色血迹，看起来颇有些可怖。
等楚离将楚谕整个人都收拾干净塞进被子里，楚谕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至少不再是方才那样泛着死气的惨白。
楚谕背上的伤至少得养几天，此时也只能趴在床上睡。褪去了平日里穿着的骚包公子服，他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稚气。
说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楚离坐在床边看着他。若是楚谕此刻醒着，他非要上去给他后脑勺来上一掌。明明已经说了近日不太平，还偏偏要深更半夜在外闲逛。
楚离叹了口气，伸出两指贴在楚谕的颈部，感觉到对方的脉搏稳定了许多；又催动仅有的一点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了一圈，却发现他的心脉之处尚有其他的灵力在护持着！
楚离一愣，随即催动灵力与那股陌生的灵力相碰。那灵力还有些霸道，在感受到楚离的气息后暴涨了一瞬，却似乎又发现了楚离的灵力并无邪气并非害人之物，很快便消散了。
“……”
楚离收了手，神色却比方才看到楚谕受伤时还要凝重。
……虽然是十分简单的护持之术，但楚离还是辨认出了这个灵力是来自神界的。有这股灵力护持，就算他不救楚谕，楚谕的伤也会自行恢复，只不过需要多些时日。
居然有神界之人出现在此。难怪现场除了受伤的楚谕之外，没有留下任何邪物的气息，想来是被那人斩杀得一丝不留，否则就算是他感受到楚谕遇到危险急忙赶过，也不一定来得及救下楚谕。
只是……神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神族高高在上，受凡人香火却又不屑与凡人过多来往，早在几千年前便将人界通往神界的通道毁去了，而神界之人要来到人界也需费一番功夫，不过也没什么人来就是了。
而且这人……偏偏救下的又是楚谕。是碰巧出手助人为乐？还是处心积虑别有所图？
楚离看着楚谕的侧脸，楚谕依旧睡得无知无觉，只偶尔因为后背伤口传来的疼痛皱皱眉头。
沉默半晌，楚离眯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是决定按兵不动，装作无事发生过。
若真是有人故意找上门来，那便再说吧。
楚离又在这照看了楚谕一会儿，看他的情况确实已经稳定了下来，便吹了灯让他好生歇息，自己也回房去了。
楚离只觉得自己闭眼躺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便已经天光大亮了。
昨夜担心楚谕半夜出什么情况，他没有回内室休息，而是卧在了外间的软塌上。此时被温暖的阳光一照，楚离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一双墨色的瞳孔方才逐渐变得清澈了起来。
楚离抚着额头坐起来，摸到自己的额上有些细汗。昨夜自他闭上眼睛就开始梦魇，具体是什么内容虽然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总归逃不出那些旧事。
看来那个不知是谁的神界之人，到底对他还是有所影响。
楚离呆坐了片刻便将此事从脑海中拂去，起身去换洗了一套新衣裳，又去客房查看楚谕的情况，却发现他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并且眉头紧皱，出了一身冷汗，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似乎陷入了梦魇。
楚离担心昨夜的邪物对他有什么影响，但他此时的灵力又不足以让他进入楚谕的识海查探。正纠结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急切地一边拍他的店门一边喊叫。
打开门，对方的手差点一巴掌挥到楚离脸上，被他灵活地躲过。定睛一看，是楚谕那个满脸小麻子的跟班秋可。
“有没有人……楚先生！”秋可差点摔进门，被楚离一把扶住。他人还没站稳便焦急地问道，“楚先生，您见过我家少爷没有？小的找遍了几个少爷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春风楼的妈妈说少爷昨儿夜里就离开了，可是少爷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小的……小的……”
“你家少爷是在我这里。”楚离待他站稳后放开了他，示意他跟自己走，“不过他受伤了，现在正昏迷着。”
楚离在秋可叫喊之前先给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他还在睡，你小声点。”
秋可猛地捂着自己嘴巴点了点头，但是神色越发焦急，小声道：“我家少爷怎么会受伤的？这这这……”
“……昨天白天街上的情况你听说了么？”
秋可被问得一愣，随即点点头：“听说了，不是说有什么妖怪么？都说楚先生您说让大家晚上不要随便出去呢。”
话音落下，他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难道少爷也被妖怪变成那样了！”
“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楚谕确实是被……伤到了，伤得不轻。我昨晚已经替他处理过了，只是他还没有醒。”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客房，秋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时不时颤抖的楚谕。
“少爷！”秋可扑到床边，又不敢上手去查看楚谕的情况，只得扒着床沿仔细打量他，“少爷您怎么样了？！”
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外，楚谕毫无应答。
楚离皱着眉头过来在楚谕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虽然他渐渐不再颤抖，但是眉宇间的流露出的痛苦和恐惧依旧没有减轻。
“楚先生，劳烦您先照看一下我家少爷，小的这就找人将少爷抬回去。”说罢，秋可转身便跑走了。
“等等——”楚离还来不及喊住他，人已没了踪影。
“……”楚离收回了准备叫人的手，摇了摇头。罢了，抬回去就抬回去吧，在家里有人悉心照顾着，想必醒来得会快一点。
没过多久秋可便带了人过来了，将楚谕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轿子。楚离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秋可自是点头记下。
目送秋可他们离开，楚离伸了个懒腰，开店营业和关店偷懒两个念头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打起架来。只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远处便传来了喊叫声：“楚先生！楚先生——！”
“……”楚离眼皮跳了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楚先生！”那人高呼着他的名字跑到他眼前，却是漏子。他弯下腰拄着膝盖剧烈喘息起来，脸上汗如雨下，不知道跑得多急切。
“漏子？怎么了？”楚离扶了他一把，“你别急啊，慢慢说。”
“那个……那个……”漏子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眼中流露出些许恐惧的神色，他抬手指着镇西的方向，“……陈实家的媳妇死了！”
漏子的声音不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听到这句话都震惊地转过来看他，很快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楚离脸色一变，“怎么死了？”
“今天一早我家老母说他家现在就剩两个孤寡女子不容易，让我去给陈大娘送点吃食。”漏子哭丧着脸，“结果我刚走到他家附近就看到门口有一具女尸，穿着昨天陈实他那媳妇穿的衣裳！那样子……那样子……”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吐出来。
“……”楚离无言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他缓和了一些才道，“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
说罢楚离抬脚便离开了。漏子擦了擦嘴巴，在原地转了几圈，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陈实家的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原因无他，方才漏子看到尸体的时候大吼了一声“死人了！”，紧接着就一路高呼着“楚先生”跑了。陈实家虽然在镇西极偏僻的地方，但漏子那一声还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听到的都顺着声音过来查看情况，结果便看到陈实门口那具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尸体，一传十十传百，听说了这件事的都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过来看。
楚离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那味道，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三个月内都不想再吃什么东西了。他走上前去，旁人看到他来了，都自觉地分出一条道来让他进去，一边七嘴八舌地道：
“楚先生你可来了啊！这真是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昨日还怀疑这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没想到今日也出事了！”
“如今剩下陈大娘一人该如何过活啊！”
“……”
楚离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蹲下来仔细检查眼前这具女尸。
尸体身上穿着碎花的袄子和裙子，确实是昨日陈实媳妇穿的那件。虽然血肉模糊，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应当就是陈实媳妇无误了。
只是这具女尸与昨日陈实不同，她的胸腹处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似乎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裂了，整个人只剩一张皮裹在骨架上，而从胸腹处露出的口子可以看出其中只剩一半的内脏，从上面的痕迹来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在吞吃。
这具女尸的身上也充斥着魔气和鬼气，远比陈实和楚谕伤口处流露出的浓郁许多。楚离在这女尸胸腹处撕裂的地方比划了一下，想到楚谕背后的伤，似乎是同样的抓痕。
楚离又起身去找他昨日丢在陈实门口草丛中的石头，发现原本玉白的石头已经变得漆黑，然而他昨夜却没有任何感应。
他又转头看了看那女尸，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啧。”
聚在周围的众人一直好奇地看着他动作，此时看他这个反应，都有些按捺不住地道：“楚先生，怎么个意思？是不是又有妖怪杀人啦？！”
“……不是。”楚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邪物已经死了。”
众人都愣住了，随即一片哗然。
“哎呀我的妈，我就说这女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啊！没想到竟然是妖怪啊！”
“可不是嘛！那陈实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对她可不赖！没想到这妖怪连陈实都给害！活该她自己也死了！”
“……”
楚离由着他们随意猜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石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一个直接寄生于人身体的邪物，一边吞吃寄体的脏腑一边害人。因为不是由邪物直接幻化的，所以昨夜离开这里出去袭击楚谕的时候没有被他留在这里的石头上附着的咒术困在屋内。石头变黑，也不过是如今尸体上邪气四溢，沾染的罢了。
然而此时这具女尸只是被寄体的无辜之人而已，至于寄体的邪物……
线索断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