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15、第三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爱他明月好，憔悴总相关。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晰澄澈，一弯弦月挂在天边，月光皎洁，似雾似梦，微薄的一层纱，把天地笼罩。
　　忽然有黑影飞过，拐个弯，在月光下转出漂亮的圈。
　　路灯下的长椅上，原本一动不动，仿若黑色巨石的生物举起手来，按下手中的遥控器。
　　飞翔的小直升机停在半空，嘭一声，从直升机顶部喷射出闪亮的碎彩纸和粉红的蔷薇花伴。彩纸像是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花瓣雨中穿梭嬉戏。等彩纸和花瓣全部落地之后，小直升机尾部落下许许多多的白色小降落伞。降落伞下拴着的透明小盖子散发着荧绿色的光芒。像是一场蒲公英的舞会，又像是被放慢了速度的流星雨，所有的降落伞翩然如黑夜的精灵。降落伞陆续落地，发出此起彼伏的叮叮声，像是风铃的声音，清脆动听。原来在小盖子下面还拴着小小的陶瓷海豚，虽然形状不是很可爱，但也看得出花了很多心思。完成了使命的小直升机缓缓落下，沉默。
　　长椅上的男子对着舞动的白色精灵笑了笑，却把四周的空气都蕴染上苦涩的味道。
　　为了捉到足够的萤火虫，他在操场边的长草丛中蹲了好几个夜晚，为成千上万的蚊子家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为了捏好海豚的形状，他练习到抓筷子手都会发抖。为了确保海豚落地时不会损坏，他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才制定出最合适的伞盖大小。
　　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就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说的出口。
　　看到她落水，他立刻冲上去，却已经有人跳下水救她上岸。等在医务室门口，她却迟迟不醒。看到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着右耳垂，他知道她是在逃避。只有在睡不着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无休止地折磨耳朵。他多么想走进去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然后约她来看这一场精心安排的演出。但是他不能，拆穿她，她就要面对那个该死的求爱者。他不能赶走那个人，不能替她拒绝，因为亦晓最讨厌他插手她的事情。
　　轻声叹息，钟皓言抬起头看站在窗口的女友，扬眉，露出一贯的迷人笑容，说：“是太感动了？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我还以为你会立刻跳下来抱着我猛亲呢！”
　　鼻尖刺酸，连耳根都酸起来。叶韵容眨眨眼睛，隐去眼中的泪水，心里感动得不行，张口就喊：“钟皓言，我爱你！我——爱——你！”原来是为她，原来竟然是为了她！他那般专注的眼神，竟然是因为她！什么时候，他已经放下了心中那个人？什么时候，他已经给了她全部的感情？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实在太粗心！
　　钟皓言蹙眉，微微把头让到一边，又揉了揉耳朵，嘘一声，说：“知道知道，这么大声，想把警卫惹来？现在可过了熄灯时间了！”
　　叶韵容才不管那么多，双手作成喇叭状环到嘴边：“我就是爱你——”
　　回应她的是两束雪亮的光芒，像两条舞动的白龙，准确地绕住钟皓言。
　　“谁！这么晚还不回宿舍！”警卫的声音亮如洪钟。
　　“小声点，学生们都睡了！”另一个警卫连忙按住他。
　　钟皓言趁机开溜。跑了一段路，他回过头来，见叶韵容还在窗边看着她，心里一阵歉疚，忙冲她笑了笑。这一次，是用他全部的感情。
　　还没过十二点，钟皓言拨通苏亦晓的手机。
　　“生日快乐。”
　　“谢谢。”
　　“那么，晚安。”
　　“晚安。”
　　简短的对话，没有他想象中的抱怨。她没有责怪他的祝福来得这么晚，也没有怪他把她吵醒，只是这么淡淡的，果断地挂了电话。
　　他的祝福，应该不是她一直期待着的吧？
　　“医生，她怎么样？”医生一出急诊室，乔雁柏一个箭步冲上前，焦急地问道。岑暮云早上忽然晕倒，到现在还没苏醒。
　　“她有一点贫血，再加上精神上的压力，所以才会晕倒，休息休息，注意营养，应该很快可以康复。”
　　乔雁柏在病床前坐了一会儿，岑暮云渐渐转醒。
　　“暮云，你醒了！”乔雁柏连忙端过水杯来。
　　“最近你一直忙着准备斯摩哥亚的甄选，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看，累坏了吧？”乔雁柏在她脸上摸了摸，柔声说，“你这样，我会很心疼的。”
　　岑暮云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太高兴。她放下水杯，不说话。
　　“怎么，那里不舒服？还是你饿了？对，医生说要你注意营养，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猪肝粥。”
　　“雁柏！”岑暮云隐约露出一丝不耐烦，拉住他，语速不快，“不用了，我不饿。”
　　“暮云，这段日子以来你很少笑。放松一点，不要给自己这么多的压力。你这么拼命，身体那里吃得消？不要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是对手，很多人都在支持你关心你，尤其是我，永远是你的后盾。你真得没有必要那样急于登上顶峰。”觉察到她的不愉快，乔雁柏把声音放得更柔和，坐到她身后帮她按摩双肩。
　　岑暮云推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
　　“你想说什么？”乔雁柏温柔地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安。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岑暮云要他坐得离自己远一点，才说：“雁柏，我要的支持不是这样的，我要的后盾不是只要关心我的身体我的情绪就够的！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作战，在事业学业上相辅相成的同盟者！过去的你，意气风发，是最优秀的。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不断努力拼搏得来的，却原来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太过优秀，根本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根本不想争，也不在乎荣誉，你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顺其自然，等待机遇的降临。好，就拿三年前的国际大赛来说，机会让你等到了，你又为亦晓放弃了！”
　　“这样不好吗？凡是不需要太过强求。”乔雁柏平静地望着她。
　　“对，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我不喜欢，这决不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不要求你能把我想要的全部给我，我只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奋斗，一起把最好的一切收入囊中。雁柏，你明白吗？”
　　乔雁柏别开眼睛，沉默片刻，转过头来朝她温柔一笑，牵起她的手，缓缓地说：“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的。为了你，我会努力争取所有最好的。”他说得很慢，因为心里像是有谁在拉扯，很难受。他背叛了他自己。然而他无悔，为了心爱的人，做不了自己，又有何妨？
　　岑暮云松口气，眼睛里这才有了笑意。她在他眉间点一下，撒娇道：“你不是要去买猪肝粥吗？我好饿哦！”
　　乔雁柏点点头。正要出去，岑暮云又叫住他，面有歉意：“对不起，还你不能赶去上海给亦晓过生日。”
　　乔雁柏微微一笑，摇摇头，转身出去。
　　其实亦晓过生日很简单，不需要礼物不需要惊喜，只需要一只小小的海豚就可以。她最喜欢海豚湾的传说。虽然只是偶像剧的噱头，她却坚信而神往。送过她毛绒海豚，布海豚，琉璃海豚……今年，说好要送陶瓷海豚的。幸而他已经拜托皓言买来送她。
　　给亦晓打电话，却无人接听。想来是生气了吧？乔雁柏呵呵笑笑，心想，假期回家，再补偿她吧。
　　岑暮云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握手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在花团锦簇，众星捧月的气氛下，看上去多么般配。
　　在才能杯模拟理财方案大赛的时候，她最后的对手除了庄七弦，竟然还有钟皓言。这个有着足以迷倒任何女人的容颜的男人，忽然就变了模样。决赛场上，不见了浪荡不羁，玩世不恭，不见了游手好闲，一事无成，有的是惊人的睿智，犀利的口才，敏捷的才思。像一方霸主，他慑人的气势压倒了所有对手，而他的能力也像是最耀眼的明珠，从此大放异彩。
　　他真的是钟皓言吗？
　　岑暮云盯着钟皓言潇洒明朗的笑脸看了许久，心里有什么在爬动，一下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