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花正开》云舒兰

14、（6）戀戀，思入水雲寒（下）

　　刚拿到手上的奇异果汁被一把夺了去，叶韵容无声地一笑，转过身对来者嫣然一笑。
　　“钟皓言，这是干什么？天气这么热，你想渴死我们容容啊？”楚未婷让出一个位子来给他，打趣道。
　　钟皓言浓眉微扬，笑道：“阿容对奇异果过敏。”转而又对服务员说，“麻烦你，一杯苦丁茶。”
　　楚未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频频点头，凑到叶韵容耳边，娇嚷道：“啊哟，容容，好羡慕你哦！男朋友这么体贴入微，多金多才却不多情，上天真是不公平啊，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叶韵容在她肩上拍一下，水灵的眼睛弯成两道水晶月牙，笑道：“你要啊，拿去吧。”
　　楚未婷摇摇手，撇嘴道：“没一点诚意。我倒是想拿走，偏偏人家一颗心都粘在你身上，我干吗让你等着看笑话？好了好了，我去画室了，电灯泡自动消失！”
　　叶韵容目送她离去，回过头来，对上一对神色意味深长的眸子。
　　钟皓言翘起一边嘴角，右手食指在杯口边缘悠悠地画圈，好听的声音拉得很长：“我这么廉价？”
　　叶韵容哂笑，说：“还没找你算账呢。说，中文系的舒宁是怎么回事？”
　　微微蹙眉，钟皓言有些茫然：“哪一位？”
　　“装傻呢？上个月你一连约了人家十次，送了十二束蓝色妖姬，甚至动用了手写情书三十封，你说，你什么时候这样对我了？”叶韵容慢悠悠地说，看上去并不生气。
　　钟皓言眉头一耸，想起来那是和老拜的赌约。他一伸手环住她的肩头，柔声说：“我们之间还需要玩这种孩子气的浪漫吗？从来都不在意，怎么今天想起来要兴师问罪了？”
　　叶韵容轻哼一声，说：“你的绯闻满天飞，我才懒得管。对了，我妈要我们这个周末回家吃饭。”
　　“好。正好昨天我经过花市，买了阿姨最喜欢的玉观音。”
　　“你就会贿赂我妈，现在在她眼里，我这个女儿可没有你值钱！”叶韵容笑着瞪他一眼。
　　钟皓言呵呵笑了笑，用力揽了揽她，说：“你认命吧，我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是啊是啊。”叶韵容没好气地笑笑，说，“孙一博大师下个星期要到复旦开讲座，我们正好去看看亦晓，顺便把正事办了。”
　　“我们——不是你吗？你知道我最讨厌听艺术方面的讲座了！”钟皓言松开她，连人带座向后退了退。
　　“难道你不想见见亦晓吗？再说，你如同她哥哥，有你在，事情就好办了。”
　　“什么事？”
　　“我跟你说过，我想把我在复旦的学弟介绍给亦晓，到时候你帮帮腔。”叶韵容说。
　　钟皓言眼中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蹙眉道：“随便吧，你决定就好。不过我可提醒你，亦晓这丫头已经郑重表示过，她在上学期间不谈恋爱，一心扑在学习上。她决定的事情什么人也阻止不了。”
　　“所以才要你一起去。嗯，到时间完成作业了。走，去画室。”叶韵容拉起他往画室走。
　　“上次你的表情有点僵硬哦，这次的作业关系到我能不能参加新锐国际大赛，你……”钟皓言忽然停下脚步，叶韵容下意识停止说话，朝前看过去。
　　原来是同济的庄七弦。
　　“真是巧，居然在上艺也能碰面。”庄七弦站得笔直，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白而瘦削的脸上有慑人的傲意。金丝边眼镜令他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然而镜片后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却迸射出咄咄逼人的凌厉光芒。
　　两个月后，金融界霸王企业斯摩哥亚将在上海各大学院挑选一名实习生，钟皓言是庄七弦最大的对手。其实他们早就见过，不久前举行的才能杯模拟理财方案大赛中，原以为能够蝉联三届冠军的庄七弦被忽然冲出的一匹黑马打落宝座。第一次参赛，就打败了被誉为财经界天才的庄七弦，一时间钟皓言的名字家喻户晓，成为炙手可热的金融界人才。
　　“你好。”钟皓言简短地打了招呼，准备绕过他离开。
　　“腿这么快就好了？不知道那位小妹妹怎么样了？”庄七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缓慢而阴沉。回答他的是突然凌厉而至的一记拳头。庄七弦向后踉跄了几步，只觉得半个脸颊都麻了，鼻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耳朵里嗡嗡作响。
　　“输不起就别玩下去！我警告你，你再敢碰亦晓一根头发，招呼你的可就不是拳头这么简单了！”钟皓言黝黑的眸子里金光四射，冷冷丢下一句。他整整衣服，朝一旁有些被吓到的叶韵容微微一笑，温柔地揽上她的纤腰，悠然离去。
　　“原来那天晚上在广场围攻你和亦晓的人是他安排的？”半晌，叶韵容才反应过来。
　　钟皓言笑笑，没有回答。亦晓那丫头奋不顾身扑在他身上，想要帮他挡住一棒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她挂满泪珠的长睫，焦急的眼神，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那一刻，他忘记了身上所有的痛。她应该没有那么讨厌他了吧？
　　从画室出来，钟皓言便不见了踪影。约好一起吃晚饭，到七点也没见着人。转了一圈，叶韵容才在陶艺室找到他。
　　他坐在转盘前，供着腰，聚精会神地捏着粘土。转盘旁边的桌子上摆了许多已经完成的作品，明显是被放弃的失败品。他的头发有些乱，额前的发稍上粘了一些粘土。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专注的眼神，这种专注和他在准备比赛和认真作业时候的专注不同，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注视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深邃的温柔令他的目光充满魅力，嘴角那一抹同样专注坚定的笑容简直叫人感动。
　　她想要的那种亮光，她想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种亮光，此刻闪耀如天际星辰。
　　他在想着谁？会是她吗？不是不知道，他给她的心不是全部，但是她愿意等。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才能令他如此温柔似水？皓言一向绯闻满天飞，但是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无聊的赌约。他隐藏得那样好，他把心里的那个人保护得那样好，根本不愿意透露分毫。在他心里，有个地方她永远到达不了。而那个地方，却是她今生最想到达的目的地。
　　不易察觉的一丝轻叹，不愿打扰他，叶韵容转身离开。
　　从来没有一个生日像今年这么冷清。
　　天空飘着雨，苏亦晓独自坐在小吃部，捧着刚买来的小蛋糕，有一下没一下地咬。宿舍的姐妹们全都跑得无影无踪，就连乔雁柏竟然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除了乔伯伯的生日祝福，她一无所有。
　　是不是少想了一个人？她心里说，却没有再想下去，起身往宿舍走。
　　刚走到宿舍楼前的人工湖前，只听见天空中砰一声响。苏亦晓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却见从正对自己的宿舍窗口垂下两条巨大横幅来，左边一条写着：“苏亦晓生日快乐。”右边一条写着：“You are my princess.”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从窗口飘出无数的气球，有往天上飞的，也有往下落的，五彩缤纷，夹着晶莹的雨丝，像是童话里才会有的场景。和气球一起探出窗口和阳台的，还有整个女生宿舍区的女生们，那些兴奋的笑脸和惊奇的目光开始四处寻找横幅上的对象。攒动的人头忽然动作一致地朝向她的身后。她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正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廖、廖学长？”苏亦晓向后退了一步，不相信面前碰着一大束红玫瑰的男生竟然是他。
　　廖长安没有打伞，头发已经半湿。他走到苏亦晓面前，单膝跪下，举起玫瑰来，声音动听：“亦晓，我的公主，请你接受。”
　　“廖学长，你、你这是做什么？”苏亦晓连忙拉他起来。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表白，我就不起来。”廖长安挣脱她的手，目光坚定。
　　“可是……我说过我不会谈恋爱的。廖学长，你先起来再说！”苏亦晓再次拉他。
　　然而任凭她怎么用力，廖长安就像尊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雨渐渐大了，苏亦晓把伞举到他头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所有看热闹的女生开始异口同声，像喊口号似的冲她叫喊。
　　“看，她们都帮我，今天，你是逃不了了！”廖长安有些狡黠地笑了，目光愈加温柔。
　　“廖学长，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接受。”苏亦晓别过头去。她把伞交到他手上，转身穿过铁门，飞奔回宿舍。
　　不理会舍友的轮番轰炸，苏亦晓戴上耳机做英语听力。
　　乔雁柏，乔雁柏。她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名字而已。再好的人，再多的爱，都装不下。她的心，有这一个名字，就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麦被一把扯下。
　　“亦笑，廖长安跪了一个小时了！你就算不答应，好歹劝他回去啊！”
　　她走到窗口，果然见他还跪着，伞被丢在一边，浑身湿漉漉的。阳台上的看客还没散去，等待着结局。
　　下定决心，苏亦晓冲下搂去，一把打落廖长安手中的花，语气淡漠：“廖学长，我不喜欢你，再怎么勉强都没有用，你还是回去吧。”不等他回答，她捡起伞准备回去，却见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里仿佛有一张熟悉的脸。她往前赶了几步，想看清楚是谁，脚下却是一滑，踉跄几步，竟然掉进湖里去了。
　　冰凉的湖水不断灌入她的口中，她立刻慌了手脚，也不知道挣扎，就这么像一根圆木似的往下沉。
　　激起的湖水撞进她的眼睛里，她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向她冲过来，还是……两个人？那个人的脸好熟悉，带着揪心的焦急。
　　“别怕，有我在，以后都有我在。”
　　好熟悉的话语，遥远得像是阵风，却又是那样铭心刻骨。
　　乔雁柏，乔雁柏。你对我这样说过，却没有做到。以后，是她的身边都有你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