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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那位闺名希宁的卢家小姐,就算真是杜家小姐投胎,也不知是相隔几世的事,几碗孟婆汤下肚,哪还记得痴心长情的崔钰明?

      这心底话柳飞卿自不敢道出,至于崔相河关心的非是前世的「杜小姐」而是今世的「卢小姐」,卢小姐究竟患上什么怪病?总不可能和他一样被祖宗附身吧?

      「据我所知,娟……卢小姐这场离魂病来得颇为离奇,我潜伏几天探听,只打探到她这病是三年前起的,病况反反复覆,因此年届双十犹待字闺中。」

      崔钰明收拾情怀,也改了称呼,面容回复向来的镇定,只见他双眉微蹙,思忖半晌,续道:「据说卢小姐自幼性格温顺,患病之后,亦从未出现自残或伤人的行为,我见她的形容举止,与我昔日魂魄未定时彷佛相像,一时呆楞、一时喃喃自语,但卢家先后召来不少道士施法念咒,仍不得其法。」

      「该不会是三魂七魄掉了一魂二魄什么的吧?」柳飞卿猜测道,顺势将他所知关于「魂魄」的概念娓娓道来,崔钰明听得仔细,最后亦点头同意。

      「那我们一定要救她啊!」

      崔相河双手握拳,义愤填膺的道,柳飞卿暗翻个白眼,看来最镇定的还是老鬼崔钰明。

      「我曾尝试潜入布政坊的卢侍郎宅邸调查,但被其门神所阻,否则也不必麻烦你们。」崔钰明横了崔相河一眼,「毕竟那里的卢门列祖列宗,可没这么容易放我进去。」

      「这样吧。」柳飞卿灵机一动,手指一弹,「我家佣工老田的老妻,偶尔会兼差当稳婆的助手,替大户人家接生孩子,三姑六婆的穿门入户,可能会有些消息,我就托她暗中打听打听,好过现在毫无头绪的乱猜。」

      「可以,但要谨慎,毕竟事关女儿家名誉。」崔钰明闭起双眼,一下说这么多话,他看来有点疲累;崔相河见他一人一鬼想的周到,其它无可补充,只双手合十喃喃虔诚祷告,比起应考当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天啊!卢门列祖列宗啊!请保佑卢家小姐吉人天相,早日三魂七魄归位,让她范阳卢嫁得我清河崔,幸福快乐过一辈子……」

      ***

      可能是心诚则灵,也可能是崔相河生就通灵体质,祷告迅速上达天听、下通地府,柳飞卿派出的探子──老田之妻田婆,很快便传来关于卢家小姐希宁的消息,原来卢小姐的离魂病在上流媒婆圈里根本不是秘密,柳飞卿很快便从田婆七零八落的话中拼凑出大概经过:话说三年前,也就是卢小姐十七岁时,由其父卢侍郎作主和户部郑侍郎二公子定下亲事,两者可说门当户对,一拍即合。

      为了这嫡出的掌上明珠,卢家上下在婚期半年前便着意打点,但这郑二公子年少英俊、文彩斐然,样样都好,就是太过风流倜傥,在教坊流出始乱终弃的闲话,断断续续传到卢小姐耳中,让她一颗待嫁女儿心忐忑不安,虽然父母人前人后砌词为未来女婿辩护,她仍不能自安,只好求诸神佛开解,毕竟她高门贵女,总不能仿小说家言,女扮男装到平康教坊探听,更不能毁婚逃婚图适他人。

      其中田婆带来最值钱的消息,就是卢小姐离魂病发前不久,曾至光德坊的胜光寺参拜观音菩萨,诚心求姻缘,却得一支下下签,乃「野鹤自投笼,憔悴恨无穷」之象,姻缘路有刑伤。据说从胜光寺归家不久,她便终日恍恍惚惚,甚或夜半梦游,终于酿成不可收拾的离魂病。

      为了卢小姐这突发怪病,卢家和郑家派人遍访名医,私底下请来道士作法,使尽法宝招魂归位皆无所获。郑家见事情没个了结,只好商定以退婚作收,当时闹的媒婆圈子沸沸扬扬,只因卢侍郎出身五姓之一「范阳卢」,又是配紫怀黄的京官,即便女儿痴傻,仍有不少寒门世子自荐东床,不过疼惜女儿的卢家主母不忍随意将女儿托付他人,遂将卢小姐送至别庄静养,一路拖下来,直到如今。

      「唉!」

      「你叹什么气?该叹气的是我吧?两个大男人上观音庙求姻缘,成什么样子?给那些多事的媒婆知道,还不集齐芳名册送来,踏破我家门坎?」

      柳飞卿一连抛了几个诘问,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一边的崔相河却没在听似的,自顾自摇头叹气,不时喃喃叨念几句。

      调查出头绪之后,两人一鬼都认为问题出在胜光寺,但探路的任务自然只能由崔柳两人代劳,免得卢小姐的魂没找着,崔钰明这鬼先被菩萨法力震得魂飞魄散,崔八可就对不起这位崔十八玄叔祖爷爷。

      崔钰明乐得逍遥,两人却落得别扭,一早便从崔宅所在的通义坊,联袂出发至西邻光德坊的胜光寺。胜光寺以求姻缘名闻遐迩,在前隋大业年间迁落于此,历史悠久,环壁有名画师王定、杨仙乔、尹琳绘塔,东南院有周昉画水月观自在菩萨,又有刘整描掩障菩萨圆光及竹,香火鼎盛自不待言。

      今日初二,来参拜的有富家千金,也有小家碧玉,鲜花素果齐备,他俩年轻俊彦混迹其中分外显眼,几个年轻姑娘还窃喜观音菩萨灵验至此,竟凭空送来两位「良人」玉成美事,纷纷对他俩指指点点。

      两人穿梭在寺院回廊间,目不敢斜视,免得肆意招摇惹来麻烦,就连迟钝的崔相河都感觉到四周「善意且热情」的目光。

      「这么下去好像不是办法,不如找个和尚探问几句,好过走来走去给人看。」崔相河端着僵硬的颈说道,他沿途都在看梁上的各式竹绘花纹。

      柳飞卿佯咳几声,以手掩嘴回道:「先到卢小姐当年求签的地方瞧瞧,好像就在东南院转角。」

      虽然偏殿位于东南,但反而是人潮最汹涌的地方,只因水月观自在菩萨坐镇于此,信女们不是求丈夫回心转意,就是求良人一心一意,香火缭绕,熏得两人眼泪直流。偏殿外的小广场则聚集一摊摊解签卜卦的小摊子,张着各式招幡招揽生意,等着为悲喜不一的迷途者解签,为这方外之地平添一股市俗气息。

      柳飞卿对这类生意自不陌生,毕竟他也曾装神弄鬼的唬人入彀,于是扯着崔相河驻足打量,专心观察哪一个才是真材实料的高人。

      「要拿卢小姐那句签诗问问吗?」

      崔相河作势掏出怀中纸条,柳飞卿连忙按下他手,「别急,你一拿出来,那些神棍还不一拥而上?」

      果然,话才落,一个细眉细眼的小童就挤了上来,细声细气,故作有礼的问道:「两位檀越别来无恙?最近可有疑难杂症?」

      连在佛寺都会遇到熟人?两人一惊同回首,来者果然熟眉熟眼,依稀可辨,还是柳飞卿率先回忆起来,道:「你是……金道长的徒弟小行?」

      「啊!」崔相河这才想起,记得那金道长真有几分本领,且曾批算他俩今科题名,可算是位得道高人,卢小姐的离魂病若能得他医治,或许复原在望,连忙问道:「你师父呢?」

      小行先向两人鞠躬为礼,方道:「师父得知二位金榜题名,欢喜得很;他老人家月前上山采药,将我留给师叔照顾,今日是师叔欲见二位一面。」说着便带两人往角落走。

      「言师采药去,云深不知处」大概就是如此,两人亦步亦趋,心想未卜先知的师兄不在,师弟或许亦济事,崔相河掩不住好奇问道:「你师叔在这里啊?他不也是道士吗?怎么会在佛寺里?」

      崔相河问得没头没脑,小行笑嘻嘻的不在意,说道:「儒道释本皆导人向善,唯痴者不能去除我执,着相于人我之别。」

      看来小行也学到他师父的几分本事,几句佛不佛道不道的话,顶得崔相河摸摸鼻子不敢再问;柳飞卿倒看得出这小子能言善道,不过在师父面前不敢显扬罢了。

      跟着小行,崔柳二人走到围墙边一方小摊前,但见个头戴九梁巾的中年道士,正一手捻着嘴边痣上的须毛,一手翻着通书黄历,正掐算着日子。

      「师叔,客人请来了。」

      「嗯。」

      小行躬身道,接着搬出两张竹凳招呼他们坐下,自己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动。

      崔柳吶吶坐下,那师叔头也不抬,似乎没有招呼他俩的意思,自顾沾着唾沫翻动发黄潮霉的书册,看得啧啧有声。

      过了大半刻,两人开始有些坐立难安,那师叔终于反手搁下通书,从鼻孔叹口长气,悠悠道:「咱师兄道号『金真子』,你们知道;贫道木真子,江湖浑号西门木真,你们不知道。但我知道,三年过去,时候也该到了,果然你们就到了。」

      闻言,两人倏地从神游回魂,先不管什么五行道道道的绕口令,听其言观其行,难道这位木真子道长也有未卜先知的功力,知道他俩为卢希宁之事而来?

      「还请道长开示啊!」

      崔相河看来就和为签所苦的信女一般,马上掏出怀中抄录的纸条,这回是木真子按住他手,捻着鼠须摇头晃脑道:「放心,卢小姐的离魂病是她自己甘愿得的,不关胜光寺的事,关贫道的事,贫道当然会出手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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