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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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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真子言语故弄玄虚,让人猜不透彻。柳飞卿不敢大意,但亦不敢轻信,毕竟就外表而言,这位金道长的师弟看来像唬弄人的江湖术士,多于道行高深的修行者,便试探着开口:「敢问道长……」
木真子没耐性的撇撇手,打断道:「别再敢不敢的瞎扯了,直接告诉你们吧!三年前,那支『野鹤自投笼,憔悴恨无穷』的签就是我解的,算算三年后,姻缘到了,鹤也该从笼里飞出来了。」
两人听得心头一突,柳飞卿直信了他七八成,崔相河已是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扔下签纸,改抓着木真子宽大的道袍衣袖道:「道长救苦救难,大慈大悲,一定得帮帮我啊!」
姑且不论崔相河这番称颂观音菩萨的言语用在木真子身上恰不恰当,既然来意被点破,柳飞卿也不和他高来高去的试探,径等他下文如何。
小行机灵的拾起签纸,抚平放在师叔面前。木真子一手任由崔相河摇晃,一手揪着痣毛,眼光有意无意的在崔相河的脸和签纸间飘着,悠悠道:「你俩谁想娶她?」
「他。」
「我。」
柳飞卿指着崔相河,崔相河指着自己鼻尖道,木真子满意的颔首,反手挣开崔相河的纠缠,摊掌道:「生辰八字。」
闻言,小行随即抽张红纸,拿起一旁的狼毫蘸饱了墨送上,崔相河援笔立就,年月日时天干地支一一列出,柳飞卿不禁感叹:若他写策论这么敏捷流畅,包管不用崔钰明捉刀,就能踢下裴延鲁考中状头。
写毕,崔相河恭敬的双手递上,木真子一脸肃穆的接过,看了半刻,喃喃道:「三秋己土,身弱从妻财,真乃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崔相河听了,忙不迭眉开眼笑,正想说话,柳飞卿挤眉弄眼的暗示他稍安勿躁,道:「道长的意思是说,卢家小姐和我这崔兄弟姻缘天注定……」
「欸!话先别说得太早。」木真子冷不防浇来一盆冷水,「我是听闻最近有人多方打听那姑娘的事,又从小行那里知道金师兄和你们有旧,才不吝泄漏天机,可没保证什么。」
两人皆不懂木真子这样拐弯抹角,打的究竟是何主意?木真子见他俩这般顽石点不通的样子,便叹口气,状似哀凄道:「说来这卢小姐家世好、个性好、相貌好,就是婚姻不谐,记得她抽这支签后,愁眉深锁兼之愁肠百转,幸亏遇上贫道,为她看了手相面相,兼论生辰八字,方看出她前三生都为夫缘所苦,不是她爱错人,就是人爱错她,总之阴错阳差,注定郁郁寡欢。」
柳飞卿听得心酸,一世如此、二世如此、连三世姻缘都如此乖舛,不知崔钰明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当时她虚龄十七,我说待她最好的人,大概得三年后才会出现,如今这个有才无行,嫁去空担主母之名,往后夫妇貌合神离,晚年子女运亦不甚佳,唯一解决之道,就是拖到三年后,另择良配。」
「她听了这话,愁容更深,看得贫道几乎为她掬把眼泪。试想她一位千金小姐,怎能自择婚期?于是贫道替她想了个好办法:就是藉由贫道灵验的符咒,让她在三年内神智不清,无法成亲相夫教子,过了这段时间,才解开符咒束缚,以她的家世,即便年过双十,也不愁找不到好婚配。」
虽略嫌油嘴滑舌,自吹自擂,但木真子娓娓道来,两人总算清楚来龙去脉,只不过这「好办法」听来当真行险之至,要不是卢家夫人爱女心切,卢小姐说不定就被随便嫁给钻营权势之辈,或是不解风情的中年叔伯,连带这一生也阴错阳差、郁郁寡欢了。
「当时卢小姐马上答应你了吗?」柳飞卿忍不住质疑,这样吊诡的办法,正常人都不敢马上答应吧?。
木真子摇摇头,「我给她一只纸鹤,三日之内若同意我的作法,便在纸鹤背上用朱砂写下姓名生辰,在朝西的窗户烧了。三天后的亥时,纸鹤果然被烧了,顺势载着她的一魂二魄飞到我这里来。」
说了一大串话,木真子「哼哼哈哈」的清着嗓子,小行马上递来杯茶,给他咕噜噜喝了下去。
木真子说的天花乱坠,惹得崔相河愁也不是怒也不是,踌躇半晌,小心说道:「既然道长当时仗义相助,如今也请高抬贵手,放了卢小姐的魂魄归位吧!」
「唉,贫道何曾不愿成人之美?只是除了这个搓合,还有那个搓合啊……」木真子改换一副笑吟吟的脸孔,右手拇指和其它四根手指在眼前搓了几搓,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约而同抚向腰间羞涩见人的钱囊。
「当时为表助人为善之诚意,贫道可没收卢小姐半毛钱,『钱』存在钱庄里三年利息不少,『魂』存在我这里三年,难道不必收个保管费吗?」为表「诚意」,木真子继续在两人面前打着不伦不类的比喻。崔柳两人虽小有家底,但中进士一轮花费折腾,就算千万家底也得淘个半空,何况两人只是小有余财罢了。
最后还是崔相河鼓起勇气问道:「道长开个价吧!」
「不多不多,三千贯足矣──只收金银现钱,不收布帛折抵。」
木真子倒快人快语,两人听的头都大了,平日还好,偏偏这等景况,两人私下哪凑得出这笔钱?崔相河牙一咬,正想来个讨价还价,柳飞卿径先道:「照道长的计划,不管我们俩有没出现,道长都得出手施法,依约让卢家小姐回魂,再向家大业大的卢侍郎收取报酬。但如今我这兄弟和卢家小姐没名没份,若凑足这钱给道长施法,卢家却把康复的女儿嫁给别人,岂不是亏大了?」
在场其余一老一少一小齐楞,都觉柳飞卿这话有理,木真子也非没心没肺光说不练的骗子,于是捻着他的痣毛,自言自语道:「但这八字分明就是天作之合……家世也对、性格也对,连我师兄也批你中举后有姻缘交关……」
崔相河难掩紧张的盯着柳飞卿,等他腹中妙计;柳飞卿歪着头盘算半晌,字斟句酌的道:「卢小姐和我这崔兄弟见过一面,彼此还算投缘,所以得先稳定卢家的心思,让他们知道崔兄弟乃东床不二之选。上佳之计,就是才子能抱得美人归,道长报酬入袋,威名亦能在长安显扬,岂不两全其美?」
柳飞卿辩才无碍之名可不是混来的,木真子被说的心痒不已,自己本领不差,奈何岁月蹉跎,又无师兄金真子悠游自得之心,直到如今仍在寺庙为人算命解签,可说落落寡合,怀才不遇。当年他也是抱着求财扬名的心态,才行险替卢希宁布此耗时费神之术,心想就算不能搏名,也能换来一笔身家过几年好日子。
「听小行说,你们俩的确有些福缘……这样吧,我从卢家那边着手,毕竟时间一久,假离魂病也会拖成真的,对卢小姐日后生养有害无益,你们或先下手为强,赶紧派媒婆提亲下聘什么的,等她病一好,卢家没法反悔,不就成了?」木真子也算顾念道义,改了口风,没把两人逼上死路。
「这我们自有办法。」柳飞卿神秘一笑,显然腹中已有定案。
崔相河没他九弯十八拐的心思,首先想起卢小姐的嬴弱身影,连忙道:「道长最要紧让卢小姐恢复精神,看她恍恍惚惚的模样,我……」
「放心。」木真子将痣毛揪了个圈,自信满满,「我西门木真一旦出手,哪有不马到功成的?」
小行在师叔背后暗暗翻了个白眼,柳飞卿看在心里,随即笑道:「若有消息,我们怎么联络道长?」
「每逢尾数三五七日,我都在这摆摊,不然就到这坊南的香木头弄,说找西门道长便成。」
崔柳二人点头,柳飞卿随即拉起依依不舍的崔相河告辞,自去商量大计是也。
所谓的「自有办法」,指的自是崔相河神通广大的玄叔祖爷爷崔钰明,柳飞卿自不会轻易掀开这张神秘王牌。为免人多口杂,两人决定回到柳飞卿的老巢,招崔钰明共同磋商接下来的对策。
「江湖术士,行事鲁莽,若卢小姐有个万一,拿他的命也赔不起!」
崔钰明盘腿端坐榻上,恨恨道。自从柳飞卿阐述前因后果,不仅崔钰明怒上心头,崔相河想着想着,也对木真子为了报酬不顾卢小姐的安危,颇有微词。
一个巴掌拍不响,卢家小姐若不愿配合,木真子也不能成事啊!柳飞卿暗忖,但明知有理说不清,赶紧把话题岔到另一边:「至少木道长肯为卢小姐的终身幸福等上三年,已是十分难得。如今木已成舟,我们无从插手,只得从自己做起。」
「我们自己能做什么?」崔相河狐疑道,他只懂照猫画「符」,可没本事收魂招魂的,于是望向祖爷爷崔钰明。
「你已有定计?」崔钰明转望向柳飞卿,听过适才一番叙述,显然柳飞卿的脑袋转得比他不成材的玄侄孙灵光多了,否则崔相河还不人财两失?
「不错。」柳飞卿一弹指头,当仁不让道:「卢小姐云英未嫁,卢家夫人爱女心切,内心想必焦急不已;崔八身为新科进士,年轻英俊,又同是五姓出身,家中长辈官位虽不及卢侍郎,但总不算埋没卢小姐,所以我们首先必须得让卢家认为,崔八和卢小姐乃天赐姻缘,让他们主动上门,求崔八娶他家女儿。」
崔相河听得双眼放光,崔钰明蹙眉沉吟,柳飞卿继续分析道:「木道长那边,最好也要安排一场巧遇,不然照他老人家的尊容谈吐,贸然上门说不定被当成敛财神棍打将出去,就枉费他三年心血了。」
「卢家方面,我计划以日前烧尾宴的『青龙坊探花之行』为线头,这部分要劳烦钰明兄上下其手;至于巧遇方面,我再随机安排,务必让卢家觉得:千万不可放过崔八这块肥肉!」
崔相河不禁脸红心跳,直比要他攀墙当个采花贼还紧张。崔钰明彷佛也产生兴趣,说道:「愿闻其详。」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们认为是否可行?」
柳飞卿微微一笑,招一人一鬼附耳过来,祖孙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颔首。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