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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77花家轻蝶 ...

  •   幕帘卷轻霜的清晨,花轻蝶抚了抚自己的眉角,年少的自己曾学着府里的婢女画当时盛极一时的梅妆。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之华,拂之不去,遂成梅妆。花轻蝶当时满心欢喜,却又小心翼翼的在眉角画了个五出花形。花轻蝶画得一手好画,行云流水,落笔无悔。在给自己画梅花时,却是擦了又画,画了又擦……要么觉得颜色太艳,太吸引人了;要么觉得色泽太浅,画了别人都看不到;要么觉得形状太普通,和其他人都没有分别了;要么觉得画的太特别,好像会显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似得……怎生都不对。
      好不容易才打理好,却又不敢出门,生怕人看了笑话;内心蠢蠢欲动,又想要走出去,让人欣赏自己的新装。
      那不请自来的赤飞云翻窗进来,却奇迹般没有翻东西,而是直愣愣盯着花轻蝶的眉角。花轻蝶见他的目光微微脸红,正想问他好看不?赤飞云却拍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画画把颜料涂自己脑门上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轻蝶黑了脸,踹了赤飞云一脚,转身夺门离去。这家伙,太气人了!
      花轻蝶带着满肚子的气,左转右转,却意外的转进了兰庭。
      那人青衣随风,看着怒气冲冲闯了进来的花轻蝶,轻语:“轻蝶姑娘的梅妆,很美。”
      花轻蝶看到那人本是一愣,听得他的话语,摸了摸自己的眉角,浅浅的笑了开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满肚子火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落红成阵,池塘梦晓。粉蝶清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那人,那个拿走她画《西厢记》的家伙,可是,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花轻蝶躲在梅树之后,偷偷的看着那人与父亲在花园里说些什么。她不由的想到一首诗。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少女心中粉嫩色的悸动,那无处安放的闲愁,左右徘徊的矛盾和藏在青梅之后的羞涩令花轻蝶不知如何是好。
      她默默的想,脸上扬起欲说还休的笑容。
      其实嫁人生子,好像也不错。
      柳条轻蘸着池水,深青掩映着浅黄。
      紫菊红萸开犯早,云鬓一枝斜,小阁幽窗,是处都香了。
      似乎如《西厢记》里一般。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那人举起花轻蝶画的《十美图》,花轻蝶心里暗喜,却又怕自己画得不好惹他笑话了。
      却听得他道:“轻蝶姑娘的画工真是出神入化。这九位美人,举头忽见仿佛不是画一般。”说着闭起眼睛,轻轻呢喃:“低耳静听如有声音似得。”
      花轻蝶心里得意,却又莫名的不开心,虽然是画中的美人,但是他看得那么仔细,她就是不高兴。
      父亲大人弯腰在旁轻声附和:“叶公子谬赞了。”
      那人随意的坐着,也不看花大人:“并非谬赞,她当得起。”
      花轻蝶浅笑,叶公子?
      呵呵,原来他姓叶,真是个美妙的姓氏。
      如果有孩子了,那要叫叶什么呢?
      只听得叶公子又道:“十美欠一,殊属缺陷。叶某愿举一人以充其数,诘朝请持图来献。”
      “嘿。”身后一人猛了拍了一下花轻蝶:“你在这干嘛呢?”
      花轻蝶吃痛低呼,却猛的伸手捂住赤飞云的嘴,又是赤飞云这个傻狍子!
      花大人听到响声,朝花轻蝶的方向看过去,而叶公子却似乎没有听到动响一般。
      花轻蝶一着急,拽着赤飞云离开了。
      花大人这才微微俯身:“请叶公子指点。”
      叶公子却轻笑了起来:“自然是轻蝶姑娘。”
      什么!花大人瞳孔睁大,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宋王的意思还是叶公子……”
      叶公子打断道:“自然是宋王的意思。”
      花大人气短,谁都知道当今洛王不过是个花架子,还得罪了九王爷!谁都知道宋王将要弹劾于洛王,要轻蝶过去给他充后宫,别说那洛王什么人品,再怕过不久,也得给那洛王陪葬了。
      花大人平复了心情,才小心翼翼问道:“是因为寿宴的事么?”
      叶公子悠悠然然抿了口茶:“花大人照做就是。”
      另一边,赤飞云拉着花轻蝶,叽叽喳喳道:“小爷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今天晚上小爷就去王府夜盗崔莹!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小爷呀!”
      赤飞云得意洋洋,花轻蝶却甩开赤飞云的手,气嘟嘟的走了。
      也不知道叶公子发现了她没了,会不会以为她是偷窥狂啊,啊!他会不会以为她喜欢自己呀!
      真是烦恼啊。
      总有一些父母,喜欢把孩子当成工具来满足自己的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懂独立与自由,况乎子女?
      尤其,是在那个时代。
      而赤飞云也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追上花轻蝶:“哎,你说小爷是子时去还是……”
      月皎。风清。花弄影。
      赤飞云在宋王府被擒。
      似乎有一句话是这么说得
      老年人相信一切,中年人怀疑一切,青年人什么都懂。其实可以再加上一句,年轻人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
      赤飞云被抓,花家兄妹自然万分着急,甚至花揽月差一点闯了宋王府。花轻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她忽然想到了那个人。
      也许所有少女都希望在自己危难的时刻,意中人会成为盖世英雄,踏着五彩祥云来接自己,自己所有的不安,都会在他的足智多谋里消散;所有的委屈,都会流逝在他的温暖的臂膀内。
      她去找了叶公子,没有缘由,就是觉得,他能让她安心。
      叶公子说,让她带着她画的《十美图》去觐见从碧城进京的洛王,洛王很得皇帝宠爱,便会让宋王放了赤飞云。
      如此简单甚至都没有经过大脑的回答,连修饰和掩饰都懒得加上的谎言,如此明目的意图,如此张胆的陷阱……
      花轻蝶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傻,可是恋爱中的少女,怎么会有脑子这个东西。倘若她稍微与哥哥商量一下,也不会是这样结果。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全心全意信任着他。
      没由来的。信任。
      可贵。可也终将被辜负。
      她还记得那天盛妆走出花府,进入洛王府的场景。她只想着要讨好洛王,救出赤飞云,却不想,却不想,却不想……
      自己却再出不来这府邸。
      他们还有一起闯天下的梦,他们还有踏遍塞北江南的愿望,他们期待着,一起走出花府,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他们说好要一起去寻找酒仙刘伶的踪迹,学卓文君,司马相如去典衣沽酒,去淋漓醉墨,去江头尽醉,酩酊步行归;他们还要去东篱之下采菊,看那悠悠万古的终南高山;他们还要仗剑江湖,锄强扶弱,做一世逍遥侠客……他们还有白首不相离的愿望,连他们自己都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花轻蝶还记得那洛王色眯眯的看着她的画,不时的打量着她,问道:“十美图为何只有九美?”
      广陵汤之霭字雨君,善箫;姑苏木桂文舟,善琴;嘉禾朱嘉淑文孺,善书;金陵钱韶凤生,善歌;江陵熊御小冯,善舞;荆溪杜若芳洲,善筝;洛阳花尊朱芳,善等;钱唐柳春阳絮才,善瑟;江南才女崔莹,善诗也。
      是只有九个人。
      花轻蝶不喜欢那洛王的眼神,可想了想毕竟父亲在自己身边,那是自己的父亲啊,天下哪有不心疼子女的父母呢?花轻蝶微微侧身藏在父亲的身影里,心头的不安也淡了不少。
      花大人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持图之人便是第十美,花家花轻蝶,擅画。这《十美图》便是小女轻蝶所画。”
      一个人被什么东西成就,就很容易毁在成就她的东西上。
      花轻蝶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句“爹爹!”语气带着浓浓的疑问,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似是没有听清父亲说了什么?
      洛王哈哈大笑:“花家之女,画也国色,人也国色。”
      怎生言语,怎样文字都是苍白,那种被一心信赖的父亲算计,出卖的悲凉。
      其实花轻蝶早就明白,她明白母亲,哥哥和自己在父亲的眼里不过是一件名正言顺的工具,用来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父亲给予哥哥和自己生命,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可父亲却不知道,他们并非为了父亲而来。父亲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子女有着独立的思想,有着自由的灵魂。他总是认为他的年龄大资历老,走过的路长,是以他就是绝对正确的。以为子女好的借口,漠视子女的意愿,为自己的控制欲,为自己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利益的教育打上冠冕堂皇的旗号。
      可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才让人无比的痛苦。是以花轻蝶拼命压制下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与痛苦。她把这份意识深深的藏了起来,似乎只要她藏的足够深,足够隐蔽,这些痛苦就会就此而消失,她的父亲就会变得非常爱她,出自于真心关心关切的爱。
      见到色眯眯洛王的时候,花轻蝶便预感到了这一切,于是她拼命对自己说谎,想用自欺欺人来逃避这不堪承受的痛苦。
      只是,谎言终究只能是谎言,那些被欺骗了的痛苦,会将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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