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决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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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智已渐飘渺，却听耳畔轻轻一声“灵儿……”
仿佛灵台上响起的晨钟暮鼓！这一声悠远缠绵！这一声肝肠寸断！这一声仿佛缠住我三魂七魄！这一声仿佛吟碎我一世的情缘！
原本渐渐安稳沉静的心一下子被这一声“灵儿”揪起！缠住了，绕紧了，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托起来，再也放松不下！
冷心散！心智电闪一瞬，却又昏沉无依，我竟不辨是梦是醒……
仿佛被梦魇住了，身子竟动不得半分，偏偏灵台上一片清明，连耳力都似乎敏锐了几分！
只听见木门轻轻被推启，有人缓步而入！
他只抱着我，仿佛丝毫无查，竟然不动不言！
来人在他身后不远站定，竟也半响无声！
我只以为我做着一个奇怪的梦，因为我听见了阮妖精的声音：
“她体弱血虚，我药下的极轻！”
“我知道！”他的声音明明响在耳边，却又感觉分外遥远！
“所以我没有把握她能睡多久！”
“不会很久！”
“那你还不走？时间不多，你就这般有把握，能在她醒来前杀了我？”
“有把握的人是你！”
“嗯，能杀死你的机会不多！这一次确实难得！”
“阮清寒可不是一个轻易跟人拼命的人！”
“这次不得不拼！七成的把握再加上十成的理由，足够我出手了！”
“为了西凤？为了飞纤？”
“我之珍宝，君之敝履！于公于私，你都该死！何况你现在有了柳素灵——你要将燕飞纤置于何处！”阮清寒的声音里杀机四起！
“明白了！若是我死了，灵儿麻烦你……”
“她不是我的麻烦！”阮妖精说的很坚决，很少听到这个人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我不会为了别的人杀她，也不会为了别的人救她！她——很难得！这样的女人很难得！也许这辈子我也碰不到第二个了！所以，我会带她走，只因我想这么做！何况，”他停了一瞬，“飞纤不会原谅我的，这辈子都不会！可是，我有她了！你不必恨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她不会愿意跟你走的！所以，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我知道。所以咱们得快点儿！即使是毒发不久的血公子也不是容易对付的，杀你是个费力气的活儿，也费时间！”
这次他没有再反驳，只是把我在怀里又紧了紧！温热的唇落下，轻轻的点在我的额上。仿佛怕惊醒了我！
迷乱的心智仿佛是风中飘摇的残雪，我努力记住我听见的每一个字，但是，每一个字都那么遥远！我知道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听见了却抓不牢！仿佛我只是天地间一缕幽魂，飘渺无依中，如何分辨的出听见的到底是什么？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竟轻轻放开了我！虽然躺在篝火旁边，虽然为我覆上了保暖的毡被，可是，寒冷还是汹涌而来！从四肢百骸一点点向内侵袭，冰吞雪浸，入骨蚀髓！最后冷的心都冻住了一般！
他走了！他再也回不来了！这是我混沌的心智中唯一明了的事情！
于是，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这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滚烫的泪滴滑下脸庞，仿佛是冰封的桎梏上流过的一线暖流，我感觉身体像是初春的江水在缓缓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睡了多久，那些话一遍遍在我心头滚过，愈加清晰！
魂牵梦萦，逐梦天涯，梦里那个影子却越来越远！
桀骜的乱发，孤寂的身影！追不上去，看不清晰！突然，仿佛是最后一块坚冰迸裂！我猛地睁开了双眼！果然，他已不在！
阮清寒来了！他终于找来了！
冷心散，我以为丢在了逃命的路上，却原来落在了那个妖精的手中！
他早知道那个妖精找来了却不动声色。他早知道粥里被下了药却依然让我喝下！
我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般的手段在他们眼里应该是轻而易举的——想来，这药也是在他的默许下专门为我下的吧！
是不想我担心吧？这两个家伙默契的敌我不分！
决斗！
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一战避无可避！
挣扎着身子起来，虽然依旧无力，可是顾不得了！仓促中翻遍木屋，唯一能上身的就是几件猎户们的旧衣！虽然粗陋，尚能保暖！扯了一根麻绳捆了头发！我踉跄的冲出门去！
虚渺的天地间，风停雪驻，朗月当空！
月悬中天，可见我至少昏睡了一个时辰！
雪海无边，可见清晰的足迹向山内延伸！
那边的半山之巅有一块空地，一块亩半的巨石横在山腰——正是个施展身手的上佳之地！
我不知我的身体是否能支持到我爬上半山！我只知我必须上去！或许晚了，或许已然不及！或许到了那里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是，我必须上去！
阮妖精说：“七成把握……已经足够我出手了！”
阮妖精说：“杀你是个费力气的活儿……”
一身的伤，一身的毒啊！何况他要面对的是阮妖精！
实力不明的阮妖精！暗夜的首领阮妖精！
滑到了，刮伤了，疼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不能想，不能停，虚浮的脚步是荒芜的神智中唯一的固守！
零星的雪花飞舞，我是人世间的一缕孤魂！
直到一仰头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看到了那个墨色的影子，空落落的心才仿佛有了着落，泪如泉涌，放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不等走到跟前，山风拂面，带来了腥甜的气息！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背影，依旧是那般傲然的挺立，所有的恐惧都在一瞬间随风而逝，膝下一软，竟然跌坐在地！
抬起头，远远对上的却是一双桃花春水的眼！
“果然还是小看了你！”妖娆的嘴角上翘出完美的弧度，阮妖精冲我笑得艳若桃李！
那个孤傲的背影却不曾有丝毫的动摇，仿佛伫立了千年，我只是他身边飘过的雪！
缓缓的站起来，默默的走过去，轻轻的抬了手，抚上他的衣袖——入手的湿凉蔓延至我心底！
低下头，只见翻开的掌心中一片赤红！沿着掌心的脉络，鲜血缓缓的滴落！目光随着血滴落地，才发现脚下洁白的雪地上，竟然已是一片嫣然！
抬起头，迎上他一双幽深渊壑的眸子！
“对不起！”他淡淡笑着。
我摇摇头：“我走了好远，我累了！”
“我陪你坐一下可好？”他低哑的嗓音温柔若水。
我微笑，并无言语，只携了他的手，走到一旁的一颗古树下。树下有数块大石，他捡了最平的一块，扶我坐下！我拉他坐在我脚边！
他身量高，如此坐着也不必抬头看我。我只看着他，眼中再无旁人！
他轻握了我的手，与我含笑而视。
身上的外衫，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虽是墨色，已是深深浅浅！更有明显几处利器留下的破损，开阖间隐隐可见血迹！
早就看见了那个妖精一双手上分执的两只初月形状的弯刀——那是件兵不血刃的宝贝，如今也是血迹斑斑！
“我没事。”他轻声说。
“嗯”我微笑着应他。
“伤的不多。”
“嗯。”
“只是背后的旧伤裂了。”
“嗯！”
他便再不言语，由着我不瞬目的将他一张丑脸细细地看！
脸还是那张鬼脸，斑驳的依旧是那些疤痕，为何，我却看来如此顺眼！
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入手处粗糙的触感让我的心更加安稳！眉骨处分外坚硬，毛发只是零星尚存。一双眸子却分外的幽黑、分外的耀眼，直逼得天上月色将息，群星尽隐！他的唇型少时就是极好看的，如今却更薄了，轻轻抿着，嘴角却微微扬起！
原以为这几天已经记得他了，这才发现，竟然还是记不起他当初的模样！只是觉得这个人、这个样子就极好了，原来是何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里有我，小小的我，一身粗陋的男装布衣，一根麻绳将洒下的长发系在颈后。甚至不必荆钗布裙，我在他眼里已是美极——不必问，不用说，看他眼里的喜欢，我已明了！
被他看的羞了，想低头，却又舍不得移目！
看他一头黑发已然凌乱，束发的缎带早就污秽，团在一头乱发中几不可辨，伸出手轻轻推他：“你转过身去，我给你重新束一束发！”
他听话的背转了身子，轻轻将肩背依靠在我腿上，我仔细辨认着替他解了发。
他的头发原本就又多又软，总被他这么胡乱揪着，又过了这几日胡乱的日子，越发难以理顺。何况毒发时，他又冷热交替——雪水汗水早将他的发糊的杂草一般！
只好一缕一缕的捏在手里——梳理着他的发，梳理着自己的心！真的希望能一直这样坐下去！
我自然知道等他再站起身时，迎接我们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与阮清寒斗了这许久，新添了多少伤口他既不愿我知，我就只做不知！不看不问，不视而已！只是，这肩背上迸裂的伤口，连后襟已然浸透的血迹——我又要如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他本就亏在毒发不久、体力不支！稍事休息尚可，如此消耗下去，拖延愈久，只怕更加回天无力！
正因如此，那个阮妖精才会对我们这般的不顾不管吧！
抬眼看，不远处的阮清寒玉树风姿、傲然挺立！他脸上并没有惯常的妖冶笑容，一双桃花春水的眼，淡淡看着我们，眉头轻拢，神色间竟有一丝茫然，魂飞思远、怅然若失！
我只低头，专心梳理我手里的发！
他轻轻倚在我膝头，顺从的任由我将他的头拨歪摆正！
手指穿过他耳畔的发，我小声问他：“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什么？”他想转头看我，我揪了他的头发不许他回头，然后才轻轻道：“回京，我们就成亲！”
他微不可查的一愣！
若不是感觉手下他的发根一紧，我几乎以为他没有听见。
过了好久，才听他沉哑的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的一声：“嗯”。
于是，我的心落了地。从来没有过的安稳！
他答应我了，我知道，他答应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阮妖精站的不算很远，所幸雪地里声音本来就不易传播。以前跟那些猎户进山，这样的天气遇到过几次，自然了解。何况我们靠的很近，歪了头，几乎是贴着他耳语。这般的距离，这般的情形，那个妖精自然是听不见我们的话的！
于是，牵了嘴角笑着问他：“你可知道那个妖精手里的弯刀是可以飞出的？”
“不知道！”他停了一瞬，“大概他想用作最后的杀招吧！”
我细细的解着他耳畔一缕纠缠的发：“你就这般赤手空拳与他缠斗？”
“我的剑来木屋前就丢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十分的好剑，遇着他手里这样的兵刃，怎么也撑不过两三回合！”
我心里随即明了。
阮清寒是杀人的人，自然与工具上分外上心！而他是相爷之子，只能算半个江湖中人，武功高则高矣，与人性命相搏的时候却不多。
他本性情温和，这几年虽然历劫大变，到底不是狠戾之人，御前带刀侍卫也不过是个虚名，几时用他进宫护卫过？不比阮清寒是实打实的暗夜首领，没有十分趁手的武器也是自然。
心里明了，也就更加愤愤：阮清寒落井下石、欺人太甚！
只是脸上笑得更加淡然：“这树后两尺开外即是悬崖！如今冰封雪覆似有丈余，其实，冰下虚空，不胜承力……”
“知道了！”
“还有，他的弯刀有细索相连……”
“好！”
说话间，发已理顺，我用缎带将他的发全部紧紧束在头顶，并不留下半分。待他站起，转过身来，果然十分的干净利落、气宇轩昂！
迎着我欣赏的眼光，他温柔一笑：“等我。”
我轻轻颔首，他已昂然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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