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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重逢 ...

  •   我努力奔逃,努力忘掉所有!
      不去想不远的地方火把簇簇的官兵,不去想茅草中肢体僵硬的杀手!不去想京城里踌躇满怀的孝瑞,不去想为我担忧的胭脂和谦叔!不去想那个伟岸如山却伤痕累累的脊背,不去想那张形容可怖却眼眸深深的容颜!家国天下、朝廷君臣,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孝瑞会做他想做的,他该做的,薛相会做他要做的,他能做的。这些又与我有什么相干?皇上会赢,孝瑞会输!薛相会反,朝廷会赦!走时留下的两封信:一封给孝瑞:文仲谢赐剑,范蠡畅五湖——鸟尽弓藏!一封给谦叔:逆君不得已,赦臣买人心——购田置业!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了!西凤、暗夜,不是我能预料的,燕飞纤、阮清寒,不是我能揣摩的!凭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担当?凭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该我来承受?
      不管了,不顾了,我是泥菩萨!
      可是,是他啊!西凤、暗夜在盯着他,燕飞纤、阮清寒在陪着他!
      针芒在背、蝎尾临杯!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可是眼前是那朵鲜红的石榴花簪!狠狠地一闭眼,一脚踏在斗篷上,我重重的摔倒在山石间!
      参差的树枝刺伤了手心!举起手,鲜艳的颜色仿佛是曾经握在手里的花簪!收起手指,才发现掌心空空!脑海里突然是一幅石榴树下的画面!
      ——花开锦簇,红焰漫天。树下英俊的少年温婉含笑,正把摘下的一朵石榴花轻轻的簪在一个小女孩的鬓旁!女孩儿抬起灵秀的双眸,笑得比鬓边的鲜花还要娇艳!
      我想起来了,是他——虽然容颜已改,可是一定是他!
      ——轻声细语,他对着那个小女孩儿言道:“牡丹芍药花王花相,雍容华美,贵气逼人,反不及石榴妩媚灵巧、娇羞可爱……”
      难怪他知道我喜欢石榴花,难怪我会对那花簪一见如故!
      那抹美丽的鲜艳已经与我无缘,连最后的一点留恋都已随那枚花簪陨落!现在的我,孑孓茕立、形只影单!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美好?为什么从手边溜走了才知道疼惜!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蜷缩在荆棘丛中啜泣!
      身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
      “在这里!”有人在大叫!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停止抽泣!就这样吧,我累了。抓住我吧,献给朝廷,送进相府!有什么区别?孝瑞不会为我变节!他也不会为我逆父!凭什么我要为他们做这么多?
      我恨啊,我怎么能不恨?一直以为自己是搅乱了一池碧波的石子,却不知道,我的生活,我的幸福早就被命运的车轮碾过,碾的粉碎,碾的面目全非,碾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是我的生活,哪是我的快乐!
      一直努力让身边的人都幸福,可是谁来给我幸福?明明是虚弱的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的笨蛋,却还总是妄想着庇护他人!
      不自量力,螳臂挡车!活该我自生自灭罢了!
      突然,“抓住她”的叫嚣声变成了惨叫!
      我不得不停下我的自暴自弃,抬起头来却看见一片血光升起!
      血色中那抹熟悉的光芒带着死神的气息!每一条闪光的弧线都会带出一条喷涌的血迹!
      我向着血刃的终点咆哮:“不要再杀人了!我求你!不要再为我杀人了。你只要杀了我就行了。我不会跑了!”
      阮清寒不为所动!我无力的呢喃:“死的人够多了!够多了……”
      又是十几条性命,又是十几个慈母依盼的孩儿,又是十几个春闺梦牵的良人!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那么近,却又好像是遥远的看着自己的前生!
      “我真的希望我还有你这样的感觉——我不喜欢杀人,可是已经很久没有你那样的感觉了!”他慢慢走过来,身上干净,手里干净。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我不怕了,我静静的看着他走近——这次是真的不怕了。
      “薛浥尘!”他突然站定,眼睛望向我身后的陡坡,目光在收紧!
      “一样的游戏玩两次就不好玩了。何况,是第一次也不好玩的游戏!”我淡淡的嘲笑他!他看不到吗?我已经是坐以待毙!
      可是,粗重的呼吸、熟悉的气息!我惊觉的回头!
      仿佛是穿越了时空的回首,那一刻,我又回到了那个第一眼看见他的街头:一身尘土的黑衣,一头凌乱的黑发,一张可怖的鬼脸——可是那双眼睛啊,看不到凌厉,看不到冰冷,只有寻觅了千年后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茫茫然看着他,使劲的擦去眼前的泪水,我不要这些多余的水雾扰乱我的视线,我不要这些纷杂的尘世弥漫我的心神!我想看我想看的,我只想看我一直想看见的!
      原来我一直想看见他,原来我一直都想看见他!
      “你真的是有福的!好吧,后会有期!”阮清寒头也不回的走了,就像第一次在他面前放过我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是妖精,果然比松鼠厉害,果然比我想象的恢复的要快!快到依旧可以追上我,快到依旧可以不费气力的杀死十几个人!可是,还没有快到恢复的可以跟他对敌!
      他却仿佛从没有见过别人,从我回头看到他,他的眼中就只有我!
      就这样的走过来,看着我、抓住我、盯住我:“为什么!为什么两封信……两封信都不是给我的!为什么连封信也不愿给我留下?”
      是的,两封信,孝瑞一封,谦叔一封,没有他的!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不知道想跟他说什么!走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因为有些事情要跟他们交待!”我竟然笑了,被他气笑了!
      “说什么?说你为何离开?我就让你这样讨厌?我就让你这样不信任?我即答应送你进京,我就一定会做到!为何……不信我?”他的伤痛夹着隐忍的怒气!我的怒气却无法隐忍:这个家伙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事情的关键,什么是事情的重点!
      “进京?进京做什么?做你的义妹,替你薛家招一个撼动朝野、助你薛家翻天覆地的乘龙快婿?”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变得如此恶毒,冲出口的话不是我的本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从伤痛变成更加的伤痛!我不知道我的棱角硌痛的到底是谁!
      总是这样,跟他在一起总是这样,两个人永远的口是心非,两个人永远的说不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是的,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我后悔,我恨得想咬自己的舌头。不管之前怎样的怨恨他,怎样的怨恨命运,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什么都不怨了,什么都不恨了。我该扑到他怀里去诉说我的委屈,我的思念的,可是,事情就这样的变了味!
      他那般痛楚的望着我:“不必说了,我知道的。我以为你会愿意……我以为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其实,你不必走,我不会逼你的!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我知道父亲有他自己的目的,只是我原以为这样对你也是极好的!他现在……风光的很,他不是那个穷小子了!我只是,想帮你……”
      怒火总是被他莫名其妙的点燃!这个家伙有这样的本事!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以为!你以为!都是你以为!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嫌贫爱富?你以为所有人都趋炎附势?你凭什么为我做主!不过都是你自己所想,你可知道我想什么?你又何曾想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够了!就算是我自以为是吧!”他的怒火在压制,他的声音克制得有些颤抖,“他是君子,不是我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你的眼光怎么会错?你更无需借助这些身外的虚名装饰自己,能被这些虚名浮利征服的男人你也不会要!”
      他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算是歉意,那样的失落,那样的无力!
      这个傻瓜!
      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他不明白!他从来就不明白!
      孝瑞与我更像是亲人,当父母离世后,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和依靠!但我不爱孝瑞,不会因为他的贫穷而不爱他,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发达而爱上他!
      可是,他所有的误会与不明白都是我曾经有意的引导和默认!我心中所念,我心中所想,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深深埋葬!昨日的隐藏,今日的明了,都是我的自作自受。面对他,面对我曾经的退避和伤害,我又能如何启齿?
      他的伤痛我能看到,我的心思谁能明了?
      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突然身后的陡坡处闪出一个官兵,接着是压低了声音的疾呼:“在这里!”
      他振身欲起,被我一把拉住衣襟:“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了!”
      “灵儿!”他痛惜的看着我惊恐的脸庞,“不要怕,是谦叔他们!”
      我一愣,那并不是谦叔的声音?
      “——是土鳖儿!”我惊喜的叫道。
      陡坡后闪出的果然是谦叔和土鳖儿,两人都做官兵的打扮,几步来至跟前。
      “灵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谦叔四顾,尸横遍野!看着眼前焦急的老人一脸的关切,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一把扑到谦叔怀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老人更急了:“不怕不怕,”谦叔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安慰,“好孩子,吓着你了吧?没事了没事了!好了,以后都不用怕了,谁也不能伤害我们灵儿了。”
      蜷缩在父亲一样温暖的怀抱里,我像个孩子一样的抽泣。
      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有人在拉我的袖子,抬起眼来,使劲擦擦眼泪,才看见土鳖儿焦急的脸:“好姑娘,好姐姐,现在可不是委屈的时候,这一个山头上下好几百人呢,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再说吧!”
      “对,先下山,公子你带着灵儿姑娘先走,我和土鳖儿掩护——咱们杀出去!”
      谦叔一句杀,让我不寒而栗!
      眼前是薛浥尘一只手举起当铺掌柜的画面!
      一声 “咔嚓”犹在耳边,那张鬼脸不是我熟悉的眼前人!
      “不,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死人了!”我失控的惊叫。
      阮清寒的无情让我心寒,他的杀意却能让我心碎!无法想象他杀人的样子!记忆里的那个人我不认识! 他坚强、他隐忍、他暴躁、他执着、他任性、他痴情,他是已经融入了我生命的人!
      但他不是嗜杀成性的血公子!我不信,我不让,我不许!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世间的传说我无力辩驳,他亦不屑辩驳!可是,我决不许他为我而杀!
      “怎么可能?”土鳖儿嘟囔道,“这满山都是要抓你的人!”
      “我们……我们可以溜出去!你和谦叔不是混成他们的人么?我们也……”
      谦叔打断我:“不可能。老三不在,除了他我们都不懂遗容之术!你这样的女孩子,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再说公子的脸……”
      “那我们就躲!”我焦急道,“我们下不去山,就先躲在山上。翻过这两个山头,那边的山林我在柳家村时随猎户去过多次,我知道那里有个地方可以藏身几日!他们人虽然多,也只能是堵住几个进出的山口,好几座山呢,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不行,公子的毒……”
      谦叔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就这样吧,你们还是混出去,我带着灵儿进山,躲几天再说,不行就直接翻山从那边回京。”
      “可是,定金说……”
      “就按我说的做!”谦叔的话被他大声喝断!我们三人都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这个人虽然冷面冷语,却从来不曾这般发作!小子们怕他多为敬他,他从不曾拿过主子的架子,何况是对谦叔!
      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才沉声道:“我没事。定金也只是听我说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抬指掐算,午夜已过,今日该是初十了!我眼望着谦叔道:“他上次毒发是在十七,只要十五以前下山,应该没有问题的。谦叔……”一声谦叔,已是哀求!
      谦叔还在犹豫,土鳖儿不忍道:“不然,谦叔,咱们跟他们一起进山,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人多更容易暴露,你的武功不济,还要拖累!”他一口拒绝,望着土鳖儿失望的表情有些不忍,又道,“何况,你和谦叔还要负责掩护我们!声东击西,我们才有更大的机会脱身!”
      “可是……”谦叔还想说什么,他却一把将我横抱怀中,几个纵跃,谦叔的声音已渐飘渺。谦叔不敢太过高声,他又疾驰如飞,我只隐约听见“……可能提前……多加小心……通知……接应……”寥寥数字。他们练武之人耳力过人,他应该听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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