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42、山洞

　　越往里走，越是黑暗，几十米走下来，别说是脚下的路了，连伸手都不见眼前的五指。我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好竖着耳朵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跌跌幢幢，竟然没有落下！
　　新上身的衣裙质地材料都是极好的，野鸭毛织就的斗篷也算是御寒的上品！只是，适才山崖上一番攀爬，浑身上下早已是冻得透了！好在越往里走越是温暖，本来冻僵了的身体，这时候倒有些热起来！
　　摘了头上斗篷的帽子，不甚结实的发髻悄然散落，哪里还顾不上挽起？只好匆匆跟随他的脚步！
　　脚下的路还算平稳，可是身边的岩石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咬着牙忍受着一次次被突然凸出来的石头撞得生疼的手臂和腰腹，不知道身上又添了几多淤伤！已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自然不敢有片刻的延误，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勉强！
　　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盲人探路一般伸出的手指被一只柔软而有力的手掌握住，一路牵引，再不受伤！
　　毕竟还是怜香惜玉的人呢，即使知道我这个小小的棋子有多么的累赘，也终是不忍我自决于于岩壁吧？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跟着他穿廊过径时的情景，这时才真的相信，那般的细心与体贴并不是简单的做戏。善待身边的每一个女子，这应该已经是他骨血里的习惯与自然，就像他天性的冷漠与绝情，都是他，这个人不可分割的两面！
　　黑暗如烟瘴弥漫，密密匝匝的围绕在四周，整个人如同瞎了一般！这才发现难怪人家都说瞎子的耳朵最灵，现在的我不仅是听觉，就连嗅觉都似乎灵敏了起来。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竟然隐隐约约的传来各种各样的细碎的、奇怪的声音，如同昆虫振翅，又似牙齿研磨。更有腐败阴霾的奇怪气味充斥！这才发现原来不可见的、不可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原来仅仅是这空旷无际的黑暗也足以让人窒息乃至疯狂！
　　好在，还有一只温暖的手在牵引，好在，还有一个温暖的身躯在我跟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沉默中突然传来他轻轻的嗤笑！
　　“你的胆子不是很大么？怎么这会儿倒小了？”
　　“我何时说过我的胆子大了？我的胆子原本就是极小的！”我近似喃喃低语，感觉声音大了似乎就会将那黑暗里隐藏的恶魔惊醒！
　　他又是一阵轻笑，才道：“你虽没有说过，可是一直都是胆大妄为的，若不是这会儿握着你又凉又抖的小手，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唉，我只以为我是最会骗人的，却原来，你比我还会演戏！你可知道，第一次见到你，就是你的大胆让我注意到你的！”
　　“怎么会？不是因为我长得跟她……” 差点忘了他的忌讳，脱口而出的话，又赶紧打住！我真是被他弄糊涂了，我可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就被他吓的够呛！
　　他却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说着：“第一眼看见你是站在众多女子中间，哪里就能分辨出你的模样？注意到你，是因为其他女子走进那个陌生的院落，看见那样的阵势，一个个莫不是眼花缭乱、心神不宁的，只有你老神仍在，气定神闲。那个神情气质在一群惊恐不安的小母鸡中自然显得鹤立！你似乎非常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后来的举手抬足，一言一笑更是明显都是思虑好的！”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哪里会不紧张？但就是因为紧张，所以才更加谨慎，生怕自己言差行错了半步。
　　“我让你留下时，你是那样沉静，若换了别的女子，只怕不是吓坏了就是乐坏了！而你……”他又笑！那时的我就真有这般好笑？
　　“我知道你也怕我，可你从头至尾都是那般冷静清醒！那般平心静气的跟我周旋，那般的自以为是，那般的弄巧成拙！呵呵，你说你的胆子是不是很大？”
　　这个妖精！想起那一晚的狼狈，不禁愤恨！
　　那个夜晚是我有生以来最凄惨、最可怕的记忆！幸好有他！在我最无奈、最无助的时候，那样一身黑衣、一身冰冷的闯入！本来以为是阎罗一样的人呢，谁知……
　　摇摇头，不能想，不要想！
　　妖精还在不断的打击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单纯简单的女子！后来在薛府，我都那般夜探闺房了，你还没心没肺的胆大，竟然不慌不忙跟我废话连篇。今日更是，说走就跟我走了，你还真是……”
　　“你直接说我笨就是了，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对着你这样的妖精，我怎么可能不怕？只是你并未伤害于我，之前又照顾了我一夜，我岂能吵嚷出来对你不利？再说今日，我不跟你走行么？总不能一直留在那里，总不能还那样……那样的对着那个人……”原本还理直气壮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已经是微不可闻！
　　“你还真是……”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我了。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他会是一副怎样的不屑神情。
　　唉，不必这般嘲笑我吧？我本是平凡女子，却也从不妄自菲薄。虽没有兰心慧质，但有父母养育多年，也算知书达理，只是在他这样的妖精面前，让他身边这些柳儿璧儿一比，自然显得粗笨，何况他心里还藏着个嫡仙一样的人儿！
　　“我是笨了一些，总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更有许多事情竟不知做的对与不对。可我……我只知道，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违了我的心！”
　　不知不觉沉入自己的思绪，竟忘记了身处何处，忘记了那莫名的恐惧！
　　突然明白了妖精的心意，他总是这般的体贴，与我嬉笑怒骂为的就是这个吧？
　　谁知沉默半响他却突然道：“你哪里是笨？你只是……太心软了！”
　　声音竟然软软的，丝毫没有了嘲弄我的语气！
　　“明明是比亲姐妹还相像的容貌，心性儿却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竟然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呢！你可知道，那天夜里我去薛府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杀我吧？”可是为什么又没有动手？明明有很多机会！
　　他仿佛听见了我心里的疑问：“是有人不让我杀你，至少，不能在薛府动手！”
　　“燕姑娘？”突然之间，很多东西都清晰了起来。
　　暗夜跟西凤勾结联络已经证实，甚至可能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当年燕姑娘作为西凤的暗探不就是潜身于他的紫燕楼么？他就是那时情絮暗生的么？只是燕飞纤后来却爱上了那个人，甚至为了他叛出西凤。
　　一直以为是因为薛府的庇护，所以西凤余孽才不敢对她轻举妄动。如今看来，阮清寒身为暗夜的首领，不仅对她情种深种，竟然还跟她藕断丝连！
　　也许……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燕飞纤，她真的已经脱离了西凤了么？还是她……
　　我不敢想象，更不敢相信，那样的痴情不会是假的，那样的等待不会是无情。
　　对他，我相信她的真心！但是对我……
　　她知道暗夜对我的暗杀令，可是她却依旧对着那个人说：“柳姑娘贤良和善，定然不会容不下纤纤……”原来容不下的人真的不光是我，原来那句“是遣是留，绝无怨言。”也当不得真！
　　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呢，怎么可能就这样甘心的将良人拱手相让？这才是我欣赏的女子，这才是她真的性情！
　　不怨她，不怪她。本来就是我贸然的闯入搅乱了她的生活，为了保护自己的东西，奋起反击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骗了我吧，本就不是什么相亲的人，这般对我也无可厚非。何况，我对她就是真心实意，问心无愧了？说了不争不争，可是到底还是这样不明不白的陷了进去！
　　是我负她在先，怎能怪她欺我在后？或许还该谢她不杀之恩吧！
　　“杀我，就是因为她么？她又为何……”
　　“不是她！到底是何人、为何事要杀你，你不必问，我亦不会说！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出现是个意外，对我是，对她是，对别的人亦是。不为别的人，就算为了她，我也会毫不手软的除了你——但是她却不许！不是因她心软，她本就不是寻常的女子，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应该做的是什么！”
　　阮清寒向来冷静的语气竟然有些激动，可能是因我知晓他心中所系，所以他的欣赏与爱慕毫不遮掩的溢于言表：“不杀你，是因为她说，若你死在薛府，死在那个木头跟前，他这一生一世也不会忘了你。而且，若有一天让他知道了缘由，只怕他一生一世都要恨她……”
　　在他落寞低沉的嗓音里有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哀伤，这哪里还是那个神采飞扬、风流绝代的阮妖精？爱她，情愿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帮她去追求另一个男人的爱！
　　我有些懵楞的看着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矫健背影——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远处已经可见星子般的亮光闪闪！
　　一直就是这样不计得失，不求回报的去爱，去守护吗？不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只是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风流成性的阮妖精！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只以为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已经是天地间的至情至爱，却原来还有比生死相许更令人感佩叹服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