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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忘忧 ...

  •   光影斑驳间,眼前突然一下子敞亮——月华如水,星落远山!吸一口冷风,终于重返天地人间。抬眼四顾,山石嶙峋,枯木陡立,依旧是半山之巅!
      他回首冲我展颜一笑,色欺皎月,目压寒星:“何况,她知道你要走的。所以你看,其实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你放心,我会走的。”看着他的眼睛,我用我的心承诺。
      夜风扶起我披洒的长发,发丝扎疼了我的眼:“不管是你对燕姑娘的感情还是燕姑娘对他的感情,都让我敬慕钦佩,更是自叹弗如。我离开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对他不及燕姑娘对他的万分之一。值得他交付真心、呵护一生的人应该是与他相伴多年、共历风雨的燕飞纤,而非突然闯入、无牵无挂的柳素灵!”
      我以为我可以说的更潇洒,我以为我可以表现的更大度,我以为我可以做到豁达通透、云淡风轻,可是,说出口的那一字字却仿佛是千钧的重锤狠狠的敲在了心口!
      怕他看见我的伤痛,只好背转身去,遥望远山。
      绞痛的心口让我无法呼吸,泪水瞬间迷漫,不愿它无辜的滴落,只好狠狠地睁大了双眼!抬手拢一把脸庞的发,随手抹去眼角的泪花!
      他终是体贴的人,只做毫不在意的问:“那你打算去哪里呢?”
      “天高地远,海角天涯,”生生将那疼痛和眼泪压制,回头冲他笑得嫣然,“总会有我容身之处。放心,我可是誉满天下的名医唐庆柳的唯一传人,不敢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凭采药开方来糊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当真是唐庆柳的女儿?当年唐庆柳突然失踪,却没听说有获罪一说,那这罪臣遗孤又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一边说话,一边以手做梳,自两鬓将已经干透的长发绾起,“离京时我才十二,只知道走的匆忙——因为父亲后来有好几次惋惜的提到某本珍贵的医书或是什么难得的草药没来得及带出京城!这样看来,当时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使得父亲不得不仓促出行,说不定是真的获罪于朝廷?”
      抬手将长发绾毕,方才想起发饰尽失,伸手入怀,摸索了半饷,只有那枚石榴花簪!迟疑了一下,终是无法可想,取了出来簪在发上,将长发箍在脑后!
      “若是逃犯,就该追捕通缉才对,怎么当年并没有声响,今日方才发作?”
      “可惜当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也许真该回去问问那个水国舅才对!”
      本是一句戏言,一抬眼却见他眼中闪过凌厉!
      暗自苦笑,怎么忘了,我是没有退路的,若不能全身而退,就只有引颈待伐!我知道的足够多了,除非我死,他决不会让我落入他人之手!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十二岁,应该也知道一些事情了!”
      “是父亲不想我记得吧,他从不愿我和母亲提起京里的事情。而且,当年我离京后,有一段日子不知为何总不能安睡,夜夜噩梦连连,后来干脆整日整夜的无法成眠。直到父亲寻到了一种难得的兰花,让我放在床头,闻着它的香气,我才能安稳入睡。
      从那之后,我就渐渐地不再做噩梦了,可是从前的记忆却一点一点的淡忘了,不光是那些不好的、可怕的记忆,就连那些开心的、我想牢牢记住的东西也一样——仿佛是绢帕上一根根被抽走的丝线,剩下的记忆越来越稀薄,等到一年后我病好了,父亲把兰花移走时,所有的儿时的记忆就只剩下隐约的一点模糊的影子。后来开始跟父亲研习医术,才在一本医书上看到,那种雨过天晴后的天空一样颜色的兰花叫做忘忧……”
      不知道为何会跟他说这些!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我失落的记忆里不会有他吧!而对谦叔,对他……
      我知道我遗失了他所最为珍视的,可是,即使不曾遗忘,流失的岁月也不可能更改——我与他的结局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与他短短数月的纠缠已经让我狼狈不堪,遗失的过往我更无意探寻!如果,他是我记忆里最为珍贵的,那么,即便是为了今日离开的决然,我也宁愿选择遗忘。
      是我自私也好,是我无情也罢,既然是自己选择了遗忘,那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宁愿他怪我、恨我,也许这样才能让他忘了我!
      “忘忧……料想唐先生是极宠爱你的吧!”阮清寒喃喃如自语一般。
      抬头正迎上他炯炯的目光,有怜惜、有了解、有我贪恋难舍的温暖……
      再低头竟有些哽咽:“是的,父亲和母亲都极宠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人疼惜。即便是你……”我轻轻笑道,“对我也是存着一些怜惜的吧?我知道我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并不是怪你!人各有志,立场不同。你有你的难处。能为我做到这些,我已知足。总是相识相知一场,我们……算是朋友吧?最后麻烦你一次:若我死了,找个地方悄悄将我埋了吧,不要告诉他……他们,就当我已经走了,就当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海角天涯,徒劳牵挂!”
      “灵儿……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明明是这般七窍玲珑的人儿——何苦走到今时今日?”
      “说了是我笨啊,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应该这样做,可我的心非要让我那样做,我……我也没办法啊!”抬起头来,含泪冲他笑腼如花,“不过,好在我总是傻人有傻福!只要给我一线生机,我就绝不会放弃。”
      心里还存着一句话没有出口——即便是你,不到最后的关头,我也不会轻易交付我的性命!
      “还真的是个笨蛋呢,算了,看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就再拼一次试试!”说话间,他突然发动,长臂一伸,已经扣我在怀,不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携着我几个纵跃,登上了面前的陡坡。
      栖凤本就是这绵延数里群峰中的一座,虽然这里已经是栖凤的后山,可是山山相连、峰峰相顾,在这山势巍峨的后山上别说可以行进的小径,就连稍微平坦一点的立足之处都没有!
      环目四顾,却见不远的山腰坡底竟然点点星火纵连呼应、蜿蜒而上!
      这算什么?守株待兔还是瓮中捉鳖?
      我早已想到,出了山洞,只怕要在这荒山野岭里经受一番跋涉才能有真正的出路!原本以为只要忍得饥寒劳碌,躲过了野兽毒虫就能逃出生天。谁知,这原本荒芜的后山,竟然也会追兵四伏!
      神机妙算?亦或是未卜先知?这个水落枫,或者说是任鹰,竟然真的手眼通天!
      阮妖精却像是早有计较,冷冷一笑,只短暂一停,接着身影翩翩,带着我向另一处峰顶掠去!
      那边是一片密林,山势陡立,虽然这样入山更深,可是眼看伏兵四起,只有那片山林漆黑无光,纵然深山里困险重重,如今也只剩这唯一的退路了!
      几个纵跃,身轻如燕!
      他将手臂自我肋下穿过,将我紧紧箍在身侧。本就比他矮了许多,被他一携,我竟如同飞起一般,转瞬之间,足不点地已身处密林!
      几番奔波,再不懂武功,也看出这个妖精的轻功好的吓人了!不要说二哥,只怕是那个狂傲的木头也要望尘莫及!
      福寿园血染战袍,我以为他已经是拼尽全力,如今看来我还是高看了自己——那时他若有现在一半的迅捷,再利的剑锋只怕也只能擦上他的影子!
      早该想到他那伤口虽横贯胸襟却出血即止,该是真正的皮外伤吧?这样吓人却不伤人的伤口不正是掩人耳目的最好花枪?长剑出鞘、饮血当歌,赢得艰辛,赢得险苦,当着薛府众人,当着朝廷鹰爪,担得起豪气干云,却原来步步算计依旧是妖精本色!
      而现在带着我这样的累赘,他却好似拈花拂柳一般,依然衣袂翩翩,依然行云流水!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他不仅是阮妖精,他更是暗夜的首领!近身夺命、功成身退,轻功是他生存的本能!
      可惜,知道他是暗夜身份的只有我而已,可惜看到他卓越身姿的只有我而已!
      他的武功,他的心机,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仿佛窥到了冰山一角,却已经让我瞠目结舌!我知道的早就足以致命,知道的更多,亦不能让我多死几次!现在的他应该已是毫无保留拼尽全力,全力保我离开,全力保我活命!
      对他,我应该是感激的吧?可是,心里泛滥的不安一如溃堤的洪水,浩浩荡荡,没我至顶!
      几经生死,越发将性命看淡,可是,心里那放下了的,以为可以尘封的人影却如每每午夜梦回时一般总在我不提防的角落突现!
      一万遍的告诉自己,我与他已是萧郎陌路,一万遍的告诉自己,我与他已是生死无关。可是,他却生生的如蛆跗骨、如影随形!顾不得感伤与怨怼,眼前是他烈焰残生的焦黑面容,是他血肉翻卷的重伤肩背!
      那是暗夜的杰作,那是西凤的功劳!以为他能照顾好自己,以为我真的可以做到“白发苍颜重相见,恩怨莞尔一笑中”!但这些,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西凤与暗夜,燕飞纤与阮清寒!都是他不曾设防的!那是他肋下的剑,那是他耳后的针!不发则已,一发夺命!
      心里仿佛突然空了一块,迎面的寒风鱼贯而入,直达心底!浑身却毛孔一松,湿涔涔冷汗浸了一身!
      “唉……”耳边突然传来幽然一叹,“比干心肝,玲珑七窍,多的不过是短命而已。你,——何苦庸人自扰?”
      浑身上下里外冰凉透顶!这个妖精,似乎从我的心跳里就能听出我的心声!走的坚决,他自然拱手相送,稍有犹豫,他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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