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36、上山

　　原本喧闹的大街上除了几个来往的官府差人再不见半个人影，远处巷口一个孩子刚刚探出头来，马上就被家里的大人抓了回去。多事之秋呢，谁不是自求多福？日已西斜，又是一天！
　　身边的人马齐聚，绮乐班和福寿园各自侍立一旁。尽管衣衫褴褛，胸口还带着斑斑血迹，他却冲我展眉一笑，依旧是那个风采神俊、翩翩浊世的佳公子！
　　唐老板看看身后非死即伤的几个手下，再看一眼经营了多年的福寿园，目光中许多不忍。
　　绮乐班的众人倒是并无折损。他看看众人，并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了一句：“轻装简行，尽快回京！”
　　早有人为他牵来白马，接过缰绳，回头问我：“可会骑马？”我哪里会这个？丧气的摇摇头，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我准备马车？
　　他却好似早就料到一般，一伸手拉过我来，一把将我举上雕鞍！
　　吓得我紧紧抓住马鬃，止不住的倒吸凉气！那畜生大概被我抓疼了，摇头乱晃、四蹄翻踏！就在我忍耐不住，即将惊叫出声之时，已经被他拦腰抱住——后背有了坚实的依靠，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授受不轻，只觉得一颗到了喉咙的心才堪堪落回实处！
　　“放心，松开手，靠着我即可。”他在我耳边轻道。
　　并没有跟他们一路，竟自带着我，向西出了城门。
　　按他说的松了马鬃，坐直了身体，才发现原来骑在马上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
　　日薄西山，出城来更觉天寒地冻。披风落在了园里，又没有手炉兜帽！幸亏马儿跑的不快，倒还耐得住寒冷！
　　等我消除了一开始的紧张感，才觉察到跟他这样依偎搂靠的太过亲密！不同于在福寿园中，一些亲密举动不过都是演戏，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反而我越觉得磊落。如今，天色渐晚，孤男寡女，他一手绕过我执缰在握，一手还牢牢搂在我腰上。背后贴着他的胸膛，耳畔却是他的呼吸气息！
　　不自觉红了双耳，却听见他在我耳边的隐隐压抑的低低笑意！
　　不仅有些恼怒！何必惺惺作态！调笑与我而已。这样的妖精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不想笑又怎会抑制不住！就在耳后，这样近的距离，就算压低了声音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样一气，也顾不得矜持了。本就不愿与他亲近，只是纠缠至此，也有了些情面，还怕唐突了他的好意。如今，大大方方向前靠去，离了他的胸口与庇护，虽然寒风凛冽刺骨，刮在脸上，刀割一般，我倒觉得浑身舒服了许多！
　　“是不是还想让我把手也拿开？我就让你如此厌恶？”
　　毕竟第一次骑马，没有自己坐稳的把握，我倒不敢贸然托大。可是也不肯对他再假辞色！干脆不理不睬！
　　他却轻叹一声，倒也不再勉强。
　　一路向西，却是栖凤山的方向。走不多时，大路变窄，山路渐显。
　　他轻道一句：“坐稳了！”双腿一夹，驭马上山！
　　不同于依靠在他怀里，挺直的脊背早就酸麻，一双紧抓鞍前的手臂也不知是累是冻，没有了直觉。这时，马蹄凌乱，虽是好马，稳步上山，我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前后左右摇摆起来。
　　我自倔强的不肯依偎与他，仍免不了摇摆中屡屡撞上他的胸口。
　　心里也暗暗叫苦，不知道还能坚持几时，却突然的，一次后仰时竟被他狠狠按在怀里。
　　“我的姑奶奶，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了！任鹰那一剑虽不重，也已让你撞成重伤了！”
　　这才想起他的胸前还有伤口！有了放松自己的理由，哪里还有力气去坚持什么？身体早已冻麻僵硬，也顾不得避讳，依偎在他怀里吸取那点可怜的温暖！
　　平心而论，对他早已没有初见时的厌恶与惊恐，屡屡的依偎亲昵竟也不觉难受。
　　他是个干净的男子，如果不是现在身上有太重的血腥气，一直都是一种花草的芳香气息。与他亲昵的感觉倒与孝瑞有几分接近！
　　与孝瑞青梅竹马，几年来也不乏一些亲密的举动。但是，从他第一次牵我的手，到他临别时拥我入怀，我都感觉十分的自然——那种包容，那种舒心，兄长一般。
　　他的却不尽相同，他的怀抱也温暖、也舒适，但是没有那种放松与包容。抬眼望望那色若春晓的容颜，突然想到：如果忽略掉他的性别，和他利用性别差异欺负我的事，他倒也是个很有趣的朋友！
　　莫名的，又想起那个宽广而有力的胸膛！
　　只有那个胸膛不一样，坚硬而霸道，却会让我心悸，会让我惊慌，会让我茫然失措至不能呼吸……
　　寒冷的夜风中，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四肢头脸都已冻的僵硬失去直觉，五脏六腑却被颠簸的仿佛挪位了一般难受。当我眼前隐隐出现灯火时，我竟有一时失神，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等我们来到近前，山门上净感寺的匾额在望，我才如梦初醒。
　　星垂远峰连天幕，月隐山门照菩提。
　　望着星空下寂静肃穆的山寺，想起早上还对谦叔说起要来净感寺进香，当时不过是出府的借口，何曾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后就能真的站在了寺门前？一时之间，竟有造化弄人、冥冥天定之感！
　　不等我们走到近前，寺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沙弥站在门内向我们施礼，仿佛早就等在那里一般。
　　阮清寒却并不吃惊，料想他是早有安排。都没有说话，我也只好学着阮清寒的样子，双手合十，低头回礼后，一声不响的进了寺院。
　　进了门来，也不用小沙弥带路，他径自穿廊过径，引我向后院而去。依稀还记得上次这样走在他身后时，心中的惊恐与坎坷。
　　时至今日，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回廊，一样一前一后的两人，甚至他还是一样的温柔体贴，依旧不时的回头顾盼提点——曾经让我畏如蛇蝎的人，今日却是我绝处逢生的救星！不仅生出物是人非之叹！
　　今日于我，已是平生以来最惊险的一日，不仅自己是死里逃生，更接连有人惨死在我眼前。回想当初在当铺眼见那个老板死在薛浥尘手里，就害我几乎吓破了胆子，今日里却连害怕都不知道了。
　　此时回想起来，也不觉后怕，却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依山而建的寺院台阶起伏，灯火寥落更显星月光辉，然而树影斑驳、光影交错间，脚下的小路更觉坎坷。
　　他却走的轻车熟路，仿佛一石一阶、一树一亭都是他所熟悉的。看来这里本来就是他在平阳县的一个落脚之地，薛浥尘和谦叔他们以为他不在县城里就是回京了，谁知他一直都在这里盘踞，平阳县里自然由他来去自如！
　　薛府自诩平阳的龙头，恐怕对他也是始料未及的。真的想象不出这个妖精的势力究竟能有多大！
　　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迷！他的来路，他的武功，他的性情，样样看似简单，却样样叫人琢磨不透！真真是个妖精！
　　胡思乱想间，已随他转过一个角门，进到寺后的一个独立的小院，仿佛是后园一个花园，初入时曲径通幽，再走几步竟然柳暗花明！山石林立间，怪树虬枝遍布！迎面一片山壁，小路似乎是已经到了小花园的尽头。
　　正有些奇怪，却见他左转沿着山壁走了几步，回头招呼我跟上后，带着我在山石间几经穿梭，竟然峰回路转！
　　穿过了山壁，一抬眼，竟然又一处小院！
　　不大一个院子，一排房舍竟然是镶嵌在山体之中。露在山体外的飞檐碧瓦雕花，更有比普通房屋宽大的多的窗户乌木镂金。房前一颗千年古松，华冠宇盖，虬枝错落，树根盘结，又被依势雕成桌椅，浑然天成！
　　冬可温酒赏雪，夏可品茗观花。更何况这个小院，依山而建，高悬山腰。后有山体掩映，前有寺院遮挡，寒风不侵，夏虫不扰。真真是个神仙宝地！
　　心里料想，这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吧？果然他看着我惊愕的表情笑得一脸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