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21、落水

　　已经绕过了那片瀑布山石，他是否答应了燕姑娘，我已经听不见了。耳边还响着那句：是遣是留，绝无怨言……
　　这是怎样的痴情啊，让她飞蛾扑火，不惜用无望的将来博弈这短暂的恩宠？是爱的不顾一切，还是对他的放心信任？不肯给她承诺的男人，值得她为他付出这许多？
　　把一生的命运交付到一个未知的情敌手里，只因为他不肯承接。明明心若黄连，却还要强颜欢笑；明明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委曲求全！我是夺她所爱的人，却也是许她将来的人。她就这么肯定我会容她？
　　容不下！别的都可以容纳，唯独这个容不下！赶走她吗？原来我还有着这样的权利？难怪一开始她会对我戒备异常。可能是没想到一张鬼脸的丑人还能移情别恋吧，我又是什么时候把这腐鼠当了燕窝的？竟然生了留下来、赶走她的心？真的是要鸠占鹊巢啊！
　　狠不下心的，纵然给她富贵安稳的生活，这样心痴思敏的柔弱性子也不过是萧然枯萎而已！我如何能做这摧花绝情之事？看透了我吧，她到底是聪慧异常的女子，所以不再是防御的戒备，知道他的心难以收回后，竟对我越发亲密，越发拉拢——怎样的委屈啊！
　　还是走吧，狠不下心来，又容不下她。没有我，她还是他的金丝雀。没有我，他只是飞走了一只特别的云莺，就算会失落一时，也会很快发现还是他的金丝雀更加善解人意，更加温柔可人了吧？
　　不知不觉的走出了烟雨阁，不知不觉的信步到了后院的荷塘边，望着一池碧波，望着倒映在水中的那张清秀面容——眉锁轻愁、露眼含烟，这哪里还是我胸怀坦荡、天高云淡的柳素灵？牵愁觅恨、思虑深深，竟是又一个燕飞纤？
　　自嘲的笑笑，对着倒影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离开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水中的女子正对我绽放如花的笑颜，还是那样的自信，还是那样的风华。正满意的对自己微笑，却听见一声疾呼：“柳姐姐……”
　　我刚一转身，就见土鳖儿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我本就站在池塘边上，他这一冲哪里止得住脚步？我原已侧身躲过，却看他直直往水里跌去，顾不得多想就伸手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不曾想这个半大小子也是百十斤的人，哪里是我拉的住的？身子倒下的一瞬，还有点莫名其妙，等池水一下子冲进我的口鼻，我的心里反而一下子澄明了。
　　不是就要这样死了吧？似乎听见了胭脂的呼叫，不行啊，不能这么死了，胭脂会伤心，谦叔会伤心，他也会伤心吧？
　　这里离池边应该不远的，记得原来听人说过，落水的人起初往往都离岸不远，只要能冷静下来，朝岸边蹬水，就算不会水，短短的几步也能到岸边的，但是往往落水的人都是惊慌失措的胡乱挣扎，反而离岸越来越远了。
　　马上闭嘴闭气，努力的睁眼想看清方向，可是哪里看的远？手脚并用想让自己露出水面，可是长裙附腿，哪里伸展的开？池水冰冷的刺骨，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才知道世间的事情，原来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就这么放弃吧？原来一池碧水竟然也能是夺命的阎王。还是睁大着双眼，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隐约看见一个冲过来的黑影！呵呵，水中也有鬼差的么？
　　含笑着，我无奈的闭上了双眼……
　　胸口被压得生疼，一口气被迫着吸进肺里，一下子呛得我咳嗽起来。睁开眼就看见那张鬼脸贴在我脸上，鬼差竟然真的长的和他一样？可是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啊？在亲我？我有点茫然，却看那张贴的过近的脸离开了，真的是他！
　　渐渐清醒过来，心里也就明白了：是他救了我吧！唇齿相依着度气是早年爹爹教过我的急救之法，不曾想他也懂得！真的是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吧？竟然把他当成鬼差？想着竟然就笑了起来。
　　却听见旁边胭脂的声音：“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吓死我了。”哽咽着，竟然就哭了起来。真是个傻丫头啊！
　　正想问土鳖儿怎么样了，突然就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吩咐了胭脂去煮碗姜汤来，他就紧紧抱着我往前院疾奔。这才觉得身上冷的厉害。
　　“土鳖儿……”上牙敲着下牙才吐出三个字，就被他一瞪眼吓了回去。果然是可以比拟鬼差的丑脸，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以为他不会理我了，他又冒出一句：“他没事，他会水。”
　　几乎是一脚踹开的书房门，刚进屋来，谦叔和薛大哥就赶到了。
　　“这又是怎么了？”谦叔看着我们两个湿鸭子一样，急得快要蹦起来。
　　“胭脂，胭脂呢，给她换衣服！”他几乎是怒吼着，震得我耳朵生疼。
　　“胭脂，她、不是、你吩咐的，熬、熬姜汤吗！”咬着上下打颤的牙告诉他。他低下头瞪着我，倒似是我赶走的胭脂一样。
　　怪的着我么？这个不讲理的阎王！
　　他又回头道：“你们出去！”
　　谦叔还要说什么，被薛大哥拉了出去。等他们关门出去了，他才把我放下，背转身道：“脱了衣服！”
　　我却一愣，没听错吧？他就这么站在这里？我正发愣的功夫，他又不耐烦的嚷起来：“你想让我动手？”
　　算了，跟这种别扭的人没法沟通，还是相信他的人品吧。自己动手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勉强解开了两个扣子，却见他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抓住我的衣衫，一抬手，得了，一排扣子，一个没剩下。
　　剩下中衣是系带子的活扣，就好说了。看他回转身去，我利索的脱了中衣，剩下小衣，实在是没有勇气脱了，就要这样爬上床去，却听他道：“你想让我帮你吗？都脱干净！”
　　什么人啊？背后也长眼睛的么？回头吃惊的瞪着他，却一打眼看见了对面案上的镜子。那个愤恨啊，怎么会相信这种人的人品的？
　　正要发作，却听见门外胭脂的声音：“姑娘，姑娘……”
　　他也似乎如逝重担，快步走到门口，开门吩咐道：“让她脱了衣服躺好，看好她，一步不许离开。”说完，走了出去。
　　胭脂急忙的走进来，眼睛还红红的：“姑娘，你快把湿衣服脱了。”好在没有问我怎么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只顾着翻了床头的衣箱子，找了干净衣服出来。穿了小衣和中衣，又套了件夹袄，还是冷的直打哆嗦。
　　谦叔敲门进来，手里端着姜汤。
　　一口气喝了，身上才有了一些暖意。
　　“这是怎么了啊？”老头急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土鳖儿没事吧，别忘了也送些姜汤过去。”
　　“那小子没事，姜汤也有人送去。”
　　“还有他，别忘了也给那个人……”
　　谦叔打断我，“你就别替人家操心了。好姑娘，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拼了老命，也会给你做主，这么想不开可不行啊！”
　　“啊？”我有点听不明白。
　　“土鳖儿说姑娘自己走了，别有什么想不开，我还说姑娘万不是这样的人，可没想到，姑娘你竟真的这么狠心！姑娘也不想想胭脂，多冷的池子啊，就这么跳进去！”胭脂说的眼圈又红了。
　　这会我可听明白了，真是哭笑不得：“我哪里有想不开？分明是被那个小子拖累的。他一下子冲过来，刹不住脚，我本想拉他一把，谁知就被他拽进去了。哪里是我要跳的？”
　　胭脂一下子止了泪：“真不是姑娘要跳的？”
　　“你也跟了我这些天，我可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我原说姑娘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土鳖儿。本来刚才睡醒起来，想过来服侍姑娘吃饭的，找不到你，土鳖儿说被公子领到烟雨阁去了。等我去烟雨阁寻你，又听琉璃说你已经出来了。四处寻你不到，土鳖儿就说，刚才你跟公子吵了一架。在烟雨阁里，又恐不知琉璃说什么难听的话，别有什么想不开……正说着，就看见你站在荷塘边上，所以他就冲上去了……”
　　还不等我再开口，谦叔就气道：“你们啊，没事都让你们说出事儿来！吓我一跳，公子也让你们……”
　　“对了，他的伤口！”突然想起他伤口不能沾水，这下可好，刚才一身黑衣，又湿嗒嗒的看不出来，伤口估计又裂了。想着就要起身，却被胭脂拦住。
　　“姑娘干什么去？”
　　“去给他换药。换的晚了，伤口浸透了水，可就麻烦了！”
　　“唉，一对冤家，你又比他强到哪里？还不躺好，染了风寒还不是麻烦？”谦叔又急得跺脚。
　　“正是呢，姑娘可安稳着，我拿了药包过去，帮公子拆换就是。”
　　“不是的，伤口进了水，还需消毒。何况他下水救我，一番折腾，缝合的伤口不撕裂也难，处理起来恐怕麻烦！”
　　“我可没有脚吗？要你来找我？”说话的可不是那个阎王，只批了件袍子，就这么进来。寒冬腊月的天，他真是铜皮铁骨，不怕冻的吗？
　　陪他进来的薛大哥把炭火又添了添，屋里更暖和了几分。胭脂叫他们都从外面坐着，加了厚实的大衣服，才让我起来。
　　外面，薛大哥已经帮他把绷带解了去，叫胭脂端了水来，配着药水冲洗了半天伤口，才又重新上药绑紧。这一番折腾，昨晚的功劳基本抹没了，伤口又要重新愈合。
　　处理着伤口，谦叔又把我刚才说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想起刚才要我更换衣服，他却不肯离去，出去时还要叮嘱胭脂一步不许离开我，也是以为我要轻生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在他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有什么可想不开的？为了他？他也太自以为是了！
　　靠着炉火，还是觉得身上冷的紧，知道身子要坏。
　　硬撑着帮他处理完伤口，就觉得头晕脑涨，想起从早上到现在慌乱的竟是粒米未进。不敢硬撑，一边扶了胭脂回去躺下，一边吩咐她：“我可是饿过了劲了，不是头昏得慌，都忘了吃饭了。快给我拿些吃的来。”
　　薛大哥赶紧出去吩咐。
　　又赶了那个人和谦叔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