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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洗发 ...

  •   “把药端进来。”声音不大的吩咐一声,却听见门口土鳖儿答应的声音都颤抖了。
      小心翼翼的端进药来,把药递到我的手里就一下子藏到我身后。
      这个小子,刚才在门外偷听不知道害怕,这会儿才知道担心。唉,也不能算是偷听,人家孩子拿了药来,走到门口碰巧就听到了这些话,哪里还敢进来?
      回头拉过孩子叮嘱他:“出去吧,有些事听过就忘了,莫要提起了。出去另外拿套衣裳进来。”
      看那小子出去了,才端了药过来递给他,他也不多言,接过来利索的一饮而尽。接回药碗放下,又拿了药包过来:“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
      这次倒不与我为难,默默解了衣衫。
      恐他抬臂再牵动伤口,赶紧过去,接手帮他剥下上衣。待他坚实的肩背在我眼前展开,不禁心中一跳,有些脸热起来。
      也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裸背,在村里时,夏日炎热了,村头地尾的,多是光了膀子乘凉的农夫莽汉。但是父亲与孝瑞这样的读书人却从不在此列。而我除了他俩,更是从未跟其他男人靠近过。
      看着他裸露的肌肤如此的近在眼前,鼻息间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突然就觉得一股气血上涌,脸已经红了!
      昨晚虽也见过他裸露的肩背,总是一屋子的人在,何况当时都是惊慌失措的,我的眼里也就只见那又深又长血肉模糊的吓人伤口了,哪有心思顾念更多?可这会儿没有了旁人,又有他刚才那一番话在,只觉得入目处他的肩背都变得炫目起来,不禁闭了下眼,手上一颤,衣衫正褪到他手臂处,手指堪堪擦着他的小臂而过。不知道是不是碰疼了他,就觉得他也一颤,好在衣衫已经褪下!
      赶紧借着放衣服,回转身去。面红耳赤的去取药包,心中却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实在该等土鳖儿回来再帮他换药,也就不用这般孤男寡女、衣冠不整的相对了!只是刚才,看到他衣衫上不断的渗出血渍,一着急哪里想得到这些?
      想到他的伤口,不免心中一震,尴尬羞涩也就压下了几分,还是赶紧上药要紧!
      回转身去,目光只盯在他肩背的绷带上。小心的解开,重新在他挣裂的伤口处覆了止血的药,又换了干净的绷带包扎好。好在他一直乖乖的背对着我坐着,不曾回头,也就不曾看到我尴尬的神色!
      他一直不发一言,不知是不是还是有些气恼。
      我也不再理他,换了药就想出去,可是土鳖儿却迟迟不回。想着我若也走开了,他有个口渴饥寒的,身边连一个使唤人都没有。只有留下,把药包放到书案上,顺手拨弄着书案上插着的一瓶梅花。
      这个本是这屋里没有的,这个府里就烟雨阁里种满了梅花,应该是早上琉璃带来的吧?白梅圣洁清雅,确实最配她。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最是形容白梅的贴切。
      书案另一端,镜子前是一匣首饰,都是谦叔陆陆续续送来的,其实我很少戴,头上多是两三根简单的簪子,倒是那个石榴花的发簪确实喜爱,才多戴了那么两回。却又惹出这些麻烦!
      这会儿惹事的簪子正躺在那匣子里呢。有些气恼的走开去,这时真是连那个匣子也不想见到。
      走开却又不知该站往何处,游移着偷眼看他,所幸他虽已回身,却是依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我这一副无所是从的模样才不落了尴尬。
      土鳖儿取了衣服进来。我欲离开,看见土鳖儿惴惴不安不敢上前的模样,也恐小孩子不稳当,再扯动伤口,心里暗叹一声,接过衣服,又无奈的走了过去。
      他坐直身子,配合着我的手穿妥了衣裳,我正舒口气,才要转身。却见他狠狠挠了挠头发,手抬的快了,又扯动了伤口,虽咬了牙没有出声,到底把眉头皱成了一团!
      看见他一头乱发,被他一挠,竟簌簌的落下不少污物,想他八百里的奔波,自然是脏的不成样了。伤口最要清洁,只恐他的头发再沾染了伤口,回身轻叹一声,忍不住吩咐土鳖儿:“去打盆水来,给他洗洗头发。”
      一会儿那孩子端了水进来。我正想该如何劝他,他倒不别扭了,自己翻身起来。走到外面的凳子上坐下,吩咐土鳖儿:“把水放下,取皂角来!”
      小家伙战战兢兢过去把水盆放在他面前的另一个凳子上,出去取了皂角回来也只远远站着,并不上前帮忙,想起谦叔说过,他从来不让别人伺候,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来。
      只见他胡乱洗了把脸,就一把扯开头上束发的黑丝带。向前伏下身子,可能是牵扯了背后的伤口,眉头又狠狠的凝成了一团。他往下伏了又伏身子,头发还未湿透,肩头的衣衫倒湿了半边,从侧面开去,他的眉头都快拧成了疙瘩,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气的。
      我有心不管,也想一走了之。抬起脚来,心里却一软,到底走了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头发。回头对土鳖儿吩咐道:“你来端着盆子。”又向他道:“脖子又没有伤到,缩着让人怎么洗?”
      端高了盆子,他不用俯身那么辛苦,但是水更容易倒流到他肩背的伤口了。伤口见水最易感染,只好拿了毛巾一点点把他的乱发浸湿,打上皂角,一点点的梳洗。一头乱发,平日里又总是一根黑丝带子胡乱的一绑,很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梳洗过,又经过这样一天一夜的长途奔波,更是纠结难分。慢慢浸在水中一点点把发梢解开理顺,纠结的发根只好用手指一点点的清理。
      当年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卧床不起,我倒也经常帮他清洗梳理,如今做起来倒还算熟练。只是当年父亲的头发已经是灰白稀疏,如今他一头黑发,不仅又浓又密,而且更加纠缠,颇费了不少气力。换了四五盆水,才洗好了也梳顺了。
      最后,接过土鳖儿递过来的大手巾替他包裹了湿发,才扶他坐直。怕湿发再打湿了伤口,不敢松开手巾,就手替他擦拭起来。
      土鳖儿看他衣衫又有些沾湿,出去另取衣衫来换。我却抚着手里的乌丝有些出神:明明是一头顺滑如瀑的黑发,他怎么有本事能祸害的跟鸡窝一般?真是对自己的容貌心灰意冷的吧?所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仪容行表?
      “不管别的人怎么说、怎么看,总要自己知道疼惜自己才好。”不知怎么的,这话就溜出了嘴边。这还是早上跟土鳖儿说的话,他当时应该已经听到了,不过看来他是只捡自己爱听的听了。如今再说一遍也好,让他知道这些话才是他该记住的。
      心思缓缓转着又道:“天下的人,有谁没有烦心的事?只是容颜毁了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一个大男人,哪用得着这般愤世嫉俗?”
      站在身后看不到他表情,但一动不动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料想也是对牛弹琴。心里有些烦闷,正好土鳖儿拿了衣衫进来,干脆径自走去端了水盆离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叮嘱:“头发还未干透,不要出门吹风,也先不要躺下休息。”
      反正有土鳖儿在屋里伺候,我便懒得再去理他。出来走到一旁的回廊里倚了栏杆坐下。
      心里更加乱了。怎么就成了这样?那个桀骜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我就是看你不一样,就愿意你住我的屋子,就愿意送你东西,现在就喜欢睡这你躺过的被褥!”
      什么时候听过这样张扬的表白?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心动?
      想起那一个个寒夜临窗的孤影,想起昨晚打开窗户看到的那双憔悴深情的眼眸,与他初见、相遇、相识的一幕幕,如画卷般舒展眼前……
      当铺里为我挡下夺命的箭雨,城外为我受伤诈走阮清寒,现在又为我长途疾奔、迸裂伤口——这才发现他从一开始就为我做了那么多!
      如果不是这次的隔窗相望,如果不是二哥说开了石榴花簪的事,如果不是听见我安慰土鳖儿的一番肺腑,是不是他还要这样夜夜临窗,远远守护?可是让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何必捅破这层窗纸?如今也不过是徒增了烦恼!
      唉,原来真的只是一层自欺欺人的窗纸!想起那寒夜临窗的孤影,我便再是糊涂,又怎会不知他是“为谁风雪立中宵”呢?突然发现,自己逃避的可笑。不敢面对,不想面对,眼前是一张凤眼含烟、素眉轻拢的如画朱颜!
      这样的大爱无争总是我不能苟同的,但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自有她的满足和幸福。倒是我这样多余的闯入,打扰她的生活!真的是不怨吗?我苦笑一下,只是她这些年来不怒不争的习惯吧?我却无法心安理得。
      还是离开了吧!这本来就不该是属于我的生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投入了湖心的石子,搅乱了一池清涟……
      不知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一声轻唤才将我的思绪拉回。
      “灵儿……”
      “谦叔……”我抬头看着谦叔,莫名的眼里有了湿意。
      “我都知道了……”老人坐到我身边,“你心地太过良善,也太过替人思虑。自己总要记得先疼惜自己才好。”
      忍不住破涕而笑,这句话今天我说给两个人听,谦叔却来说我,真是现世报了。
      “我想走了。谦叔,送我走吧!这里我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怕……还更添乱。”
      “你,真的想走吗?”
      “嗯。”我点点头,却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隐隐的,却疼得我抬不起头来。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走。我就送你进京。”谦叔深深的看我一眼,起身离开。走了几步才又说道:“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才好啊!”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吧,深吸一口气,从来不该是一个懦弱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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