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15、夜辞

　　那天夜里，许久不曾入梦的重雾密林又弥漫而来。我在梦里叹息，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这个鬼地方来？果然，不多久婆娑树影中那个一身鬼气的影子开始若隐若现。我控制不住自己奔逃的脚步，他却如影随形，一只手已经触摸到我的肩背，一回头，却看见那张熟悉而可怕的鬼脸竟然鲜血淋淋。惊呼一声，竟从梦中挣醒。一下子坐起身来，却看见床前人影一闪，梦中人竟在眼前！
　　“我，我做了噩梦……”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夜半三更的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卧房，不是该他跟我解释吗？也不对，这里本是他的房间，我还真是做不到理直气壮。
　　倒是他自己开口了：“不等天明我就要上京，所以进来取点东西。”唉，这也算是他的解释吧？
　　果然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我是又吃人家的，又拿人家的，何况还住了人家的屋子，人家这么进来也不为过吧？
　　“我要走了。”他看着我，眼睛深的看不见底，“有事去找谦叔。”他不再说话却感觉意犹未尽，仿佛憋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听了这一句，我都替他舒口气出来。不就是告别一下，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太对，不过也算是赶上了，说了就是，怎么就为难成这样？
　　又想起方才梦中他一脸鲜血的模样，有些心中不安：“你……也要小心。”说完，恨得自己想咬舌头，怎么搞的气氛如此暧昧？跟情人告别似的，又是这样的情形下。要演这一出的该是烟雨阁才是，在我这里算什么？
　　莫名其妙的两人沉默下来，气氛尴尬的让人难受。不敢直视他摄人的目光，低下头去看着丝被，又有了想逃避的感觉，可是这会儿我能往哪里逃？有些赌气的想：藏进被子里算了。
　　却听见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等我抬头，他身影一闪，已经推门出去了。
　　留下我还坐在那里细想：“睡下之前，我这门是插了还是没有插呢？”
　　一早起来就见薛定金安排了几个小子住进前院的东西耳房。老四、老五也不再满街乱闯，带了一帮小子前厅后院的操练起来。薛大哥更是上房登梁的忙活，闲下来就跟谦叔在一边指指点点的商议。看的胭脂捂着嘴乐：“看这阵势哪是防贼？怎么跟大军压阵似的！”
　　薛大哥看着我们摇头：“你们是不知道轻重厉害。公子和老二都不在府上，有人来捣乱的话就真的有些麻烦。反正这段时间能不出门就不要出了，府里白天还好，晚上这些个机关打开了，也都危险的紧，有事就叫小子们找我，自己可莫要乱闯。”
　　这么兵荒马乱的过了好几天，开始我和胭脂还谈笑不以为意，慢慢的看谦叔的眉头越拢越严，知道公子和二哥已经到京，飞鸽传回的书信里定然不是好消息。
　　烟雨阁里是不让透漏任何消息的，胭脂说是公子的体贴，不让燕姑娘担惊受怕。我却知道燕姑娘是西凤国的人，这些事情不让她知道，一是不让她担心，二来只怕也难说不是对她的防范。不管怎么说，以她的立场知道了，不过就是左右为难罢了，平添一些麻烦。
　　但她还是知道了，本来就是七窍心肝、玻璃一样剔透的人儿，这些天，府里上下的紧张气氛她如何能感觉不到？
　　薛浥尘走后的第八天，一向很少离开烟雨阁的燕姑娘突然来了我的小小书房。一进门来，拉着我的手，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
　　吓得我一时手足无措。安慰了半天才知道她是追问谦叔未果。谦叔只肯告诉他公子已经回京，为什么回京，回京多久，府里为何守卫森严却丝毫不说。
　　“公子年前是从不回京的，历来都说不愿意赶京城过年的热闹，都是过了十五再回京城。今年突然回京不说，还走的不声不响。谦叔又是这样对我……”
　　“燕姑娘你多心了。听说是薛老爷有急事，才招公子进京的，他没跟你告别定是走的匆忙。府里紧张一些，是因为谦叔交代，最近县城里来往的外地客商较多，人多事杂，防备万一。”
　　“不是来不及告别。之前就好久没有去烟雨阁了！定是我哪里得罪了他吧？以前，少则三五日，多不过十来日，也总会去看我一次的……”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略一沉吟才道，“姑娘为他疗毒也该知道，冥炎焚魂毒性至阳至刚，以前每次毒发，压制了毒性后，他都必要去我那里一次的。可是，这次竟然没有……”
　　她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脸却一下子红了。男女之事我倒不敢说懂，但是，好歹学医多年，医书上的这些也看了不少，不敢去问，却慢慢看懂了大半。
　　阴阳调和本来就是缓解那毒的方法之一，我怎么会不知道？毒发之后，阳气冲体，他必是欲望大盛，去找燕姑娘自然是再自然不过的，这次没有去找她，倒真的是有些不同寻常。
　　“或许是因为走的太急。毕竟是在那之前，京城就来了书信……”
　　燕姑娘摇摇头，无神的双目中泪如泉涌。
　　“我在府上多年，反倒不如你知道的事情多？什么时候京城来信，什么时候公子离府，我全不知。”
　　“姑娘想多了。只是我住在前面，见到谦叔的时候多些，多知道一点儿。”
　　“可是我去问谦叔，谦叔却都不肯相告！”
　　“只是怕姑娘担心罢了……”
　　“不是的，谦叔历来不喜欢我，我本出身风尘，他看不上我也不怪他。可是我对公子一片真心，他总不相信。就算公子是因为我而容颜尽毁，我也已经是尽我所能。如果可以，我自然宁愿中毒的是我。当年，我也是悔恨交加，原本以为替他解了毒了，也想远远离开，再不为他招惹麻烦。谁知他的脸又成这幅模样，事已至此，我若再离开他岂不伤他更深？”
　　燕姑娘已经泣不成声，一双凤眼已然红肿。
　　“姑娘保重身体，太过伤心，恐又伤了眼睛！”
　　“今生他已是这幅模样，我要一双眼睛又来看谁？何况瞎也瞎了，还有什么可伤？”
　　“姑娘不可这样作践自己，我听谦叔说了，姑娘的眼睛不过是急火攻心，一时焦急所致，虽然时日较长，但并不是不可医的，只要加以调理，还是……”
　　“不必了，我的眼睛我自己知道，只是他的毒一日不解，我就一日不医眼睛。”不等我说完，她就一脸坚定的说。梨花带雨的脸盘上是化解不开的浓浓的哀伤。
　　我还想说：“虽然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但是，即是你心爱的人，那么把他看在眼里总是好的。若是我，这么盲着眼睛看不见他，帮不上他，才会更加着急。”可是看着她的模样，这些话又怎么还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