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窗影 ...

  •   就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在薛府里住了下来。
      我本不愿胭脂在这里伺候,可是谦叔说什么也不答应,把我住的屋子隔壁西邻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安排了胭脂住下。这样一来,一排八间正房,为着我倒占了四间去。
      寻谦叔推辞了几次,特别是知道我住的这两间又是薛公子惯常住的。可是谦叔说他和公子整天的不在府上,回府休息不过是一张床榻的地方,哪用得着好几间屋?何况,除了这个书房,两旁的屋子因为较小,原本也是闲置!
      又请谦叔给我更换其他的房间,谦叔却说:“不必找这些麻烦,公子既然让你住了这屋子,你就安心住下就是。”我也不好再去坚持。
      其实心里对这个房间倒是喜欢的紧,这里除了外间的桌椅和满架的书籍,就是里面这个简单的卧房。而卧房里除了一张睡榻就是临窗的书案。料想他是不怕冷的,还是我住下当晚才送来一个古铜镂空铸鼎,点在榻边,权作火炉之用。
      相比薛府的赫赫名声,这里简陋的不可思议,但一桌一椅,一床一案都摆放的自然舒适,让人观之用之都心仪神畅,轻松愉悦。明明是闹市喧尘,关了门却仿佛菊唱东篱,松幽南山。多年不曾过过这样的日子,真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谦叔后来来了几趟,都是关切询问生活起居可有什么不适,没有再提送我进京的事情,我也不好催问,答应了他要尽量试试替薛公子解毒,这些天又帮他治伤,有了大夫的身份,我倒定下心了,安稳住下。
      我本极少出门,除了门前院后走走,就是有次燕姑娘遣了柳叶过来请了我去烟雨阁。
      第一次走进烟雨阁,真有人间仙境之叹——清亭玉楼转朱宇,雕梁画柱舞飞天,梅怜残雪映香暖,寒瀑击石雾生烟。
      这才想起胭脂的话,他果然是极宠爱她的。
      进了屋子,更是芙蓉帐暖,珠帘锦绣,一边点着玉蟾吐香紫檀炉,一边摆着云舞双鹤琉璃灯。老远就听琴声悠扬,一挑珠帘,正看见一副“婵娟轻愁拢,素手调玉瑶”的画面。
      听见我们进来,燕姑娘急忙的起身。
      我知道她眼睛不好,不等她过来迎我,赶紧快走几步,拦下她:“燕姑娘莫要多礼。好好一首曲子生生让我打断了。”
      “让柳姑娘见笑了,盲眼之人,无聊时的消遣而已。”
      “姑娘过谦了,一曲高山流水,姑娘奏得天青云淡,我虽然音律不精,也听的心旷神怡呢。”
      宾主坐下,又是客套一番,我不知她寻我何意,不好多言,好在燕飞纤兰心慧质,言谈高雅,让人见之忘俗,也算赏心悦目。一时间倒也宾主尽欢。
      “柳姑娘是与公子在京城里就认识的吗?”慢慢的,燕姑娘开始切入主题了。
      “我十二岁就随父母离京,之前京城里的事情,大半都忘记了。父亲是极宠溺我的,或许,是给薛老爷治病时,带我一同去过,所以才见过薛公子和谦叔也说不定。不过,我倒想不起了。”
      “姑娘一身医术,听说也是令尊的亲传?”
      “说来惭愧,见到谦叔之前我也并不知道父亲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当年也并未认真讨教。如今又哪有什么医术,只是比平常人多知道些医理药经罢了。”
      “柳姑娘才是过谦了,连公子的内伤都是姑娘在料理着,薛管家也对姑娘开的方子赞誉有加!何况公子素来心高气傲,平常的伤病,再好的大夫开的药也是不吃的,这次竟然丝毫没有推诿,这些天来,日日两副汤药,都能按时服用。真的是要感谢姑娘。”
      “实在不敢当!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姑娘不仅品貌出众,医术精通,今天一见,还是一身的隽雅才情。真让纤纤相见恨晚,既然常住下来了,还望不嫌纤纤鄙陋,常来看望才好。”
      “燕姑娘才是天上人间难得的佳人。我只怕多有打扰,扫了姑娘雅兴。”我略一思索,还是说明清楚的好,一个孤女身份不定的留在这里,也难怪人家女主人多疑,“何况,我怕是住不久的,寄人篱下的岂是长久之策?等公子的伤好了,我就离开。”
      “啊?”燕姑娘满脸的错愕,焦急道:“姑娘孤身一身,举目无亲的,能到哪里去呢?可是府里有人慢待了姑娘?还是姑娘在怪我那一日的无礼?若是纤纤得罪了姑娘,姑娘尽管责骂就是,万万不可赌气离去!就是公子也是定然不肯答应的。”
      “燕姑娘多心了,哪有人亏待了我?那一日的事情更是我失仪再先,怎么能怪姑娘?薛府收留我是为了感念当年的恩情,我虽然孤苦,也知道施恩不图报的道理,叨扰了这么多日,已是不该,岂能长久依赖?何况,父亲在世时,曾为我定下门亲事,如今,他正进京春闱赶考,薛管家已经答应过几日就送我进京投奔于他。”
      我倒没有说谦叔要我进京依旧先住薛府的事情。这个苦命的女子在京里不容于薛府,来了这里也只能是被金屋藏娇,至今没名没份,对我有些防备也是清理之中,我告诉她这些就是要她放心,何苦再多说进京后的种种,徒增她伤感?
      她听了这些,果然喜形于色:“姑娘竟是定了亲的?我倒忘了,姑娘年龄也是不小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倒是我们唐突了。原本还想留姑娘多住几日,与我做个伴呢!”
      之后谈话更显轻松,料想是她放下心来了吧?不仅想起古人的笑话,抱着腐鼠当燕窝,我纵不是鸿鹄,也不至于与她争这么个凶神恶煞的阎王?真想问她一句:“你是否也想对我吱一声呢?”
      转念再想:她也是个苦命痴情的女子,没名没份多年,纵然生得沉鱼落雁,七窍玲珑,也是眼盲命苦,身世堪怜,我怎么还能腹诽于她?总是她痴心一片,也是可怜可叹……

      又过了几日,斟酌着薛公子的内伤渐好,按说该重新诊脉过再开方子,料想他未必肯依,我也实在不愿见他那张鬼脸,只好斟酌着他的伤势把方子里几种药的份量变动了一下,让胭脂给谦叔送了去。
      后来这几日,我基本足不出户。
      一是在人家家里乱闯总不礼貌,那个竹林我虽然喜欢的紧,可是有那么一次邂逅的经历就足以阻挡我探险的脚步了。二是这屋里本是书房,经典子集、笔墨纸砚竟是样样齐全。何况还有父亲留下的书稿,闲来无事,看看书,练练字,我倒也乐的清闲。
      唯一让我不安的就是那个纠缠的噩梦。自来了薛府,几乎夜夜相随!
      与以前不同的是,梦里薛公子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树影婆娑,雾气阴霾,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影随形,一路奔逃。
      这日夜半,又一次在梦中惊醒!这次的梦里,他越加清晰的出现,我几乎看到了他摄人而冰冷的双眸……
      再也无法成眠,静静的躺着,无声的看着窗外发呆。
      真是想不明白,自己都鸠占鹊巢的住在人家屋子里了,也知道他对我并无恶意,怎么还会做这么荒诞的梦呢?
      我在内心深处还是怕着他吧?不然,怎么那天在竹林里,一见到他就要逃呢?不然怎么后来看不到他,我却有些庆幸呢?常常不厚道的暗自思量:不管他忙什么呢,就让他一直忙着,忘了我才好呢!
      但是,到底怕他什么呢?只是一张丑陋了些的皮囊而已,天天面对着谦叔几个,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怎么还会怕这个再也未曾在我面前出现的人呢?
      亦或是害怕他的那些作为吗?虽然,一直不敢去问谦叔——大概这几天我也是在极力躲避与他相关的话题——但是,定是与他身上的剧毒脱不了干系。损人利己,固然不敢苟同,但是求生保命,立场不同,也不好妄加评判。再说,不管他做了什么,总是与我没有什么伤害,我又怕他什么?
      越想越想不明白,更不明白梦里他为何总要追我,我又总要逃跑。每次都打定主意,下次梦到,一定不逃,问问清楚他为何追我,可是到了梦中,却怕得要命,心里就算明白,也停不下脚步,好似怕得不是他本人,就是不敢停下,不敢面对那呼之欲出的原因。
      正想的出神,突然间,窗外出现一个影子,明亮的月光把那高大的身形,满头的乱发倒影在窗户纸上,清晰的剪影让我重归梦魇的恐惧,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仿佛他一推门就会走进来一样,我紧张的无法呼吸。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静静的站在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划开了寂寞的黑夜,窗外斑驳的光影交替中,那个黑色的剪影已不见了形迹。我使劲的眨眨眼睛,不辨是梦是醒……
      如果不是第二天夜里偶然醒来又看到了那个剪影,我都要以为那晚只是我又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这一次倒未久站,亦或者我未醒时他已站了许久,总之,很快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每夜半醒来,都能看到他伫立窗前。有时片刻后离去,偶尔却守到天明!月色如水,寒夜凝霜,那个影子伫立的那般寂廖,那般清冷……
      半月后的一天,午后就开始落雪,直至掌灯时分风雪竟越发大了!
      夜深躺下时犹在暗想,这样的天气,他总不会再来了吧?睡至半夜,莫名其妙的醒了,张开眼看向窗外,竟然又是那个孤寂的影子……
      风雪中那个影子很快变得沉重,初时凌乱翻飞的乱发已然冻结……
      他立了半宿,我看了半宿……早已忘了为何看他,早已忘了窗外是何人,只觉得似乎开天辟地之时,他就已经站在那里,只觉得似乎海枯石烂之后,他也不会离去……
      直到天光放亮,他才消失的无声无息!
      本无睡意,起身出门!
      窗外风停雪驻,但见一夜肆虐,积雪堆门半尺,窗下他伫立的痕迹更深。晨光初起,雪色银光,白茫茫的天地间,我竟看得痴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