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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礼 ...

  •   第四章婚礼
      水直家院里院外都是人,远远见花轿过来,几个精壮小伙子开始往火塘里扔竹子,竹子被高温一烧,旋即爆开,发出“噼噼啪啪”声音。
      那时还没有发明火药,遇上喜事,为烘托气氛,人们都会在地上挖一个深坑,架好木材易燃物,点上火,把竹子扔火堆里,顷刻间,爆裂的声音如水溅油锅,热闹非凡。
      人群开始兴奋,争相往前挤抢占一个好位置,要看新娘子,泗溪村许多年都没这么大动静了。
      花轿抬进水家大门,越过院子正中一个火盆,这时,花轿两边各上来三名妇人,每人挎着一个小篮子,分别向花轿上撒谷子、豆子和干草粒,这叫破三煞,用三种食物喂饱青羊、乌鸡、青牛之神,免得它们捣乱作怪。
      花轿抬到厅堂门口,新郎官水直冲轿子鞠了一躬,从大嫂手里接过一个小青瓷瓶,里面装着稻、黍、稷、麦、豆五种粮食,把瓷瓶递给伴娘,伴娘再顺着轿帘缝递到轿子里新娘手上,寓意五谷丰登。
      司仪高喊:“下轿”,一时间厅堂里安静下来,只见轿帘一掀,一身大红吉服的既先生走出轿子,众人抑制不住一片惊呼:好美啊。他们以前看到的既韵都是素面朝天,如果以前的她是一支池塘的莲花,清雅而娴静,那么今天的既先生就是一朵明艳动人、光华四射的牡丹。
      水直木愣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新娘。就连司仪都忘了喊流程。还是水直大嫂反应快,伸手捅了一下司仪,他这才回过神来,妈呀,魂都给勾跑了,张嘴喊道:“射。”
      按惯例新郎要举弓对着新娘身体四周射上三箭,驱除妖魔。鉴于水直情况,射箭改为刺剑,只见他举起一把长剑,围着既韵象征性刺了三下。接着新娘跨火盆,拜天地,送入洞房。
      一套流程走完,正好天近晌午,喜宴开席。
      水家在泗溪村有百年历史,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吃穿不愁,加之忠厚仁孝的家风,四邻八乡很受人尊重。今天开的是流水席,不仅泗溪村,附近乡里和水家交好有走动的都赶来祝贺,光是乡绅就来了五六位,其中最重要当属占大夫。
      大夫,分五等,占大夫曾在新郑律刑衙门里任职,因表现出色,退休之际被君上特授爵位,虽说只是最低平级的五等大夫,但在平头百姓眼里跟天差不多高,爵位意味贵族啊。门第的差别,那是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别说水家,就是十里八乡再多有钱富户,如果是白身一个,绝对不可能请到占大夫,甚至根本不敢去请。如果你胆敢去请,别人会觉得你居心不良,想干什么呀,你是想拉低占大夫身份呢还是借用占大夫抬高自己呢。水家既然没请占大夫,那么占大夫只能是自己主动来的。
      占大夫不敢请,但占大夫家老有人请。说起来,占大夫家的家老潭叔和水直父亲还是拜把子兄弟,水直父亲战死沙场后,潭叔没少照顾这孤儿寡母,用他在结拜兄弟墓前发誓的话说:我儿子吃啥你儿子吃啥,我婆娘穿啥你婆娘穿啥。曾经有十年,潭叔一肩担两家,硬是撑到水直兄弟三个逐渐长大。
      公主衡一行到泗溪村那天,潭叔和婆娘、儿子们天不亮就给水家送来两头宰好的肥猪、三只羊,一车子粮食和一车蔬菜。听说水直去山口迎接新娘子娘家人,还是从新郑来的,潭叔好奇,和水家人一起到村口迎接。待看到公主衡一行穿戴、容貌、气质,身后二十几个煞星般护卫,潭叔紧张的心砰砰乱跳。
      他没见过大人物,但没少听老爷说起过,当下腿软脚软,让四小子套车,赶紧去占大夫家报告。占大夫闻言,围着桌子绕了三圈,令次子去泗溪村书院侦查一番,待儿子回来报告,他坐不住了。
      既韵的身份他或多或少耳闻一些,据说是滑国宫里的,占大夫曾动过娶她做小的念头,宫里的女人,可都是极品啊,是个男人谁不眼馋啊,他还特地巴巴的到泗溪村和既韵邂逅一回,回来就相思了。一次喝酒,和老友提及此事,老友眯缝眼瞪着他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老占,这不怪你,你退休在家久矣,耳塞目浑。”说罢,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据说,衡公主下令各郡府特地关照她们。”占大夫浑身一凉,酒立马醒了,从此消停,再没去泗溪村和既韵先生邂逅。
      听过儿子的报告,占大夫心说:“好险啊,”又摸了一把脖子,还好,在着呢。
      酒宴的座次安排很有意思,衡因为着男装,都以为是公子,就安排和占大夫、乡绅、水直舅舅坐一桌,初青、原致、九锦、曾鸣则和水直母亲、舅妈坐一桌。水直的哥嫂们满场招待亲朋好友。
      外面亲友喝酒猜拳有之,吟诗作对有之,酒肉飘香热闹异常。洞房里却是别有洞天。
      水直起身给既先生倒了盅热茶端到她面前,既韵接过,说了声谢谢。从一早到现在,着实饿了,再灌下一盅茶,如火上浇油,更是饿的五内俱焚。水直像是知道,不声不响端过几碟点心。既韵微微笑了一下,拈起一块递到水直嘴边:“我都听见你肚里咕咕叫了。”水直脸有点发烫,张口咬住点心,不知是饿了吃得急,还是什么,连点心带手指一起咬住,俩人一下都愣住了。水直舌头小心翼翼舔过口里修长的手指,既韵慌忙抽回,却被水直一把攥在手里,痴痴地凝望着眼前的爱人,梦里想她千万遍,终于美梦成真。
      婚礼第二天,公主衡一行启程上路。水直和既韵一直相送到山口,洒泪而别。
      一回到宫里,凝妙就来禀报说夫人病了。衡大惊:“什么病?太医怎么说?”九锦刚拿起披风,衡已经走到院里,边走边问。凝妙急急答道:“太医说是伤风受了寒,但几剂药下去夫人还是不见好。”衡来大门口,内侍赶紧牵过马来。公主翻身上马,脚一磕马肚,大红袍飞一样射了出去。
      音夫人寝宫在毓琉阁二楼,公主衡一路小跑爬上二楼,今天的楼梯好像格外长。她上来时正好看见一名宫女端着一铜盆热水抬脚要进内室,水里泡着一条洁白的棉帛,宫女小维正要挑起门帘。见是公主衡,二人慌忙躬身施礼,衡指了指铜盆,给母亲的?宫女点点头:“夫人刚睡醒,出了一身汗。”衡心下稍定,汗出来伤风就好了一半。
      这时,琴左仕走了出来,“琴姨,”衡喊道,九锦也叫了声:“师傅。”琴左仕眼眶深凹,形容有点憔悴,但精神尚好。“琴姨,母亲要不要紧?”衡急切地问道。
      琴左仕道:“这一身透汗出来,热退了些。应该无大碍。”说完,领着她俩进得卧房。
      音夫人半卧在大靠枕上,面色苍白,几缕汗湿的头发耷在额前。她半闭二目,听到动静,睁开双眼,脸上绽开无限怜爱的温柔,抬起右手:“衡儿。”公主衡快步走到床前,半跪伏着爬上床,抓起音夫人的手,未语先红了眼眶:“娘、娘。”
      衡很小的时候喜欢叫娘,大了就爱叫母亲,只有撒娇或心里特别难过的时候才叫娘。听着衡儿叫娘,恍若又回到她牙牙学语的时候,第一句会说的话就是娘,叫得特别清楚。音夫人嘴角袭上一抹笑容:“听见你叫娘,病好了一大半。”
      琴左仕在旁插话道:“衡儿,你和九锦先回避一下,夫人衣衫湿透,换件干的。”衡一扭身子:“琴姨,我们一起给娘换,我也是女子。”音夫人呵呵笑道:“娘老了,身子没你们小姑娘好看,你们在,娘害羞呢。乖,和九锦先回避一下,娘换好衣服再进来。”
      公主衡有点垂头丧气,和九锦走到外间,九锦小拇指勾着她手摇了几摇,眼睛快速眨眨,衡“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换过衣服净了面,音夫人精神了许多,雪团子不知何时爬上床,窝在音夫人怀里,一动不动。音夫人怜爱地摩挲着它滑顺雪白的毛发,笑道:“娘身子不舒服,小家伙也没平时欢实了,蔫头耷脑的。”公主衡逗弄了它几下,才絮絮叨叨和母亲描述百姓人家举办婚礼的趣事,给她解闷,期间太医来把脉,说夫人再静养几天便可痊愈。
      音夫人道:“过几天便立冬了,今年你父亲在镐京,掘突和樽都在军营,就咱们娘儿几个过。”公主衡明锐地觉察到母亲话里有话:“貔回宫了?”音夫人沉默了一会,微微叹口气:“燕姬递来好几份请罪书,说她教子无方,有眼无珠,受郭薄蒙蔽,害得貔受人挑唆,疏离自家亲人。”
      衡没吱声,樽和貔不一样,他们的母亲更是天壤之别。樽的母亲璇姨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从不争风吃醋,把个樽弟弟教的也是极为低调。而那个燕姬,仗着陈国以前强于郑国,在宫里飞扬跋扈,要不是父亲关过她几次冷宫,怕是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自然,论手段、谋略,燕姬那一套都不够母亲瞧的。
      “母亲的意思?”衡问道。音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们姐弟四个,本就单薄。貔本性不坏,都是受他娘挑唆。他娘把一肚子不满统统宣泄给儿子,貔本性单纯,那是他亲娘,自然偏向。貔离宫这大半年,也想了不少。昨天来给我请安,瘦成一条子,毕竟在我身边长大,娘心里不是滋味。”
      衡轻轻拭去母亲眼里泪水:“过几日女儿和貔谈谈再说,不管怎么样,他也是父亲的儿子。”
      音夫人这才放心,虽然樽和貔不是她亲生,她打心底希望他们姐弟四个互相扶持帮衬,就算有一天她和夫君都走了,心里也是坦然宽慰的。
      兄弟阋墙,那可是国家动乱的第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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